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若换作别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孟瑶定要说他“居心不良”,但面前站的乃是她亲兄弟,她就不由自主地心软了,道:“正好我和你姐夫打算请她过来吃顿饭,到时她进来时,你就装作恰巧要告辞,在门口见上一面罢。”
“好,好。”孟里高兴地继续捏小囡囡的脸。
他的心思,孟瑶岂有猜不到的,准是想先瞧一瞧这位魏姑娘的容貌,再听一听她的谈吐,若是中意,立马使媒人去提亲,若是看不上,就只当是见了位朋友。
这时贺济礼提着直裰,气喘吁吁地进门,一眼就看到孟里正在捏他宝贝闺女的脸蛋,连忙跑过去夺过来抱着,责备道:“有你这样当舅舅的?捏坏了怎么办?”
逗弄下小外甥女也不行?贺济礼何时护女到这程度?孟里愣住了。
孟瑶推了推孟里,小声道:“他不是与你置气,别理他。”
孟里明白过来:“你们又吵架了?”
“谁稀罕与他吵架。”孟瑶拉着孟里坐下,与他闲话,看都不看贺济礼一眼。孟里自然是向着自家姐姐,十分配合,也不朝贺济礼那边看。
贺济礼登时落了个没趣味,只得同小囡囡聊着天,上院子里去了。
孟里见屋内没了旁人,便问孟瑶道:“大姐,你方才回来时,不是高高兴兴的么,怎么却是同姐夫吵了架,这是为何?”
孟瑶将他们夫妻俩树下闹别扭的事,讲给孟里听,道:“我讲得又没错,他却给我脸子瞧,谁受得了。”
孟里作为男人,却能理解贺济礼的感受,破天荒地头一回帮着贺济礼讲了话的,道:“他家老母亲再有不是,也是他家的人,见不得别个来指责,这是人之常情。大姐你想想,若我给你娶个弟媳妇回来,到你面前讲我们娘亲的不是,你心里可高兴?”
孟瑶想了想,的确不会怎么高兴,说不准还会当场翻脸,但她仍强辩道:“我们的娘,可不跟我那婆母似的讨人厌。”
“就算我们的娘讨人厌,你就准许我媳妇人前讲她坏话了?”孟里见她转不过弯来,继续开解她道,“贺老太太再有不是,也是姐夫的亲娘,有些事情,你心里明白就行了,何必非要在姐夫面前讲出来,让他不痛快?——他又不是没在贺老太太面前向着你。”
孟瑶心里憋屈得紧,但仔细想想,确是这个道理,贺济礼还算是好的,若换了那等愚孝的,说不准刚才就把贺老太太给领回来了。
或许做人媳妇,生活就是如此,孟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贺济礼抱着小囡囡,没笑颜开地进来,问孟瑶道:“闺女要吃糖,哪个罐子里有?”
这一看就是方才在门外偷听,才有了这副样子,孟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孟里就在旁边,抓起一条鸡毛掸子,就朝贺济礼身上招呼。
贺济礼没料到她人前也来这一招,吓得四处乱躲,又怕碰倒了瓶瓶罐罐要心疼,好不忙活。小囡囡还不曾见过这种场面,兴奋地拍掌叫好,揪住贺济礼的衣领,应和着孟瑶,连声喊打。
孟里先是一愣,随即捂住眼睛朝外走,故意用了酸溜溜的口吻,道:“罢了,罢了,你们两口子打情骂俏,我还是告辞的好。”
孟瑶被他讲了个大红脸,连忙丢了鸡毛掸子去拉他,但孟里脚步飞快,已是去得远了,不过走到院门口又回过头来,冲孟瑶挤了挤眼睛,道:“大姐,别忘了我的事。”
“甚么事?”贺济礼趁孟瑶不注意,飞快地捡起鸡毛掸子,藏了起来。
孟瑶刚才没将他打着,心里不痛快,本来还是不想理他,但一想魏姑娘肯不肯来,看的还是贺济礼的面子,她为了自家兄弟,只得暂且忍下这口气,接了他的话,回答道:“孟里想见一见魏姑娘,向她讨教讨教,我已经答应他了。”
“讨教甚么?他有甚么好向魏姑娘讨教的?”孟里现在大小是个官,官要见民,还管甚么合不合规矩,因此贺济礼并未朝男女大防上头想,只是好奇孟里的目的。
孟瑶看了贺济礼一眼,道:“他想知道如何才能更好地整治贺济义,因此想向魏姑娘讨教一番。”
贺济礼被哽得讲不出话来,深悔刚才为甚么要多嘴问那一句。孟瑶自他怀里接过小囡囡,头也不回地逛园子去了。贺济礼又开始觉得没趣味,只得摸了摸鼻子,寻了个帖儿出来,以孟瑶的名义写了,请魏姑娘隔日来园中赏花,顺路吃个便饭。
魏姑娘再能干,也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孤身一人住在这城里,人生地不熟,不能轻易出大门,也没个亲友来串门子,正是烦闷无聊的时候,因此一接到贺济礼的帖子,就提笔回了一个,答应一定去作客。
贺济礼以孟瑶的名义请客,并未告诉她,因此孟瑶直到接到魏姑娘的回帖,才知道她要来吃饭,一想到家里园中都还没布置,急得直跳脚,到底还是挥着鸡毛掸子,把贺济礼揍了几下才甘心。
贺济礼直嘀咕她这是跟李氏学的,都是李氏开的“好头”,知梅却想起他们才成婚不久时,孟瑶就曾拿镜子当武器训过夫,忍不住捂嘴偷笑。
夫君打也打了,但事情还是得自己做,魏姑娘明日一早就要上门来做客了,得赶紧打听打听她爱吃些甚么,把菜单拟出来,明儿好让人赶早去买菜;园子里也得收拾收拾,看看魏姑娘喜欢甚么花,就把酒水摆在那花下;还有屋子里要洒扫,熏炉里要添香……孟瑶对着大小丫头婆子一通指挥,忙得头昏脑胀。
下人们从来没见过自家主母这般着急,不禁好奇这位魏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让孟瑶如此看重。
只有孟瑶自己才知道,看重魏姑娘倒是其次,主要是为了孟里,想给魏姑娘留下个好印象。她忙着忙着,又笑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她就着起急来了,真是年纪越大越不老成。
第二日一早,屋里园里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东风,孟瑶猛一拍巴掌,遭了,光只顾着要给魏姑娘一个好印象,却忘了准备最重要的一环——孟里那里还没去通知呢。
只怕魏姑娘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不知现在派人去,还来不来得及,孟瑶火急火燎地叫来知梅,吩咐道:“叫个跑得最快的人,赶紧到城南去将里少爷请来,记得别费时间多话,拉了他就走。”
知梅知道她着急,应着就走,孟瑶却又叫住她道:“我糊涂了,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条腿,还是骑马去,叫个骑术最高的人,牵一匹最快的马,快马加鞭去请里少爷,拉他上了马就走。”
知梅连连点头,赶着去了,照孟瑶的吩咐,找了小厮林森,叫他骑马赶去城南,将孟里请来。
林森骑马一路狂奔到了城南,眼看着就要进入孟府所在的巷子,却叫一群吵吵嚷嚷的人堵住了去路。他身上有差事,不敢耽误,只得赶紧下马,朝人堆里挤,准备走着进去。
那群人正你推我,我推你,林森费了老大功夫,才堪堪挤到人群另一头,孟府大门就在不远处,他正要跑过去,却突然发现,孟里就在他旁边,站在一顶小轿子前,正与里头的人隔窗争吵着甚么。
林森顾不得去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上前拉了孟里就走。
孟里吵架吵得正在兴头上,哪里肯走,挣住了问道:“你这是作甚么?”
林森一面使劲儿拉他,一面解释道:“小人是奉了我家大少夫人之命来的,具体请里少爷去作甚么,小人也不晓得,只知我们大少夫人着急得很,吩咐小人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里少爷请过去。”
难道是孟瑶出了事?不然怎会这般火急火燎?孟里闻言一惊,再顾不得吵架,大喝一声:“都别吵了,少爷我今儿有正事!”
那群人一听,除了少数几个外,纷纷朝外退去,让出一条路来,看来他们大部分都是孟府之人,才这般听命。
孟里借着这条路,冲了出去,翻身上马,丢下林森,独自朝贺府奔去。他急吼吼地来到贺府,直接策马冲过大门,一直奔到二门前才下马,拔腿朝里跑,高声叫道:“大姐,出甚么事了?”
孟瑶就在二门里头等着呢,见他赶在魏姑娘前头到了,终于松了一口气,拦住看也不朝旁边看一眼就直朝里冲的孟里道:“祖宗,你乱嚷嚷些甚么,魏姑娘说话的功夫就到了,当心被她听见,觉得你轻浮。”
“魏姑娘?关着她甚么事?不是大姐有急事叫我来?”孟里没听明白,有些莫名其妙。
孟瑶拉着他朝里走,笑道:“是急事,不过不是我的急事,而是你的急事。你那木头木脑的姐夫,以我的名义悄悄儿请了魏姑娘来,却又不告诉我,害得我一通好忙,都忘了通知你先一步来躲着。我生怕你落在了魏姑娘后头,这才着急慌地派人去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