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宵从小就想有个妹妹。
他很喜欢毛茸茸软乎乎的小东西, 比如各种小猫小狗小兔子。
但他的身体又要求他不得不离这些可爱的生物敬而远之,所以他想要个妹妹。
印象中,他好像缠着妈妈说过很多次这句话。
终于有一天, 妈妈说要送他个礼物, 是他五岁的生日礼物,她说大概在那个时候,宵宵会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但陆宵就想要个妹妹,每天趴在妈妈肚子上听胎动, 并坚信一定是个妹妹。
他确实猜对了。
在他五岁生日几天前的晚上,妈妈说肚子痛去了医院。
她离开的时候一切正常,甚至还摸着陆宵的头笑得一脸幸福, 对陆宵说明天就接他去医院看妹妹。
陆宵特别高兴, 拉着在家陪他的阿姨兴奋了一晚上,当时阿姨明明也很高兴的。
可第二天早上,阿姨出去接了通电话,回来的时候就不那么高兴了。
阿姨抱着陆宵直接出门,连陆宵给妹妹做的黏土娃娃都忘记带,陆宵本来想提醒她,但他看到阿姨的眼睛红了。
后来陆宵确实到了医院,但他没看到妹妹。
妈妈躺在一张很白很白的床上, 身上盖了很白很白的被子, 所以陆宵能从一片雪白中看到隐约的红色。
妈妈的脸也很白, 嘴唇都裂开了, 她很轻的摸了摸的陆宵头,声音也很小, 陆宵站进了一点, 听到妈妈用细微的声音让他不要害怕。
然后他闻到了一股腥味, 从妈妈身上传来,周围忽然涌进很多人,他又被阿姨抱走了。
那是陆宵最后一次见到他妈妈。
大约过了一年多,爸爸带了一个很漂亮的阿姨回家,要给他当妈妈。
陆宵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换一个妈妈,但沈阿姨很温柔,她和他妈妈一点都不像,但她们都很温柔。
陆宵也很喜欢沈阿姨。
沈阿姨会烤很好吃的小熊饼干,陆宵每次能吃好多。
一个下午,陆宵睡醒午觉,照例去找在阳台浇花的沈阿姨,撒娇说想吃小熊饼干。
沈阿姨对他一直有求必应,当时就牵着他的手往楼下走。
下楼梯的时候还笑吟吟地问他想不想要其他形状的小饼干,比如小兔子小松鼠小猫咪。
陆宵高兴极了,说全部都要。
那个下午他们明明也是很高兴的。
陆宵一直很乖的小朋友,他的身体也不允许他过于活泼。
哪怕再高兴,陆宵从来都是乖乖走路,从来没有跑跑闹闹蹦蹦跳跳过。
可那天不知道怎么了,大概是太高兴了吧,他只拉着沈阿姨的手稍微走快了一点点,竟然就滑到了。
他和沈阿姨一起摔下了楼梯。
陆宵被吓得哮喘犯了,躺在地上起不来。
沈阿姨竟然也起不来。
她穿了条白色的连衣裙,躺在地上一直发抖,然后陆宵就看到她的裙子渐渐变红了。
和当时妈妈被子里的红色一模一样。
那股红色越来越多,在白瓷砖上散开,陆宵才知道沈阿姨流血了,然后他又闻到了那股腥味,原来那个就是血腥味。
沈阿姨浑身都在抖,但她还是缓缓拿手遮住陆宵的眼睛。
只是她手上也全是血,陆宵看不见,却可以闻得到。
沈阿姨声音也在抖,她说:“不怕啊,宵宵……”
陆宵听出来她哭了。
然后他在窒息中失去了意识。
醒来之后大家还和从前一样,什么都不告诉他,什么也不怪他,但陆宵偷听到了爸爸和沈阿姨的悄悄话。
他知道他又没有了一个妹妹,还是因为他自己。
陆宵做的第一个黏土娃娃是给妹妹的,第二个就是给沈阿姨,之后的所有都给沈阿姨。
他第一次捧到沈阿姨面前的,是个漂亮的女娃娃,他跟沈阿姨说:对不起。
那天沈阿姨看了他很久,看到眼睛都红了,才收下娃娃,弯腰抱住陆宵,很伤心地哭了一场。
当天晚上他又吃到了沈阿姨烤的小饼干,不仅有小熊,还有各种小动物。
大家都知道那只是一个意外,沈阿姨也从来没有怪过他,对他十年如一日的温柔。
只是陆宵知道,沈阿姨从来只收下他送的礼物却不摆出来,就是还有心结。
只是他们都心照不宣的从不提起,也从不探究。
“宵儿……”
“宝贝儿……”
“陆宵!”
熟悉的声音把陆宵从幻象里拉出来,但鼻尖还是能闻到可怕的血腥味。
梁怀钰看到陆宵浑身一抖,抓着他衣袖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陆宵脸色也惨白,浅色的瞳孔空洞黯然残存恐惧,被唤醒的瞬间,豆大的泪珠掉落,像只会哭的玻璃娃娃。
梁怀钰给他把泪珠揩掉:“宝贝儿?吓坏了吗宝贝儿?没事啊,没事的,我在呢……”
陆宵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梁怀钰不得已放弃对付这些泪珠子,转而把陆宵紧紧抱在怀里:“不怕,不怕啊宝贝儿,已经没事了,乖,放松一点……”
梁怀钰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带离了旋涡中心,他们站在商场的入口,冷风吹得陆宵耳廓发痛,思绪却清醒了些。
只是头脑一旦清醒,感官知觉也会复苏。
陆宵心口胀痛胃里翻搅,忽然胃像被翻过来拧了一转,痛得陆宵眼前都黑了一秒。
他只来得及推开梁怀钰,踉跄着趴到入口玻璃门前的垃圾桶上吐了起来。
梁怀钰从身后搂住陆宵,替他把围巾摘下来,手在他脊背上不停轻拍安抚。
陆宵吐得太厉害了,弓起的腰背崩得紧紧的,全身都在发抖,他似乎不太站得住,全靠梁怀钰抱着才没跌到地上。
陆宵食量一向不大,今天一整天也没吃多少东西,几乎是几口就吐了个精光。
胃里空了后,陆宵还是无法停止呕吐,只能不停地干呕,甚至吐得越来越凶。
梁怀钰按住他胃,隔了厚毛衣都能感到那里在不断地痉挛抽动,弄得梁怀钰声音都有些颤抖:“轻一点,吐轻一点宝贝……”
只是他的话太过于苍白,陆宵吐得耳鸣充血,大概根本就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还是一边噼里啪啦掉眼泪,一边剧烈呕吐。
梁怀钰不得不加大力道压住那阵痉挛,俯身吻了吻陆宵的耳廓:“停下宝贝,真的不能再吐了。”
这次陆宵好像听到了他的话,又是几下重重的喘息后,终于堪堪停止呕吐。
但胃痛还在不断叫嚣,折磨得陆宵直不起腰。
梁怀钰拿出水给陆宵漱了漱口,又拿纸把他脸上的泪汗擦干,才轻轻抱起陆宵往停车场走。
他把陆宵轻柔地放到后座,加热坐垫打开暖气,又打电话叫了个代驾,再坐进后座抱住陆宵。
短短一小段路的功夫,陆宵额头脸颊又出了一层汗,梁怀钰给他擦干,又脱下陆宵的羽绒服,手从毛衣下摆伸了进去。
陆宵的里衣全湿了,黏黏糊糊贴在身上,冒着寒气,这么下去肯定生病。
梁怀钰想都不想下车去后备箱里取出厚毛毯,把陆宵上衣扒光,拿毛毯把他严严实实裹住,再把羽绒服搭在身上。
车里暖气很足,这样至少不会再着凉。
陆宵胃还是很痛,难受得说不出话只能发出本能的呜咽。
几乎是哼出声的立刻,额角就被温暖的嘴唇亲了一下,梁怀钰的手穿过毛毯覆上作乱的胃腹,热度一下子传了过来:“疼吗宝贝儿?”
陆宵很瘦,身上的皮肤也很薄,梁怀钰能清晰感受到他胃腹冰凉,底下的器官比起刚才消停了些,却还有些轻微的抽动。
他放缓力道慢慢按揉,手掌只要稍微上移一点,就能摸到陆宵跳得有些快的心跳。
梁怀钰心率也跟着加快,温柔亲吻陆宵的眼尾:“不怕,不怕……”
代驾小哥来得很快,看到车里的情况不禁愣住。
后座的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裹了厚厚的衣物被抱住。
被抱着的人看不清,可另一个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出高大的身形和舒展的骨骼,弯曲的膝盖几乎要抵到前座,黑裤下能看出坚硬的骨骼轮廓。
只是车内的气氛有些过于沉闷压抑。
代驾犹犹豫豫,试探道:“那个……请问要去哪儿?”
“最近的医院。”
坐着的男人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在车顶晦暗的灯光下五官显得生硬又冷漠。
然而下一刻他那张脸上立刻充满柔情,只因为怀里那坨大白团子动了动。
代驾小哥听到他用极度温柔的声音在问:“宝贝,痛吗?”
代驾一时间看呆了,坐在驾驶座上没动。
那个男人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眉毛都皱了起来,显得更可怖:“麻烦快一点!”
“哦!……好好!”
代驾立刻发车启动,没过几分钟就开到了最近的市人民医院。
梁怀钰抱陆宵去了急诊,折腾半天又花了好些功夫才给陆宵弄了个单人间。
检查下来胃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又被拉去做了更详细的心脏检查。
结果出来前,陆宵在病房里打着吊针睡着了。
梁怀钰赶在他醒之前回家收拾了些衣物和必要用品,再沿途打包了份清粥回来。
陆宵醒来后,虽然没怎么说话,至少看上去情绪稳定了很多,梁怀钰喂他喝粥,他也乖乖的一口一口衔过去。
喝了一小半后大概还是有些不舒服,他手臂横在上腹闭上眼不张嘴了。
梁怀钰立马把粥碗放到一边,去摸陆宵的胃:“没事宝宝,吃不下就不吃了。”
陆宵浅浅吸了口气,缓缓把脸埋到梁怀钰颈侧。
当晚梁怀钰是抱着陆宵睡的。
陆宵睡得很不安稳,不知道是身上不舒服还是在做噩梦,眉毛一直皱着呼吸也偶尔急促。
梁怀钰揉着他的脊背低声安抚了好久,陆宵眉头才终于舒展了一点。
半夜,梁怀钰快要昏昏沉沉睡过去时,怀里的人突然剧烈颤抖了一下,梁怀钰瞬间清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啦,不会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