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分家(二)
那些人,的确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正是上回解雇粗使媳妇子时,有着诸多抱怨的那起子丫头婆子们。贺济义哪里晓得这其中的道道,只一听孟瑶一提陪嫁,就没了反驳的余地,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只能照单收下。
房子分完了,下人也分完了,但贺济义还有些不甘心,遂站起来在屋里,院子里转了几圈,东瞄瞄,西瞅瞅,希望能找出些值钱的东西来分,但几圈转下来,一无所获,最后只得蔫蔫地重回厅中坐下,向孟瑶道:“那分家的事,就这样说定了,我现在就回乡下,找个本家来作见证?”
孟瑶也是极想这会儿就把家给分了,但她一个做媳妇的,哪有这权力,只能道:“你哥不在家,我再想遂你的意,也没那资格,还是得等他回来再说。”
孟瑶等得,贺济义却等不得,他掰着指头算了算,贺济礼赴京赶考,也很有些时日了,想必很快便要归家,不如写一封信去催一催,让他尽快赶回来把家给分了。
他把想法给孟瑶一讲,孟瑶并无异议,正好最近几日有个贺济礼相熟的朋友要到京城去,于是便托他给贺济礼捎个口信,让他赶紧回家,路上莫要耽误。
口信带了过去,很快便有了回音,贺济礼另托一人,捎了封书信回家。信中称,他本来早就踏上了返乡路,谁知道时运不济,竟在走一条偏僻道路时,遇到了持刀抢劫的劫匪,幸亏一位好心人奋力搭救,才无大碍,但那位好心人却因此受了重伤,虽经全力抢救,还是丢了性命。贺济礼为了料理他的后事,在路上又耽搁了不少时日,这才迟迟未能回家。
孟瑶将信念到这里,后背已全是冷汗,所幸贺济礼在信中一再说他并无大碍,而且马上就能到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贺济义也是吓了一跳,没等孟瑶念完便问道:“大哥要不要紧?带的盘缠是不是都给劫去了?”
亏得他还晓得先问贺济礼的状况,可也没忘了关心钱,孟瑶嗤笑他道:“当**还笑话你哥哥小气,如今瞧你这劲头,显得的就是亲兄弟两个了。”
贺济义被臊得脸上一红,辩解道:“我这是穷狠了……”
孟瑶叠起信纸,道:“你且先去罢,等你哥哥回来,咱们就分家。”
贺济义高兴地应了一声,起身去了。
贺济礼信上没讲虚话,过了四五天,他果然就回来了。孟瑶好些日子没见他,特意抱着小囡囡,迎到了大门口。贺济礼大概是操办恩人的后事累着了,满面胡渣,双眼浮肿,所幸精神还算好,接过小囡囡,拿胡须扎得她咯咯直笑。
两口子见了面,自有许多话要讲,趁着朝第二进院子去请安,贺济礼就同孟瑶讲开了:“我等到放榜了才朝回走的,你猜我考中了不曾?”
孟瑶一瞥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自然猜得到他是考中了,但嘴上却故意讲些安慰的话出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没考中就没考中罢,咱们下回再来。”
贺济礼当她是真以为自己没考中,急着要将实情告诉她,孟瑶却将他袖子一扯,小声道:“别显摆了,我晓得你考中了,不过别在旁人面前露出来,一切都等分完家再说。”
“这是喜事,为何不能讲?”贺济礼一愣,突然反应过来,惊讶问道:“分家?甚么时候的事?”
孟瑶将贺济义欠债,贺老太太执意要分家的事,简单跟他讲了一遍。既是贺老太太自己要分家,贺济礼还有甚么好说道,不管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只能接受。
孟瑶又嘱咐道:“好事,喜事,都先别拿出来说,不然这家,可就分不了了。”
自家娘亲和兄弟为人如何,贺济礼再清楚不过,闻言便点了点头。
孟瑶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我已是自作主张,把家给分好了,一切只等你回来。”
“怎么分的?”家里总共就那点子东西,分来分去,还能怎么分,贺济礼并未怪她擅自行事,只是很好奇。
孟瑶道:“西跨院早就空了,没得分头;宅子,前面三进分给了济义,后园子归我们;下人,我挑了七八个分给他了。至于乡下的房子和猪,你刚去京城不久我就给卖了,卖得的钱,填补了老太太卖箱笼的亏空。对了,老太太偷卖箱笼所得的钱,已是被我找着了,原来她是把钱换成银票,分别藏在了她自己和知茵身上,难怪先前我们一直找不着。”
贺济礼听说银票业已找到,十分高兴,又听说藏钱的事知茵也有份,格外气愤,连声称要严惩。
孟瑶告诉他道:“知茵已是被我送给孟里了。”说着,便将送知茵母子去孟家,贺济义只赎回了儿子却没要知茵的事讲了一遍。
贺济礼觉得贺济义只要儿子不要儿子的亲娘,太过于没有情义,但一想到知茵是可恶的,就又丢开了。
说着说着,两人已走到了第二进院子门口,贺济礼一脚迈在门槛上,叹道:“分家你分得不错,只是我心里过不去,要是济义是个成才的,我平分他一半家产也没甚么,可他如今这样子,我实在不甘心把辛苦挣下的家业,拱手让给他一半。”
孟瑶如今只想快点分家,好摆脱那一对母子,闻言便劝道:“他再有不是,也是你亲兄弟,何况还是小时对你有恩的,咱们不能做得太绝。再说老太太一多半是要跟着他过活的,你不把宅子分他一半,他拿甚么给老太太住?”
此话有理,贺济礼点了点头,不再说甚么,抱着孩子,同她一起走了进去。
贺老太太已接到了信,知道贺济礼要回来,此时正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等他,而贺济义两口子,分坐在她两侧,齐佩之则抱着知茵生的那儿子,立在贺济义旁边。
贺济礼将小囡囡递给孟瑶,走上前去,与贺老太太磕头,贺老太太久不见他,还是有些想念的,特别是此时看他满面风尘,就有些心疼,忙叫二妮挪出位置,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了,拉着手问这问那。
贺济礼在途中遇劫的事,大家怕贺老太太担心,并未告诉她,因此她问来问去,也不过是些吃没吃饱,累不累的话。贺济礼答了几句,不耐烦起来,便主动问道:“听说娘和济义想要分家?”
“是,已经分好了,只等大哥回来,去族里找个人来作见证便得。”贺济义代贺老太太答道。他前几日天天急着要分家,如今见了贺济礼,反倒不急了,饶有兴趣地问道:“大哥,你这回去京城赶考,成绩如何?考取了第几名?”
贺济礼谨记着孟瑶的嘱咐,扯谎道:“时运不济,没考好,再说这又不是科举,跟名次没关系,甭管你考取的是第几名,只要不是头两名,教授的位置就没你的份。”
“这样严苛?”贺济义很是惊讶。不过他并未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很快就重新回到了正题上,道:“既然大哥回来了,那明天我就去乡下一趟,请村长来替我们作分家的见证,如何?”
贺济礼见他这般急着分家,突然有些心灰意冷,遂点了点头,准备随他去折腾,岂料贺老太太却突然打岔道:“慢着,你们这家是怎么分的,我还不知道呢。”
贺济义没向她讲?孟瑶才不信,谁知道她是真不晓得,还是假装糊涂。不过再说一遍也不是甚么大事,于是她便将宅子和下人的分配,重新又讲了一遍。
“这家分得不公。”贺老太太慢吞吞地道。
果然是故意装糊涂,在这里等着她呢,孟瑶冷笑一声,抬头朝贺济礼看去,意即,瞧瞧你这娘亲,大哥自挣下的家业拱手让给兄弟一半,她还嫌不公。
贺济礼也是满面寒霜,冷声道:“这家里的一砖一瓦,一针一线,济义不曾出过一分力,我白分给他一半,已是看在了兄弟情谊上,娘怎地还嫌不公?”
贺老太太面对他的质问,却显得成竹在胸,问道:“你们兄弟分家,还管不管我这老婆子?”
“自然要管,也没人说不管。”贺济礼一愣。
贺老太太便道:“我要跟着济义过活。”
这是贺济礼意料之中的回答,于是点头道:“使得。”
贺老太太看着他,道:“既然我跟着济义过活,那你是不是得多分他些家产?我是你们两个人的娘,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凭甚么叫他一个人养我?”
贺济义听到这里,已忍不住要拍案叫好,他这糊涂老娘,总算明白了一回,问的恰在点子上。
贺济礼瞧见贺济义那兴奋劲,忍不住嫌恶地皱了皱眉头。依他此时的心情,岂会让贺老太太如意,当即便反驳道:“娘我们自然是要养的,不过家产已是平分了,甚至他占了大头,还要我们怎么多分他一份?要不把后园子里的锦鲤,分他几条?或是把葡萄架子上的葡萄,分他几串?”他说着说着,激动起来,站起身来,指着自己的脑袋道:“我这头上的头发,要不要拔去几根?”又指了指自的胡子渣,问道:“我这胡子,要不要也拔去几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