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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10 (十)扁豆焖面

作者:石小鱼 字数:3690 书籍:楼主

  时间进入三月份,假期里,庄严很懒散,睡了个懒觉,起床已经十点多了。洗漱以后溜达到厨房,记得家里还有包亚超买来的挂面,一直舍不得吃,留着留着,果然找不到了。她把胳膊横在脑门上,哼哼一声靠在了墙上。周日,一般超市不开门。家里没屯粮了!

  “你怎老不去吃中午饭啊?”

  “没大学食堂好吃,还贵。”

  “还挺挑,要不瘦得跟麻杆似的呢。”

  “主任,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么。但凡不饿死我真不吃西餐,宁可回家下面条。”

  “等我哪天心情好,给你做顿中餐吧。”

  “真的假的?”

  “我也就是一说。”

  庄严坐着发愣,脑袋里反反复复都是这几句话。下午两点了,饿得目光涣散,打个电话吧,一个电话总不至于万劫不复吧?庄严看着窗外,太阳从灰蒙蒙的云里探出头来,她挠挠下巴,笑了。

  电话很快通了,这是庄严第一次拨梁诚的手机。

  那头的声音慵懒沙哑:“梁诚~~~”,永远不变的儿话音,让人分不清楚是梁诚儿,还是梁晨儿。面试那天,她就没听清楚。

  “主任。”

  “有事儿吗?”她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低缓,柔和。

  庄严一时语塞,“……”

  “……”

  “主任……饿了,想起您来了。”她皱着眉,憋着气,等着回应。

  “嗯?”不懂是正常的。

  “我以为家里还有面条,结果没找着,我想……”庄严解释着。

  梁诚懂了,“节假日都不让我休?咱忍了吧,当节能减排了。”

  “我真挺饿的,饿一上午了。”主任,借着环保的名义不作为?

  “要不,唱会儿歌顶顶行吗?”

  “顶不住了。”庄严抿着嘴唇等着。

  “庄严……故意接近我?”

  她没说话,被识破了,那就默认吧。

  梁诚说:“你危险了。”可他还是把门牌号告诉了她。他心里也慌,自己也不安全,这句话应该两个人拿来共勉的。

  庄严长出一口气,她对梁诚暧昧地撒完了这个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机掉在床垫子上,砸出一个柔软的痕迹。

  梁诚站在门里,跟他平时穿西装的样子判若两人,一件简简单单的V领针织衫,衬得他肩宽腰细。游泳的男人身材都这么骚包?

  “主任,给您添麻烦了。”庄严说着进了屋。家具是正常三十三岁男人的品味,只有必须品,没有装饰品,主题两个字——简单。

  梁诚泡了杯袋装绿茶,柠檬味的,递到庄严手里,问:“你是放一块糖吧?”

  “嗯。谢谢主任。”她端着杯子,笑笑,低下头轻轻吹着杯里的液体,袅袅的水汽地绕着她微红的脸。

  “吃什么呀?”

  “我不挑,有肉就行。”

  “你说你挺秀气一姑娘,就不能吃点儿素的。”

  “我是姑娘,又不是姑子。”

  梁诚笑得直摇头,“要不我领你出去吃?”

  庄严也摇头,“家吃吧,您赶紧开仓放粮就行。”

  “扁豆焖面?我这儿有挂面。我切肉。你过来搭把手,把扁豆择了。”

  “那我不反客为主了?”庄严抱着茶杯不撒手。

  “真饿假饿?你也不能擎等着啊,我就这待客之道。”他说完就去了厨房。

  厨房的一角是餐桌,庄严坐在桌旁择扁豆,梁诚把肉放进微波炉里解冻,站在她对面切片,拿料酒和淀粉腌上。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各自忙活着,偶尔抬头互相看一眼,庄严笑笑,对面的梁诚也对她笑笑。

  两颗大料和肉片一起下了锅,点了酱油之后,下扁豆,炒炒,添水,庄严微仰着头,闻着厨房里的香味,小脸红扑扑的。另一只火眼上烧着水,水开了,梁诚把挂面下进去,厨房里的水蒸气弥散开来,窗户没开,玻璃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拿挂面做不能直接往锅里放,得先煮煮,要不太干,煮到水开就行,不用熟。”梁诚回头,看看庄严。

  她说:“您甭教了,下次想吃了我还过来。”

  “懒死你算。”梁诚转回头,把面条捞进扁豆锅里,盖上锅盖。这个姑娘让他舒服,放松,这世上,毕竟还是有一个和他步调一致的同类。他无声地笑着,怕被她发现,不肯转过身。

  庄严看着他,有浅浅的阳光散落在他宽宽的肩膀上,这个背影让她感到了淡淡的温暖。靠近温暖,是人的本能么?庄严走到他身旁,很想把温暖据为己有。

  锅里嘶啦嘶啦地响着,梁诚打开锅盖,放第二遍水,加生抽和香油。庄严借机夹了一根扁豆尝咸淡,梁诚打了她手一下,“德国扁豆不好熟,吃了再毒死你。”

  “那我沾点汤儿尝尝行吗?”

  他直接把锅盖盖上了。她无聊地啃了啃筷子头。

  “你盯着它干嘛?一时半会儿得不了。”

  “那我剥蒜吧,有蒜吗,主任。”

  “要得还挺全和儿。”梁诚从冰箱里拿出一头蒜给她,“给我也剥两瓣儿。”

  庄严剥着蒜,闻着扁豆焖面的味道,发现自己很想念家的感觉。以前住的是平房,门框窗框的漆都裂了,水泥地面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冬天要靠自己家安的土暖气取暖,下雪以后得往院子里撒炉灰,夏天的时候一家三口会在树荫底下支个小方桌吃晚饭,拌豆腐丝,拍黄瓜,馒头花卷,绿豆粥。早上不用上闹钟,每天都是被大杂院里的说话声,半导体声,刷牙洗脸声吵醒的……

  “主任,您家住哪儿啊?国内。”庄严问他。

  “月坛南街,财政部礼堂那块儿。”

  “哦,钓鱼台门口的银杏树秋天挺漂亮的。”

  “嗯,好些捡白果的老太太。我妈也去。”

  说着说着,两个人忽然停下来,对视着,笑了。

  不大的厨房,两个人,两碗面,对坐着细嚼慢咽,偶然抬眼,目光交错,再又各自垂下。

  梁诚看着庄严面前的空碗,又看看她,脸上的表情就像看着自家刚吃饱饭的小猫小狗。他很想把宠物抱起来,胡噜胡噜毛,在一个舒适的午后,就着不太暖的阳光,搂着她,睡个午觉。“够能吃的,真不像追求骨感美的。”梁诚的唇角抿得很高。

  庄严点点头,靠着墙,认真地看梁诚那颗光头。

  “看我干嘛?”

  “吃饱了,撑的。”庄严对他孩子气的一笑,脸上的表情有恶作剧的意味。那一刹那,梁诚觉得,原来快乐可以这么纯粹,这么轻而易举,喂饱了一个不挑食的小徒弟居然能让自己这么幸福。他心里隐隐地不安着,可是又舍不得马上清醒,希望这段温吞又柔软的时光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吃成这样都没养出二两肉来,你爹妈可够亏的。”

  庄严笑笑,不说话。

  “假期怎不回家啊,不想爸妈?”

  她摇头。

  “白眼儿狼。”

  隔了一会儿,庄严突然说:“我还没上初中我妈就不在了,卵巢癌,发现了就没救了。”

  梁诚很意外,“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我妈又不是您害死的。”庄严低下头,从桌上拿起梁诚的打火机摆弄。妈妈去世那天,窗外是灰蒙蒙的,虽然,她还有爸爸,可她还是觉得,从那一天开始,她的世界就开始崩溃了。

  “你后来就跟着你爸?”

  庄严不答,而是说:“我妈没生病的时候我问过她,我爸怎么不爱回家啊。她说,他忙,得挣钱养你啊。”梁诚听着,类似的话自己也跟尹默说过。

  “我又问她,真的?我妈就不说话了。”父母那时一起插队去了云南,两个人就那么好上了,大约是一时冲动吧。他们的结合好像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爱情,最多只是单方面的,所以,母亲一直不太快乐。在她生病之前,庄严偶尔会去父母单位的澡堂洗澡,第一次见到了关阿姨,后来风言风语听多了,知道那才是爸爸的初恋,据说是真心相爱。

  “后来我妈病了,发现得太晚了,根本没耽搁多久。那段时间我爸对她特别特别好,百依百顺的,我爸就那么一直看着她,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我妈最快乐的日子是临死的时候,比她好好活着的时候快乐。”庄严一下一下的摁着打火机,好像那簇小小的火苗能烧掉她心里的隐痛。“主任,多讽刺,生……不如死。”回过头来再看母亲的一生,不过就是这么几句简单的话,她就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张黑白照片,最后她还惨无人道的给了那样的四字评语。

  “我爸父兼母职也挺不容易的,我一直撺掇他再找一个,他找谁我都没意见,反正都不是我亲妈,只要他看着顺眼就成。后来,我爸就把我阿姨领回来了,一直拖着,拖到我大一的时候他们才结婚。我上高中的时候我爸的生意不太好的,可能我阿姨旺夫吧,俩人结婚以后我爸的买卖就越做越大了。”

  “你怪你爸?”梁诚问她。

  “没有,我爸也是给我一机会,让我看看有情人终成眷属。多难得呐,要不靠他们俩,我这辈子未准能见上呢。”

  梁诚咽下最后一口面,小徒弟平时只是不说狠话而已。

  她接着说:“不给我找后妈,他是我爸,给我找了后妈,他还是我爸,况且,他疼我。”语气已经平和了许多。父亲是这个世上跟自己最亲密的人,没人能够取代,这种亲密刻进了自己的发肤,骨骼,血液,永远无法改变。

  “你后妈对你不好?”

  “挺好的,后妈当到她那份儿上也就够了。可是心里别扭,我觉得我应该躲开他们,躲开了,他们可能也更有空间吧。”

  梁诚看着表面上简单又不谙世故的庄严,发现她其实是个心智早熟的孩子。这个姑娘孤零零的,没人疼着,没人护着,他猛然间觉得连日来那种并不单纯的情绪在慢慢繁衍,只是,自己跟她父亲的角色何其类似,不管他怎么做。她不过是还没发现而已。

  “就这么就来德国了?”

  “嗯,德国不收学费啊,我爸的生意是这三四年才有明显起色的,以前都是对付着。毕竟他岁数也大了,德国还是便宜,就算07年开始收学费,我也差不多毕业了。目前每月贴补我这点儿对我爸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可怜我没了娘,老想在经济上给我找补回来。主任,其实我就是有点儿散漫,我要是真想专心干一件事儿就不这样了。我德语学了一年就考了TestDAF满分。还行吧?”

  “真挺行的。”梁诚点点头。

  “那时候我真的学红眼了,就想赶紧离开国内,可是我怕我过来以后什么都听不懂。有一阵儿,我老幻想每个老外跟我说话的时候嘴边都能挂一字幕。”庄严没有抬头,仍旧玩着打火机。“主任,您干嘛来德国啊?”

  梁诚站起来去开了灯,其实天还不算太暗,天光衬得灯光惨淡单薄。“我们家亲戚有会德语的,其实——,是我女朋友家亲戚。”梁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补上那一句,自己明明就想接近她。说出来的话让他很窝火,可又不知道具体窝火在哪里。

  梁诚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庄严听得真真切切。她只应了一声“哦”,看着打火机上那簇突突晃动着地火苗。果然,饭能乱吃,话不能乱问。每个真相在被揭穿以前总是美好的。庄严感到自己攥着打火机的手掌,从汗湿变成了冰冷。放下打火机她仰起头看他,有一点儿难过,有一点儿后悔,有一点儿懊恼,有一点儿失望,还有一点儿不争气的想哭,她提醒自己都只是一点点,可心里还是没着没落的难受。一个电话,不会真的万劫不复了吧。

  梁诚也看着她,觉得那双眼神里全都是话,再不像以前那样只是未达眼底的笑意充盈了。他想读,可她很快就把眼睛藏在了垂下的睫毛后边。

  过了一会儿,庄严也不说什么,起身去洗碗,屋里只有碗碟碰撞在一起的轻响,还有水流的哗哗声。梁诚在门口看着,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庄严回头给了他一个混杂了很多情绪的微笑。他发现自己已经渐渐能看懂她的每一种笑了。

  厨房里灯亮着,冷森森的白光照着庄严刚刚洗好的餐具,“滴答”——一滴水从盘子上轻轻落下,击中碗架下的金属托盘。梁诚被惊醒,下意识地拿起餐桌上的烟,叼在嘴上,却忘了点着。一场热闹,就在锁舌扣进锁孔的“咔嗒”一响后结束了,屋子里还是空的,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她临走时跟他说,主任,我就是有点儿想我妈。

  街上正是路灯该亮不亮的时候,车不多,人不多,天有点儿冷。庄严涣散的思绪渐渐重新聚拢,凝结成冰冻的一坨,自己真幼稚,擅自以为到了今天冬天就彻底过去了,可实际上冬天结束得很晚。这天气太让人琢磨不透,就跟每天的日子似的,否极,泰来;乐极,生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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