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家,你看看,都像什么玩意!成何体统!”
钟惠很是委屈,撅嘴反驳道:“我又没什么错!”
钟山南大怒:“还没错?!一个女孩子家,喝得醉醺醺的,还让个男的送回家,脱得几乎……”
林安然硬着头皮解释:“钟叔叔,那也是没办法,不脱掉湿衣服……会感冒的,我对毛主席发誓,我们俩是清白的!”
钟惠听到“清白”二字,一张脸上像涂满了胭脂,都红到耳根上去了。
倒是钟夫人在边上瞅着林安然是越看越顺眼,这小伙子一表人才,用仪表堂堂来形容可一点不过分,虽说今晚做法有些失礼,可细细想想好像也说不上人家哪做错了。
要是钟惠喝醉了,他丢下她不管不顾,那才是不负责任的表现,而且看来这姓林的年轻人确实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不过是为了照顾女儿才把她的脏衣服脱了,能不乘人之危,倒更是让她欣赏多两分。
钟山南还要发飙,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发飙,其实女儿没一点损失,这林安然也没什么做错,唯一可以追究的是女儿不该喝醉。
最后还是钟夫人出来息事宁人了:“我说老钟,孩子都把事情解释清楚了,咱们也要相信孩子,别骂了,都深更半夜的,把邻居都招来了我看你怎么下台。”
钟山南想想也是,这楼里住的几户都是市委市政府的头头脑脑,真把人惊醒了跑来看热闹,自己老脸都不知道往哪搁了。
林安然看准时机,显然钟常委已经被老婆说服不打算再追究什么了,于是赶紧说:“叔叔、阿姨,您看都这么晚了,要么……我先走了?”
钟夫人礼貌笑笑说:“走吧,你也早点回去,不然家里人也会担心的。”
虽然钟夫人准了,林安然还是把目光投向钟山南,看看他怎么说。
钟山南一肚子不痛快,但也说不出哪不痛快。是女儿被脱光光不痛快?可是女儿又没吃亏,人家是在帮忙而已。是自己被他拧了胳膊才不痛快?也怪不得别人,自己扛着小铁锹偷袭人家,换做谁都会反抗。
想了一会,实在找不到什么可说的,只能闷声闷气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林安然如逢大赦,赶紧告辞,走到门口,又回头朝钟山南夫妇点头微笑说了声再见,目光扫过钟惠,那丫头还是满脸通红,一双汪汪大眼朝他看来,一碰到林安然的目光赶紧缩了回去,头一下子又低了下去。
林安然出了门,逃一样离开市府市府宿舍。
……
年初一一大早,林安然被呼机吵醒了,翻身起来一看,已经是中午11点,赶紧复了个电话过去。
年头是安秋岚,让他马上回单位报到,也不说什么事情。
林安然当然不好多问,赶紧刷牙洗脸换衣服,出了房间看到母亲在厨房忙活,跑进去一看,原来梁少琴在炒菜,伸手抓了一大块鸡肉塞进嘴里,连声说好吃好吃。
梁少琴作势要打儿子,林安然嬉皮笑脸躲出厨房,在门口伸出个脑袋说:“妈,我要回单位,安书记让我回去,我估摸着是火灾的事情,我们单位要参与进去。”
梁少琴一愣,停下手中的锅铲,转头说:“唉,这大过年的,真折腾。你可小心,这种事复杂得很,去了记住少说话,少出头,做好本分就行。”
林安然笑道:“妈,你咋知道这里头复杂呀?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是啥事都不闻不问的呢。”
梁少琴转过头去继续炒菜,说:“不闻不问不代表心里不不清楚,你忙你的吧,妈妈自己吃饭。”
林安然听见梁少琴说“自己吃饭”,顿时有些愧疚,从身后看去,梁少琴的两鬓有些花白,心里更是怜惜。
走进厨房从后面搂住妈妈的脖子说:“妈,对不起了,春节都没能陪您好好过。”他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亲戚都没几个,母子感情不是一般的深。
梁少琴心里一阵暖流涌过,说:“走吧,妈妈好好的,你担什么心。”
林安然看看表,赶紧出门,到了饭厅又抓起两片年糕塞进嘴里。
梁少琴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里无限欣慰,儿子终于长大了,而且越来越像丈夫年轻的时候。
一想到丈夫,许多往事又一一涌现。
……
到了综治办,安秋岚在办公室里,李亚文的秘书杨奇也在,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见林安然到了,安秋岚招招手让他进来,说:“小林,你准备一下,马上市里要来人,开个紧急会议,下午两点还要开火灾现场会,时间一个小时,完了三点开全区安全防火工作会议,你和杨主任配合一下,把资料准备好。”
林安然说:“我们参加火灾调查?”
安秋岚点点头,脸色似乎不大好,说:“对,我们也参与,不过只是协助,市里估计要派人亲自参与。”
市里要派人参与?林安然听明白了,显然市里是信不过临海区自己调查,担心里头会掩盖什么,更进一步印证自己的猜测,市里估计要借这次机会向临海区的官场开刀了。
作为市委书记的钱凡,对这种事情也不能过多干预,毕竟书记官党,市长管政,安全生产事故属于行政线的事情,要调查也是合理合情合法,若钱凡这时候过多插手,会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钱凡能做的,或许在最后的干部处理上进行干预,目前还是不是出手的时候。但事故调查,绝对能影响整个处理结果,也是刘大同、李亚文都想控制的事情,可现在直接让市政府下人来参与,恐怕李亚文已经丧失主动。
其实在火灾发生那一刻起,李亚文已经失了先机,陷入被动局面。
见安秋岚交代完工作,杨奇对林安然说:“小林,今天你就跟着我,做一些会前准备工作,我叫了两个人回来帮忙,打印室那边我让白大姐也回来待命了。听说你的文字功底不错,安全防火会议参加人数比较多,辖区的单位、企业、个体户还有一些驻我们临海的省、市部门的负责人都要参加,领导发言的也比较多,你到时候要帮我分担一点领导的讲话。”
说完和林安然握握手,转身离开办公室。
此时,安秋岚面前的座机响了。他拿起来啊啊哦哦听了一阵,挂了电话对林安然说:“上五楼会议室,市里领导要来了。”
林安然赶紧回自己办公室拿了笔记本,跟着安秋岚上了五楼。
临海区的办公大楼一共六层,每层都有一大一小两个会议室。其中三楼的会议室是最大的,能容纳六百多人,通常用来开全区性的干部大会;五楼的两个会议室则是档次最高、设置最好的,常用来开区委常委会议和区政府常务会议,大的能容纳四十人,小的能容纳二十人。
上到五楼,看到政府办的工作人员已经将会场拾掇得整整齐齐,安秋岚看了看里面还没人,于是和林安然两个在走廊上抽烟等着。
林安然看看表,已经是中午将近十二点了,心想这次市里也还真重视,大年初一就派人下来启动调查,而且急得连中午饭都没吃。之所以中午过来,林安然估计早上在市里已经开过一次讨论会议了,确定派到临海区主持调查的领导成员名单。
看着安秋岚心事重重的样子,林安然问:“安书记,现在火灾起因确定没有?”
安秋岚说:“其实也大致清楚了,昨晚公安消防和街道办都对知情个体户进行了询问,都忙了一个通宵了。初步确定,是集市里面有个体户违规在市场内煮中午饭,煤炉里的火星吹到了衣服堆里,引燃了大火。”
林安然心想,如果是这样,就更糟糕了。这个集市本身就名不正言不顺,按照有关的消防规定,这种住宿与生产、仓储、经营一种或一种以上使用功能违章混合设置在同一空间内的建筑被统一称作消防“三合一”场所,。一般而言,对消防“三合一”的的管理是极端严格的,要定时进行排查监控,发现问题必须责令整改甚至要取缔。
可现在不但没有取缔,还收了管理费,显然收取管理费的不止一家,只要有利益的地方,能管得着的行政机构都会过来分一杯羹。如果自己没猜错,这个临时的服装集市,收费的单位会包括街道办事处的企业办、税务、工商、卫生、城监大队(注1)等等。
其实政府行政部门管理一直以来就存在着一个悖论。既然收费了,就等于承认其合法性,既然承认合法性,行政部门就应该为此担责。可是往往没出事的时候,来收费管理的一大堆,出了事,大家都往外推责任,说从来不承认这地方是合法的。
这种“只收费,不管理,没事争着管,出事都不管”的现象,正是许多干群矛盾的起因,也让行政部门和市民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张。
当然,林安然相信,这次火灾既然造成了如此恶劣的后果,这么多个部门里,肯定得推一些替死鬼出来,至于是谁,就看谁的关系不够硬了。
正想着,楼梯口出陆陆续续传来人声,只见副市长刘大同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李亚文、陈平等一大群人。
一大群官进了会议室,马上有人上来安排座位、倒茶,一切安顿妥当,李亚文问区府办的主任:“人都到齐没有?”
政府办主任俯下头去,小声说:“到齐了。”
李亚文伸手敲敲面前的麦克风,说:“开会了。”
会议室里很快安静下来。
林安然注意到,李亚文显得不是很精神,没了昨天在他家里和自己谈论书法时候的神采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