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帮忙接程公馆,找顾心芝小姐谢谢!”
孤笙从清晨要电话打给留在济南的心芝,可惜一直无法接通。袁纬说心芝一直帮忙照料着公馆,她被日本人抓走之后也帮着多方打听。她不能丢下在济南的亲眷,随关府来的车子离开。
孤笙后来听闻,南山的临时援助基地被日本人查出来,现在留下的姐妹们都生死未卜。电话拨到下午,孤笙已经绝望。
觉非端了碗粥来搁到一旁,整整几日,孤笙有空就会跑到这临时接话处往济南要号。孤笙拉着听筒失魂落魄地蹲在地上,头发也懒得搭理,就这么垂散落地。
他走过去摸摸妻子的小脑袋,孤笙抬起头来,满是委屈地脸上挂满了泪珠。
“觉非……我一直都在想,如果你晚一年找到我,会不会已经娶了心芝了?那样的话,她现在就会跟我们在一起,她一直帮我照顾娘跟孩子……如果能带着她一起走……那也不会就这么……”
“如果找不到你,那我谁也不会再娶。孤笙,在一起的人是注定的,就算暂时分开,也会有再相遇的那一天。这就是命里对的那个人,生或死,相依相伴。对于心芝,我只能说,很高兴遇见,但是却不能一辈子相守。”
孤笙倚在他的胸膛,从此以后,只有你是我的生命。
暴雨突袭沿海,雷电交加,孤笙惊醒,起床去看看一双儿女,又仔细检查了门窗,这才回到屋里。
屋门突然阵阵叩响,袁纬在外面大喊:“姐姐姐夫!快些出来!日本人抢滩了!”
觉非火速地起身穿好衣裳,带着孤笙抱起孩子们冲出去,万万想不到,已经败北的日本人杀了回马枪,给了大意的驻军重重一击。
关家一家老小聚在厅堂里,觉麟冒着大雨回来,带着他们坐上车去西边小型飞机场。
“父亲呢?”觉非一把拉住觉麟的胳膊,“还有,又送我们去哪?”
觉麟郑重的拍拍他的肩膀:“好好照顾娘,我跟爹都不走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关家从不拿我当做儿子么?”
“觉非,怎么了?”孤笙抱着长安探出头来:“你跟大哥怎么还不上车?雨下得太大了,小心淋了!”
“快走!你在娘才不会担心!”觉麟狠狠握着他的手:“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父亲,请你也替我在娘面前尽孝罢!”
“哥……”大雨滂沱,觉非终究还是笑着与他相拥。“对不起……还有,请跟爹说,我从未后悔过做他的儿子。”
回到车上,孤笙不解的问:“怎么不见大哥上车?还有父亲跟娘呢?”
“二娘三陪着娘在后面的那辆车上,我们坐这辆车,父亲……和大哥等等就来。”觉非安抚着车上的人,抱紧熟睡儿子,悄悄抹掉了一滴泪。
西边机场的雨势小些,一辆轻巧的飞机停在眼前,觉非和袁纬在下面一个个抱上去,孤笙接过孩子来又跳下去,等着翠馨的车子过来扶着她们:“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觉非过来抱抱她:“这一回,我们是真的要安定下来了。”
车子停好,孤笙撑着伞过去,接喜玫跟华露下车,唯独不见翠馨。
“二娘,娘呢?”觉非确认两辆车上都没有翠馨,这时担忧袭来,“娘还在公馆么?”
“大姐说她要跟孤笙坐一辆车,就吵着让碧环扶她下去了。”华露左右打量:“大姐没来么?”
“糟了!”孤笙大惊,“难道是跟着父亲他们一起么?”
觉非闻言,手指顿时冰冷下来。
总指挥部灯火通明,关老爷坐在台前,听着属下报告他们还可以撑多久。觉麟敲门进来,向父亲点点头。
关老爷轻笑:“一辈子跟了我都是个苦命,走一些算一些罢!你怎么不走?”
觉麟看着一身戎装的父亲,帽檐下花白的发庄严悲壮。“还好,儿子有觉非照料,那我就当照料我的父亲,陪他,生死在一起。”
侍卫官突然进来:“司令,楼下有人找您。”
关老爷愣一愣,“这个时候了,来找我的要么是看笑话的,要么是跟我儿子一样,陪我到最后的。”
落雨的屋檐,站着位憔悴不堪的妇人。关老爷下楼,看见翠馨依着碧环不住地咳嗽,原来,三十年了,你还是执着在我身边。
翠馨抬起红肿的眼眶子看着他:“年轻的时候就想摆脱我,我可绝对不会让你遂了心愿!死老头,你以为我就会被你抛弃一辈子么?”
觉麟站在回廊,看见父亲扶着倔强的母亲走回作战部去,笑着回眸,海上的火光,此刻也变得比晚霞更美。
等到客机辗转终于落地,关老爷的旧部下亲自迎接一家子人入住香港的新公馆。袁纬在街头的小报上读到,百年威海卫面临失守,日本大肆进军内陆。
觉非连着开了几天飞机,疲惫不堪,躺在床上就昏昏睡下,一家人逐渐适应在香港的新生活。只是再也没有了觉麟他们的消息。
一年后,孤笙抱着儿子去医馆注射疫苗,取到的病历上,姓名栏里填上了觉非新取得名字:关忆海。
等候电车回家的时候,一队朝气蓬勃的医护人员牵着小朋友的手高声喊着救国救民走过去,还能听见他们哼唱着英文的赞美诗,感染者周围的人。
小忆海指指那群好看的护士阿姨,咿咿呀呀还说不清话语。孤笙顺着他的小手指看过去,临在拐角,越发觉得刚刚过去的人中间有两个女子像极了心芝跟小璇。只是追过去,却看不见了。
“你会懂娘亲心里记挂着什么么?”孤笙捏捏儿子的小鼻子,忆海乐得扑过来咬着她的脸,啃得津津有味。
看来,真的跟你爹爹一模一样啊。
或许觉非说的对,留在最后的人,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像阿纬一家,像娘跟爹,像大哥依然等着晴初,或许此刻已经相见。又像……我们。
脚边依次蹲着兴宝,颂扬,长安,忆海,小宝……还有,来港五年中新出生的五个难缠的小鬼。
觉非想破了脑袋也取不出可以超越长安的名字来,于是呢,一早晨就惹得孤笙不高兴,谁让他要把七个孩子的名字重新取一遍呢?
华露怀中抱着两个,提议:“实在是想不出来,不如就看看词典里,有‘关’的词语都有哪些嘛。”
“就是!也总比你取了东西南北中发白好啊!”喜玫这回不说都站到孤笙一边去了。
没错,大清早觉非就宣布,七个孩子的小名就通通按顺序改成东西南北中发白,气得孤笙拉着长安出去逛维多利亚港去了。
七个啊……着实头疼啊!觉非无奈又是跟芦儿学习蒸牛肉包子又是做糖醋鱼的,哄了妻子一天,依然无果。
不过做着饭的时候偷偷看见珠儿,袁纬,长安,华露……都塞了纸条进来,上面写满了给孩子们想到的名字,让他不禁一笑。一张张捡起来读着,“关心,关羽,关云长,关灯,关门,关起来……”让他一个人在厨房里欢喜到不行。
蓦然抬头,看见依然动人的小妻子正歪着头怒怒的望着他:“想好了没有?不想好晚餐孩子们说不准爹爹吃了。”
其实,名字早就想好了,与你的孩子,我怎么会不认真想呢?不过现下看见你,就忍不住的想去逗逗你,或许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就注定了我会这样依赖。吵吵闹闹,甜甜蜜蜜,一直都在。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从过去,到未来。有你在我身边,无论明天的天气还会不会像今天这样灿烂,在我都是晴天。
“孤笙,东西南北中发白不行,那你看柴米油盐酱醋茶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