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儿上了茶与瓜果便退下去。
平济被觉非按在上座上:“大哥难得来一回,定要小住一番,与笙儿多多聊一聊。”
孤笙是坐立不安,生怕平济一个生气就将事实说了出来,她还没有准备好该如何同关觉非解释。
“大哥……才刚刚回来,怎么不多休息几日……娘……的身体也不好,要多陪陪她才是。”
平济冷哼一声,“关二爷,你可以先出去么,我有话想单独同我这个‘妹子’说。”
孤笙心中一颤,那‘妹子’两个字说得格外突出。
觉非并无他想,自然是答应着,拍拍孤笙的肩膀掩上门出去。
门一关好,洛平济的眼神便锁在她脸上:“孤笙,你想不想离开这里?你若不愿意再待下去,我可以带你走!”
没有人知道自己有多么想要离开,但是,她的心里刚刚被搅乱了一池春水,弄得她十分模糊。她原本认为讨厌她,要休了他的关觉非,居然会承认说他喜欢上自己,这是她未曾预料到的。
现如今要再离开,就要去潇洒地告诉他,自己不是他要娶得洛家小姐,而是个普普通通的穷丫头。
她害怕又迟疑。
那一天早晚会来临,只是她不敢去设想。
此时的孤笙不敢倾心于任何人,她明白平济的心意,但就算自己跟了他走……关洛两家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她对平济,始终充满感激。平济虽说是大少爷,从未对她使过脸色,从未刁难过她。甚至还帮她挡下那么多做错的事,还偷偷给她弟弟寄过钱……
孤笙是懂得自尊自强的,她不敢奢攀,便不会心动。这样就算有一日,自己果然被厌弃了,也不会觉得痛。
“大少爷,谢谢您的好意,这是我的事情,我想自己来负责,这样对两家都有个交代,不会搞得两败俱伤。”
“孤笙……”平济起身来:“你在我身边十年,从未体味到我对你的感情么?你第一次进了洛家大门的那一天开始,我洛平济自问心中再无她人。每天都想去追寻你的身影,怕你吃苦受累,让你来照料我的起居……这些,你都无动于衷么?你这样子就嫁给了别人,要我怎么办?洛家不需要你这个弱女子来帮忙替婚,我会去禀明父母亲,要霜南将你换回来!自己的女儿是亲生的女儿,难道别人的就可以推进虎穴么?”
“大少爷,”孤笙咬咬嘴:“好像……关家的人对我都还不错的,算不得是‘虎穴’。”
“孤笙,你莫不是爱上了他?”
平济急的不行:“万万不可,谁人不知他是十恶不赦德国人的狗腿!你怎能让自己的名誉这般尽失?”
“若是霜南小姐嫁了,不也是么?”
“那是她的命,不是你的。”
平济镇静下来,“你自己的人生,不能毁在洛家手里。”
平济是真心为她,这让孤笙觉得更加不可莽撞离开,免得害了他。
“大少爷,容我想想,成么?”
“好……你想通了随时来找我,不必管其他人,只为了你自己就好。”
孤笙送走平济,闷头躲在被子里睡了整一天。
晚上关觉非气呼呼找到她,“给我回屋去!”
只是床榻上的被团一动不动,这让觉非心中滑过一丝不安,“孤笙?”
他慢慢将被褥掀开,一股热气伴着荷香扑出,他伸手在她额上试探一下,“你发烧了怎么不叫人?”
孤笙没了力气同他解释,直觉周身烫的难受,还一直头晕。她不敢承认,自己是因为受了惊吓才生病。这几日她苦恼的太多,要消化的也太多。
关觉非唤着芦儿去请大夫,扯过另一床被子来紧紧裹在她羸弱的身子上,将她抱起来回屋:“非要躲我做什么呢……我就是这副臭脾气……”
混混沌沌,只听得这两句,不过倚在他胸口,孤笙很宽心的又迷糊睡去。
又冷又热中醒来,似乎是冷晨。孤笙侧头,床下尽是些药瓶水渍,额上还搭着块湿毛巾。屋子里点着灯,关觉非不在,孤笙又昏沉地向里缩了缩。
她重新回过身子来,居然见到关觉非正睡在床里面,怕她踢被子而压着她的被角。她这下正好窝在他的怀里,孤笙用力捏捏自己的胳膊,发觉不是梦。
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瞧他,一张俊朗的面容没有平日里跋扈的讨厌,反而多了丝孩子般的可爱。
他睡得不深,伸手又将她向怀中圈了圈,孤笙靠的他如此近,还好是生病了,不然脸红成这样,还不是会被他笑死。
睡了一觉起来,觉得身子轻松许多。觉非找来温度计给她试着:“就说要你乖乖地在这里,那该死的偏屋本来就漏风,你不生病才怪。”
他伸手要解她的衣裳扣子给她试表,孤笙闷得脸红,“我自己来就好。”
觉非抿出一丝坏笑:“你哪里有力气抬起胳膊来呢?”
孤笙向后躲:“你不让我自己来我就不试了。”
“哼哼……”觉非将她拉回来“昨夜给你擦身子,都看了个遍了。”
“什么?你说什么呢!”孤笙眼中噙着泪,“你怎么能这样!”
她紧紧环抱着自己,挨着枕头就要落泪了,关觉非更加胸闷:“喂!你哭什么?我是你丈夫,这种事不是天经地义么?你烧成那样我能怎么办?当然听大夫的给你熬夜抹酒精降温。你倒好!爷不伺候了!”
觉非将那体温计丢在她身边,七窍生烟的出去,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可是刚刚关了门自己又担心她不会使,气得狠狠踹了一下门边。
孤笙见他气急败坏的冲出门去,这下子觉得是误会了他。想来他为了守着自己不敢睡,心中顿生对他的感激。
她拿过体温表来学着伸进腋窝下,此番才发觉脸红地不行。
他居然说……居然说都看遍了……那么……
孤笙不敢想下去,闷了被子里歇着。
关觉非又推门进来:“量好了没?”
虽然还是不变的臭脾气,但是总算是对待个病人,就不与她一般见识好了。
孤笙点点头:“应该是好了……我不会看……”
觉非嗤笑:“怎么,现在用我帮你了吧?”
孤笙没辙,只得将扣子再解开,取出来那温度表递给他:“这新式的物件虽说灵光,但是我都不会操作。”
觉非看了一下,三十七度整,总算是降下来了,偷着嘘了口气。大夫说孤笙的身子底子太弱,不能再受风寒,怕影响了孕育孩子,这可将觉非吓得不轻快。
“你若是再敢跑去别的地方睡,我就对你不客气。”
“嗯……那个,”孤笙躺在床上问他:“颂扬的娘,是怎么去世的啊……能告诉我么?”
这一问引出来觉非心底最不想去触碰到的秘密,他本想绕开,却不知为何,看着孤笙的动人的面容,不舍得隐瞒她。
“生颂扬的时候,难产。”
孤笙没有想到他会痛快地告诉自己,听了有些难过,“喔……你一定很爱她……对不起。”
她见着关觉非的眼中滑过去一丝伤痛,可见他还是记挂着颂扬的母亲的,便不忍再追问。
“其实……母亲没安排人告诉你,是怕你待颂扬不好……”觉非称量着这些话,“颂扬他,并不是我的孩子。”
孤笙瞪大了一双圆眼,但是觉非的样子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觉非将药箱子收好,走到床边坐下来,为她整整刘海:“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现下你要给我赶快好起来。”
他出奇的温柔,叫孤笙的红晕一直未曾退散。
“再睡一会儿罢。”觉非给她掖着被角,无限宠爱地望着她,浅吻一下她的额头。
“关觉非。”孤笙突然叫住他
“怎么了?”
“你会娶一个丫头做妻子么?”
“你怎地又开始问这些稀里糊涂的了?定是病还未好。”
“会么?会喜欢她么?”
觉非整张脸又压下来,“若那个丫头是你,我就娶她。”
最后一个字吐在她的嘴里,觉非在她干燥的唇上舔舔,熄了灯出去了。
“袁孤笙,你不能再欺骗他了。”
孤笙望着门边,嘴上还有他留下的痕迹,“无论如何,要叫他知道,他爱上的这个女子,应该叫袁孤笙才是。”
颂扬听说孤笙生了病,几天没有去同他玩耍,嚷着要芦儿抱他来看看。孤笙很是欣慰,也怕伤风未愈会传染给他,找了只口罩来戴。
芦儿捧着个罐头来:“少奶奶,大夫人说拿这个来给您补补。大夫说您嗓子发炎吃不得什么,兴许这罐头可以吃。”
罐头上印着英文,一看便是进口货。孤笙不知道这罐头值多少钱,但是知道颂扬定是爱吃的。
“娘把这个罐头送给你好么?”
“怎么着也得留一块啊!”关觉非说着进屋来:“那是德文,威娜送来的,一个顶好几十只烧鸡呢,你就一块不舍得吃啊?”
好几十只鸡……孤笙捧着这稀罕物,更是舍不得了。
“他还小,多吃些无妨,我吃不吃的也活了这么大了。”
觉非不理她,要芦儿找了只碗来,将那洋罐头启开,倒出块黄桃来。
“剩下的叫小东西拿去吃,咱俩一人一半。”
孤笙突然想起来那日的“香蕉事件”,知道了他的心思,暗自一笑,“好,就一人一半。”
然后便拿着勺子,将黄桃切成两半,递给他一块:“你先吃!”
可是看着他诡秘的笑容,孤笙突然觉得自己又上套了!
他抓着她的肩膀,伸过来探入她的口中,技巧地咬下一口来留在她嘴里,另一半被他得意的嚼着。
“爹爹吃了娘的嘴!爹爹吃了娘的嘴!喔喔!”
颂扬在一旁乐得拍巴掌,孤笙却恨不得找块布来蒙起头。
他他他……怎么就那么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