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说,查到刘小兵最后可能出现的地方,是那条失踪地道。你想知道,那天夜里有没有什么住在地道里德流浪汉见过刘小兵,所以这些天你一直混在流浪汉的群体里,打听有谁在那个晚上住在失踪地道里。这样说,真真假假,真的比假的多,对这些天的行踪也不必对警方隐瞒。大家虽然不见得认同你突然出走的行文,但都会觉得,你是忽然之间没了爱人,失了方寸,会同情你的。”
张岩想了很久,谢谢梁应物,说这是个好主意,但她不准备采用。
“我不想骗我爸妈,更不想骗宝宝的爸爸妈妈。既然他们已经知道宝宝不见了,我就要把我知道的都说粗来,不管他们觉得我疯觉得我傻,觉得真不该放宝宝娶我,我也得说出来。这是我必须做的,也许他们相信了呢,也许他们会用他们的力量,一起来查呢,哪怕只有很微小的可能性,我要说。”
我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我后来对梁应物说。
真是个死心眼的女孩,你有时候也是这样。梁应物说。
我觉得这是在夸我。
梁应物帮她给警方打了招呼,做好铺垫,在反复叮咛她,不要再突然消失,尤其是不要自己跑去那个失踪桥洞去调查。
“你们会怎么做?”张岩执着地问。
“那多还没木ilai,我先去核实你这个信息。”这种没边没谱的传闻,警方通常情况是不会管的,就算确认了那里失踪过一两个流浪汉,警方也很难做出断然举措。封锁桥洞不让流浪汉住?或者由警员加班流浪汉住桥洞卧底?这些都不可能。就算在桥洞加装摄像头,都要级级批报申请下经费才行。大案要案,领导批示就可以加快进程省略手续,但仅仅使馆流浪汉们,又没有死者没有人证物证……所以,暂时一切还只能靠我和梁应物的个人关系个人力量去做。
在我和梁应物通过电话之后,梁应物把我们商量后的决定转达给张岩。
“如果那个桥洞的确在发生失踪案,那多说,给他两天时间。两天内,如果他回得来,他去假扮流浪汉住桥洞。回不来,我去。这件事情,我们管到底。”
次日,我起了个大清早,闹铃响时,发现自己昨夜居然捏着手机和何夕电话打到一半时睡着了。到八点多,我在国道转到高速入口前停下来给她拨过去,她说:“忙着,好好开车。”就挂了。完全何氏风格,但我总觉得,相比从前,少了分冷冽多了分温柔。
中午时分,进入南昌市区。事情过去了这么几年,城市在市政建设的大变革中早就该了模样,当年的罪案现场已经不在,道路拓宽,周边平房全都拆除了。林杰帮我联系了当地刑警徐亮,关于那宗案子的一起切,也就只能听他叙说。好在他记得很清楚,说得很详细。记忆力是好警察的必备素质,但几年之后能这样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也许跟重要的,是这宗案子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
“最早的时候,也没觉得和其他的恶性案件有什么大的区别,死了个人,疑犯潜逃。这种事情呢,常常发生的。”徐亮说道。
八、生者与亡者
“就是这条路,不过和当年完全不一样了。”徐亮指着一条来回四车道的柏油路对我说。
这是条沿河路,那时候刘春城租下的房子,现在已经是河滨的景观绿化带了。
“案发时间子啊三月一日凌晨零点至两点间,这里在零六年还比较荒,这样的时间段,没什么路人。死者租下的店面是路口第一间,157号。159号没租掉,空关着。161和163号那晚没人住,165号及对面的154、156号都反映,在凌晨一点左右,听见犬吠声,大约持续了五六分钟。还有人听见大声喊叫,有的说一声,有的说两声。”
“犬吠?”
“对 ,刘春城好狗,从老家邵阳带来的,一条拉布拉多,养了五年。这条狗现场没找到,不知所踪。到了三月二日,因附近起火,房东担心房子,又联系不上刘春城,跑过来看情况。开了门后,见刘倒卧在后院中,身周有大量凝固鲜血。当年入春很早,最高气温差不多近二十度,刘春城身体已开始轻微腐烂,很多蚂蚁。”
徐亮点了支烟,说几句抽一口,说几句抽一口,一会儿就又换了一支。警方介入后,现场考察诸多痕迹,初步判断这是入室行窃被发现,刘春城与歹徒搏斗后身亡。其实屋内并没有翻找的迹象,也有可能是仇杀,但考虑到刘刚来南昌,本地没有仇人。而刑警赴邵东调查后,刘的家人也回想不出任何有这种深仇大恨的仇家。所以,警方最后认为寻仇可能性较低,应是小偷入室时被发现,两人发生打斗,刘在打斗中死亡,而凶手惊慌之下,顾不得偷东西,迅速逃离了现场。
从现场痕迹来看,歹徒闯入前院时发出声响被刘听见,他取了菜刀躲在门后,等门被撬开后,当头就是一刀。
“这么说,第一刀是刘春城砍的?”我问。
“很可能。在岛上我们发现的血迹化验为A型,而刘春城的血型是AB型。”
房氏兄弟的血型就是A型,我已经在邵东县医院查到了。
“但是,按照常理,偷东西被发现,特别是先被砍了一刀,难道不该迅速逃跑吗,怎么会立刻做出足以让刘春城死亡的反击呢?”
“这的确是个疑点,但人在紧急时,常常会做出违反常理的反应呢,而且有些凶悍的家伙,说是偷,撬锁的时候,手里都握着把刀,以便在被发现时威慑对方。一旦有人反抗,立刻就是一刀上去。”
“刘春城挨了几刀?”
“两刀。左上臂一刀,胸前一刀。后者是致命的,直插心脏。凶器是带血槽的三角匕首,只要在胸腹区捅一下就是致命伤。”
“那么凶手吃了几刀?”
“从现场情况看,可能也挨了两到三刀。刘春城在门口被反击,他左上臂的刀伤就是在门口受的,然后他往房间里逃,在卧房里发生最后的打斗,从血迹看,他又砍中了对方一到两刀,对方只捅了一刀,他真不走运。”
“已经拔刀互砍了,在门口的时候刘春城县发动攻击,反击只令他左臂受伤,为什么他反而往屋里逃呢?”
徐亮耸耸肩:“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两人的第一回合里,刘春城明显占了便宜,而他敢持刀堵在门口抢先下手,也不乏勇气,怎么会一击之下返身就逃。或许是刘春城看清楚了对方手里的凶器,了解这种匕首的危险性才跑的。”
“有谁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如此冷静地判断武器威力呢。就算他这么冷静,怎么会逃进房里,那也是一条死路呀。你看会不会是他认识这个闯入者,而且很惧怕他,所以尽管先砍中一刀,但看清楚对方的脸后,下意识地逃跑?”
徐亮笑笑:“你是想说刘家所谓的”死者复生”?这事儿可就有点荒谬了。”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神情间又带着些疑惑。
“但是……不是……”他犹豫着用词,又说:“其实我本来是觉得,虽然我不出刘春城有什么仇人,但现场看,寻仇的可能性也是相当大的。”
“本来?那是什么让你改变了看法?”我问。
“有个问题我憋了很久,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来了解这宗旧案呢,是为了刘春城,还是为了杀他的那个人?”
我一时语塞,这事说来话长,而且坦率相告, 也许并不合时宜。
“好了,好了,不必回答。其实这和我完全没有关系,我只需要满足你的好奇心就行了。”
“谢谢。”我说。
此时,我的脑海里已经开始构筑那晚的情景。
凌晨一点,银光满地,月色微凉。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走着,他微低着头,或许背上有驼峰突起,或许小腹有明显的啤酒肚,当然这些都是掩饰,如果把他的衣服掀开,将看到一个狰狞恐怖的肉球,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如有生命一般,哦是的,它就是有生命的。
他抬头看看门牌,157好,正是地头。他飞快地四下张望一遍,然后找到白天标记过的地方——这儿的外墙残破了,凹凸不平,正适合踩脚翻进院子 。他用带着的长柄铁锤把院墙上插着的碎玻璃清出一个缺口,然后把铁锤随手一扔。第二天这柄铁锤被附近一个居民捡回家自用,几天后主动交到警局。但指纹已经被污染,无法再提取凶手的指纹,更有可能的是凶手本就戴着手套,没留下一点痕迹。警方顺着铁锤追索来源,结果是一个建筑队几天前失窃的,线索就此而断。
扔弃铁锤后,他用厚布缠住戴了手套的手,这使他翻墙而入时,没有被玻璃渣刺伤手掌。可是当他落地,那条拉布拉多开始大声咆哮起来,这或许是他没有料到的。
“哦对了,那条狗呢,当时它是关在笼子里还是放在院子里看家的?”我问。
“狗本是拴在院子里的,现场留下半截狗链,是被挣断的。可能这条狗挣脱了狗链,想救主任,却没能办到。我怀疑狗市追着凶手去了,反正后来,这条狗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们此后也在市内的医院调查过,看有没有被狗咬伤的可疑人物,没结果。”
犬吠骤然响起,他只怕也吓了一大跳,看清楚那条大狗被链子拴在树上,才心定些。顶着狗吠,他飞快来到门前,门锁时最普通的司别灵锁,一把螺丝刀插进去,一扳就开了。然后迎面就是一声大喝,比唾沫星子更快的,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