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国都,上阳城,靖宁十二年,春。
这一年帝京的春节尤其热闹,因为去年冬煜国大军灭了璟国,煜终于一统中原,称霸天下。炎帝封赏将士,大赦天下,大宴群臣,并下旨举国同庆一月。
夜色初上,上阳城中已然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寒照日锦衣绣袍,折扇轻摇浅笑安然,悠然穿棱在观灯游玩的行人之中,脚下只往那人多热闹处行去,还时不时的在小摊点前驻足看看瞧瞧,摸摸这个又碰碰那个,显得十分的新奇有趣。张良亦步亦趋的紧跟在后面,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远处黑暗的天幕上,断续的绽开大朵大朵绚丽多彩的烟花,却转眼间就熄灭了,只剩下暗淡寂寥的天空。
张良见寒照日停下脚步来,忙凑上前去,“爷,要不要找个酒楼歇歇脚?”
寒照日走了这半日,倒也确实有点儿累了,于是点点头,“也好。”
张良抬头张望了一眼,即当先领路往路口有名的聚仙楼去。寒照日信步跟在后面,听得前面几个书生公子闲聊,“如今咱们这煜国,可真是繁荣昌盛,国富民强啊!”
“是啊,瞧瞧如今这帝京的一派繁华气象,真是江山如画,歌舞升平,只怕是远远胜过了历朝历代呢!”
寒照日听得微微笑了起来,手中折扇轻摇,脚步也不由得渐渐放慢了。
“咱们煜国,历时三代五十七年才先后灭了北安、西晏、中明、南璟四国,如今终于完成了统一大业,眼下四海归心,政治清明,国泰民安,正是一代太平盛世的景象啊!”
“难得当今圣上少年继位,倒是位百年难见的圣明君主啊!”
“不错!咱们这位皇上自继位以来,即勤修吏治,厉兵秣马,短短十来年就开创了这......”
忽然一辆华丽的马车从后面奔上来,车里隐约的飘出几句话来,“也不知道今儿燕归楼挂牌的角儿如何?”
“大哥急什么?待会儿瞧见不就知道了么?”
“哎,那燕归楼的帖子上不是写了么,说是个倾城倾国的绝色!”
“绝色?这前年的莲花公子、去年的风华公子与吟风姑娘,还有临风阁里的临风公子、清韵馆里的柳思姑娘哪个不是绝色?”
前面马车才去未远,后面又接二连三的驰过几辆更豪华的马车来,老远就能听见车里兴奋的谈论声。
“哎,这燕归楼的风华公子不是年前冬至刚挂的牌么?”
“你还不知道么?这风华公子才挂牌没几日就给人买走了。”
“可惜可惜!这个风华公子可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可惜咱们兄弟还没福气消受倒先叫人独享了!”
路上不时的走过三五成群的少年公子,风流子弟,都在兴致勃勃的谈论着今晚的燕归楼。
“燕归楼前年的头牌莲花公子与去年的吟风姑娘,倒也都是令人销魂荡魄的姿色,只是到底却不如新鲜的好!”
“哈哈,兄台要图新鲜,何不去对面琼玉楼里的临风阁?”
“是啊,那临风阁里的临风公子正是前两日上元节才挂的牌,如今只怕还是热的呢。”
“对对对,那临风公子可是真真的人如其名,正是冰肌玉骨玉树临风啊!”
“那可未必,并例帝京花街名楼的清韵馆里的柳思姑娘,只一曲歌舞如今就已值千金了!”
“说来说去,都不如先去瞧瞧这燕归楼今儿挂牌的角儿,那新鲜自是没得人能比了,说不定还是个风华绝代的佳人呢!”
“这话说得是!再说这燕归楼自来挂牌的,就从没有过庸脂俗粉!”
刚才还在谈论国事的几个书生,听到这些话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这帝京日渐繁华,可这奢靡却也日渐成风啊!”说罢大摇其头,快步而去。
寒照日笑了笑,忽然对张良说,“走,咱们也去这燕归楼瞧瞧热闹。”
张良大惊,失声道,“爷!那种地方哪里是爷去得的!”
寒照日哼了一声,“这世上有什么地方是我去不得的!”折扇一收,随着往燕归楼去的人流不紧不慢的转过街角,往帝京有名的花街逛去。张良不敢再说,只得小心的跟在后面。
这燕归楼占地颇大,是近年来帝京有名的花楼,在整条花街,燕归楼说排第二,那也绝没人敢居第一。这日销斗金的处所,那富丽奢华自不必说,就是这后园的奇花异景也丝毫不亚于王侯公卿的园林。
此刻,燕归楼宽阔的圆厅中已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就连廊下也站满了人,四下里都挤得水泄不通,上面一围阁楼包厢的贵宾席更是坐满了王孙公子,面前的紫檩木小几上摆着鲜花瓜果、美酒点心。
大厅中央空阔高大的圆台上,铺着大红华贵的波斯地毯,下面绕着圆台放着一溜十二个齐台高的美人形封盖大铜炉,一袭半透明的白纱帐从楼顶直垂到台中央,随着上下四面花窗吹进来的夜风如烟如雾般的飘浮着,纱帐的外围也放着八个精致的封盖小铜兽炉。
寒照日负手立在门口冷眼观看着,半晌,张良才跑出来领了他走上二楼正面的包厢。
张良上前放下窗前的珠帘,寒照日一掀衣罢坐下来,翘起腿把扇子搁在小几上,面前的果点看也没看一眼,接过张良捧上的清茶,一面呷着茶水一面透过珠帘放眼向其他几面阁楼望去。
只见有四个阁窗里堂而皇之的坐着当朝的几位公侯重臣,其他几处阁窗里的人倒不认识,不过瞧其气度架势只怕亦是权贵富家子弟。与寒照日邻近的一个阁窗里坐着的竟然是他的宝贝弟弟寒观云,正春风满面旁若无人的与身边的美人亲妮调笑。
寒照日不由得冷下了脸,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静立在旁边的张良悄悄的瞧了他一眼,连大气也不敢出。
燕归楼中骤然一暗,四周顿时灯火全无,众人不由得呼吸一窒,厅中猛然静了下来,刹那间寂若无人。
当一切都在黑暗中沉淀下来,才有人猛然发现,中央高台顶上似有疏星闪烁。细细看去才知道,原来燕归楼大厅中央的顶上竟然是空的,可以直看到外面的天空,台上的轻纱隐约的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