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然越来越觉得奇怪,真是奇了,开一家这么个东西在山里,也不怕亏本?!但是看门外的车,倒不想生意不好,刚才二十几台豪华轿车,都在这里消费,恐怕价格也不菲,收入倒也不错。
党委委员、镇党政办的主任潘志坚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了。折腾了一上午,大家都有些饿了,无心欣赏景物,一一落座,朱得标赶紧吩咐上酒走菜。
等大家坐定后,朱得标笑着说道:“各位领导,咱们的运气不错啊,才出水的野生大鲩鱼,足有二十多斤,几年都没见了,还是付书记几位领导的运气旺啊,我们借领导光了,老规矩,来全鱼宴加海鲜宴?”
“哈哈……好!”付书记用开心的笑声,对朱得标的恭维和提议给予了充分肯定,想了想又道:“海鲜对于咱们滨海人来说,就没什么新鲜的了,还是来点别的吧,况且都全鱼宴了,海里的东西也离不开鱼虾,重复了。”
朱得标思维显然十分敏捷,马上说:“那就全鱼宴加山珍?这几天山庄里打了一只黄猄,还有几只野鸡,就来个百鸟朝凤?”
付定南想想,微微笑挥手道:“好,就按这个来。”
林安然在一边冷眼观察,发现付定南和朱得标的关系显然不一般,而且今天这顿饭,由是全鱼宴又是百鸟朝凤,恐怕价格不会低,太平镇是贫困镇,却吃得这么豪华,还在镇长儿子的饭店里吃,这朱得标可一点都不避忌,可见其猖狂。
大家说笑了一阵,丰盛的全鱼宴上来了,一条大鱼做出了八菜一汤,服务员边上菜边逐个地介绍着菜名——杀生鱼、葱爆鱼肚、烧鱼段、熘鱼片、红烧鱼籽、清蒸鱼头、干煸鱼尾,还有一个是我头一次吃到的炸鱼鳞,外加一碗鱼架汤。
付书记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了,只见他挥动筷子,对每一道菜通通品尝了一遍,并一一点评了一番,满桌的人不住地点头称是。
青年水库的来水主要是山上的泉水和运河的河水,绝无污染,水甜草肥,鱼完全是野生状态,因此,鱼味格外的鲜美。用青年水库的鱼不须下锅煎炸,煮出来的鱼头豆腐汤都是奶白色的,被滨海市人赞誉为“美人脂”,是滨海市闻名遐迩的一道河鲜菜式,也只有这青年水库才有出产。
菜品评点完毕,付书记当仁不让,环顾全桌,举杯敬酒,宣布开喝。
刚刚举起杯,有人敲门,大家纷纷扭头看,原来是隔壁今天来太平镇检查农业工作的农业局长过来给付书记敬酒。
第335章只谈风月
“付书记,市农业局的几位领导来县里检查咱们县检查抗旱工作,走了一上午,检查了青年水库和隔壁的石角镇,对全县的防汛工作非常满意,现在隔壁用餐。”城关县农业局的乔兴国局长满脸堆笑地汇报道。
“你们好好接待,我就不过去了。”付书记应承了几句,没有深问。乔兴国单独敬了付书记一杯,又敬了李部长和茹部长一杯,最后,敬全桌一杯后撤了。
付书记继续主持,对新来的镇委书记林安然和陈港生提了几点要求,其中谈到一点是关于领导艺术的。
“领导艺术嘛,最大的一点就是讲话的艺术。怎么讲话呢?一件同样的事情,用不同的话说出来,味道就大不一样。”
他见一桌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干脆更形象点,举了个例子。
“比如你说一个女大学生晚上去卖淫,听起来感觉就不太好,可如果你说一个卖淫女白天坚持去大学听课,那就满满的正能量了。又比如说,有个小和尚问师傅:师傅,我可以念经的时候抽烟吗?师傅怒答曰:不可以。小和尚又问:那我在抽烟的时候念经呢?师傅听了很高兴。我想和你一起睡觉是流氓,我想和你一起起床是徐志摩。说话的方式,真的很重要,你们说对不对?”
朱得标带头鼓起掌来,谄媚道:“付书记,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这杯我敬您的!”说完仰头干掉。
付书记意犹未尽,正想继续往下说,忽然又有人推门进来敬酒。
这次来的人多,是城关县财政局的三位正副局长和一位书记,四人整齐地站在付书记身后。
领头的城关县财政局局长郭贵民说:“付书记,市财政局的马进洲局长领着局里几个科长过来视察基金会的事情,中午正在这里用餐,一会儿彭书记和陈县长也要过来……”
马进洲虽说只是个处级干部,和彭爱国、陈存善平级,不过财政局位置非同小可,哪个地方的财政局长都是本地的财神爷,轻易得罪不得,去下面县区里检查工作,就连县委书记和县长也得作陪。
付书记在党委工作多年,早练就了超强的政治敏锐性,立即意识到自己必须马上过去敬酒,凡事抢前抓早,否则,等彭书记和陈县长来了,自己可就被动了。
于是,连忙起身,冲着财政局的几位局长说道:“这么大的事儿你们怎么不早说啊!咱自己家里人喝酒急什么,啥时候不行?走,我先去敬周局他们。”
“付书记批评得对,我们给忙忘了,请领导多多包涵。”三位局长和一位书记半真半假地检讨道。
其实,付书记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当真,因为他自己非常清楚,县委和政府有楚河汉界之分,政府那边的事儿根本没有义务向他汇报,他也懒得过问。
近一年来,县委彭爱国书记和陈存善在之间有些矛盾,虽然会上保持团结一致,但是会下早已貌合神离。
彭爱国把控着人事任免权,而陈存善则是兼着编委主任,一个管干部提拔,一个管着机关进人的大权。你提拔干部,我就往机关里塞人,大家各干各的,所以才会出现像太平镇这种如此编制臃肿的机构。
在小小的县城里,两个一把手不和谐,搞得党政关系紧张,大家都已心明如镜,遭罪的就数县委和政府的这些副职们了,人人如临深渊,事事如履薄冰,生怕一时不慎站错了队,生出事端,甚至引火烧身。县里自上而下充斥着当面一团和气,背后乱发议论的不良风气。
险恶的环境造就卓越的智慧,如此情势之下,悬崖边上跳舞的县领导们,最明智的选择就是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不动声色,隔岸观火。
付书记邀请了茹部长一起过去,和组织部长李长清出去了,也没叫上林安然等一干镇领导。
林安然心里明白,县对市、镇对县,自己是镇一级的领导,直接过去向马进洲敬酒有越级巴结之嫌,付定南和李长清俩人之所以不叫上镇委的领导,也有他的道理。
付定南一走,如同全场已经坐满了听众,主持人却忽然不见了,会议只能戛然而止。
他临走时没有指定继任主持人,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让别人接替他的打算,就是想让全桌的人等着他,以示其权势与官威。
朱得标表面淡定,实际上已经坐不住了。以他的为人,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与上级领导交好的机会,此时此刻,他正盘算着怎样才能名正言顺过去敬酒。既不让付定南觉得自己越级巴结,又不错失这个巴结领导的良机。
思忖了一阵,打定了主意。这彭爱国书记和陈存善县长待会都要过来,如果他们俩来给马进洲作陪,自己过去敬酒就显得名正言顺了。毕竟彭书记和陈县长是自己的直属领导,给直属领导敬酒,没什么不妥的。
念及此处,人也就放松下来。叫来服务员叮嘱了几句看,让她见了彭爱国和陈存善过来就赶紧到这边通风报信一下。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付书记回来,东道主朱得标有点着急了,说:“我看是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了,林书记,要么这酒席你接着主持?”
林安然何等精明,刚才付定南出去的时候根本没叫谁继续接着主持,显然就是要等自己回来,自己若不知好歹照了朱得标的意思做,待会付定南回来看在眼里岂不是得罪了这位县委付书记?
机关中人最忌讳的是遇上那种神经过敏的上司,你胆敢接他的茬儿、替他的班儿,都会引发对你抢班夺权之猜疑,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从此可能成为他的眼中钉,轻则遭到打压,重则靠边下野。
林安然笑道:“还是等等吧。”他想了想,问朱得标道:“朱镇长,咱们太平镇受这次基金会的风波影响严重不严重?”
朱得标夹了一大块鱼肉,含糊不清地摆手道:“别提了,严重得很!以前钱凡书记在这里大搞养殖业,家家户户都从农业基金会里贷了不少钱。说起来,以前这钱也好贷,市里也支持,所以基本上有三四百户之多,欠基金会的少则三五万,多则几十万。我看这马进洲局长过来,估计就为了这事,咱们城关县是重灾区了。”
林安然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偏僻的镇,居然也卷进了基金会风波如此深。
他说:“现在县里的态度怎样?如果还不上,怎么处理?”
朱得标道:“事情才刚开始,县里暂时没什么指示,估计在等市里的态度明朗化了再搞。我儿子也从基金会贷了款,不过小勇争气,早还掉了。”
他瞄了一眼林安然,道:“林书记,你第一天来镇里,咱们就喝喝酒,只谈风月不谈公事,长命功夫长命做,以后要工作你还怕没得做?”
林安然大致上也能猜到朱得标的为人,况且这事也还真的急不来,于是笑笑道:“好,今天先不谈公事。”
刚说完,就看到服务员进来了,在朱得标耳边说了几句后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