贺老太太哪敢说个不字。连连点头,生怕温夫人又发起脾气来。温夫人还赶着去孟家大房讨说法,没多作停留,带着一众从人走了。她一走,贺老太太再也撑不住,瘫软在床上,蔫蔫地叫道:“不想亲家母改了嫁,比以前还跋扈些,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小言从旁小声道:“温夫人嫁去乔家没多久,便掌了家了,如今是当家夫人呢,别说我们这小家小户,就是乔家众人,都要给她几分面子的。”
贺老太太虽然足不出户,但也晓得乔家是得罪不起的,就止不住更加唉声叹气,往后这温夫人,是越发不敢惹了。
话说温夫人去了孟家大房,石氏坚持称自己当时没动手,只是想与贺老太太讲悄悄话,是贺老太太误解了她的意思。才先操起了鸡毛掸子,还说贺家才是理亏的一方,这几日是看在孟瑶的面子上才没再次打上门去,等过几日,还要继续去找贺老太太算账的。
温夫人才不管她与贺老太太有何冤仇,她只管来报女儿外孙女的仇,先命人将孟家大房,曾经的西院砸了个七零八落,再才开口道:“我管是谁先动的手,反正你同你的两个丫头,当时也推攘了,我家孟瑶跌倒,你脱不了干系,没把你直接送上公堂,还是我看在妯娌一场的情面上。”
温夫人讲的话,就算上了公堂也是有理的,石氏不敢回嘴,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中一片狼藉,而温夫人扬长而去。
温夫人虽说替孟瑶报了仇,但却存了疑惑在心里,回来便问孟瑶两口子:“我瞧石氏那样子是真生气,不似作伪,你们家老太太怎么得罪她了?”
贺济礼两口子都摇头称不知,温夫人只得道:“那你们最近这些日子提点神,虽说事情是老太太惹下的,可若真闹起来,你们少不得也要吃亏的。”
贺济礼点头应了。又聊了会子,才送温夫人出去。
石氏那边一直没动静,直到贺家摆完满月酒,温夫人回了西京,才再次来找贺老太太。
贺老太太见了她,如同见了仇人,举着鸡毛掸子就扑过去,撕扯着打了好几下。虽说这鸡毛掸子大多是被丫头拦了,石氏仍觉得自己三番两次被贺老太太打,是受了奇耻大辱,气道:“老太太,我若不是为了两家人的脸面,一定要同你对簿公堂,讨个说法。”
贺老太太比她更生气,叫嚷道:“你害我儿媳跌倒早产,孙女到如今病怏怏,我还没同你算这笔帐,你倒寻起我的茬来了。”
对于孟瑶,石氏还是心怀愧疚的,但一想到她家门首被贺济礼砸了,家里又被温夫人砸了。她实在也没讨着甚么好,这心里的气,就又冒了起来,大声吩咐她带来的两个丫头:“把这屋里的人都轰下去,我有话要同贺老太太理论理论。”
贺老太太呼地立起身来,大叫:“你又来我家抖威风。”
石氏冷笑道:“贺老太太始终不肯与我单独谈谈,莫非是在怕甚么?”
贺老太太被这话激着,想也不想便道:“谈就谈,我还怕了你不成?”说着便挥手遣退了贺家下人,命她们在屋外等候。
石氏本也想叫自己的两个丫头退至门外,但又怕待会儿一语不合,贺老太太又要耍鸡毛掸子,便只叫小些的那个出去,留下了大的那个。
贺老太太哼了一声的,道:“人已走*了,你有甚么好说的,赶紧讲。”
石氏咬牙切齿道:“我有甚么好说的?老太太,你怎么不去信问问你家的好儿子都做了些甚么?”
贺老太太笑道:“我儿早到扬州,做小司客赚钱去了,他能做甚么?”
石氏重重拍了下椅子扶手,怒道:“难道你不知道,他临行前,把我家月娘拐了去?”
贺老太太猛地直起了身子,将信将疑:“你扯甚么谎,我家济义出门前,除了小厮丫头,就只带了个通房,哪来的甚么月娘?”
这都一个月过去了,石氏不相信贺老太太还不知情。讲话的语气激动起来:“月娘就是到你家住过,被你家二少爷偷了香囊的孟月!上个月她说想上香,要去庙里住几天,我心想礼佛是好事,便许她去了,哪知这一去就不见了人影,我一打听才知道,她是被你家二少爷拐去扬州了。等我匆匆派人赶到码头,哪里还有人在!”
贺老太太气得浑身直抖,她嘴上骂着“胡说”,其实心里已信了大半,以贺济义的性子,甚么做不出来,那孟月,多半是真被他带到扬州去了。
石氏见贺老太太口中喃喃自语,连唤了她好几声却没有回应。她怕贺老太太年纪大了,一时生气痰迷了心,忙推身旁的丫头道:“快唤贺家人进来。”
丫头到门口喊了一声,小言等人匆忙进来,替贺老太太顺胸口拍背,又着人去请贺济礼同孟瑶来。
等贺济礼两口子赶到时,贺老太太那口气还没顺过来,只得让婆子们把她抬进卧房。又派人去请郎中。
贺济礼忙活完,出来骂石氏道:“你害了我媳妇还不够,还要来害我的娘?”
石氏丝毫没有愧疚之意,道:“不是我害了你的娘,是她教出的好儿子害了我家……”她说着说着,思及孟月的名声,忙打住了,转口道:“你兄弟做出的好事,你自己问你母亲去。”
贺济礼拔腿朝里走,口中吩咐下人们道:“上回事乱,才放她回去了。这次别走脱了她。”
下人们还没应声,石氏先道:“不用看着我,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消息,我说的这事儿,已过去一个月了,再不能等了,若是你家老太太不能理事,就你来同我说。”
贺济礼不知是甚么事能让石氏执拗至此,暗恼的同时,也十分好奇,待得郎中来诊脉开过方子,便让丫头们去熬药,自己则拉了孟瑶,来见仍坐在厅中的石氏。
石氏见了他们,仍坚持要屏退左右,贺济礼依了,遣退下人,等到厅中再无旁人,道:“你若不讲出个所以然来,就别怪我晚辈无礼。”
石氏讥讽道:“你还是先去怪你那好兄弟罢,他将我家月娘拐去了扬州,到如今音信全无,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说着,就将孟月去寺庙小住,被贺济义拐骗的事又讲了一遍。
贺济礼两口子这下全明白了,怪不得石氏三番两次打上门来,却要屏退了左右才肯讲缘由,原来是这等见不得人的事。
石氏自觉在此事上吃了亏,有恃无恐,哪怕先害得孟瑶早产,再害得贺老太太病倒也照样理直气壮,然而贺济礼的一句话,就让她噎了半天:“我们家济义带了你家七小姐去扬州的事,还不知真假,就算是真的,你怎就一口咬定是拐骗。而不是私奔?”
孟瑶恨透小叔子惹事添乱,但外人面前,少不得还要维护一二,便帮腔道:“大伯母不是一般人家,小姐出门拜佛,想必有许多从人跟着,怎么可能让我们家二少爷钻了空子?我看我官人说的对,只怕一多半是孟月看上了济义,私奔了。”
明明是诱拐,偏被他们两口子说成了私奔,石夫人一口气险些上不来,顺了半天才好些。其实依当下世风,诱拐也好,私奔也好,吃亏的都是女孩子家,与名声有碍的也是女孩子家,只不过若是诱拐,石氏能以告官为威胁,来与贺家好生商量,想个既能顾全孟月名声,又能把她嫁出去,还能多讨些好处的三全其美的主意来;若是私奔,孟月和贺济义就说不得谁错谁对,石氏这边落了下乘,不但孟月没有正妻做,说不定还要背个不知廉耻的坏名声。
孟月跟着贺济义走时,石氏并不知情,其实她也不晓得到底是诱拐,还是私奔,只是一想到私奔于孟月、于孟家的种种不利之处,就一口咬定是贺济义诱拐了她。
但要想证明孟月并非私奔,而是被贺济义诱拐的,就得拿出证据来,面前这两位主儿,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石氏脑筋急转,道:“跟着孟月去庙里的几个小丫头,还有庙里的和尚,都能证明我家月娘是被你家二少爷拐走的。”
贺济礼听了她这话,反倒笑了,道:“丫头是你孟家的人,作不得证,我家丫头还能证明那几天济义从未外出过呢。至于和尚,他们身为出家人,眼见得济义要拐你家七小姐,为何不声张,为何不阻拦?偏眼睁睁看着他们去了?若他们来作这个证,我先将他们一状告了。”
石氏没想到贺济礼竟这般伶牙俐齿,一时言语不畅,结巴起来:“定,定是你家二少爷买,买通了和尚。”
贺济礼不屑道:“我看是你家七小姐为了要同我家济义私奔,买通了和尚才对。”
这事儿本来就无凭无据,两人各执一词,争的是难分难解,直辩了半个时辰,也没分出个胜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