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然决定再次装傻,他摆出一副十分恭敬的样子,站起身来说:“李书记您好,我也不敢肯定那幅画就是你们家丢失的,请问你们家的画是不是画着一只老鹰?”
李亚文绷紧的脸上忽然松动了许多:“对对对,是画着老鹰,这画怎么在你的手里?”
林安然将如何抓获长毛,如何发现旅行包里有一幅画,又是如何派他来查找失主的事情概略说了一下。
李亚文仔细听完,知道派出所里的民警都不知道这画是自己家丢失的,而且似乎没人发现这画的价值,脸色终于放松下来,领导的口吻又回到了嘴边:“原来是这样啊,小林啊,你把画交给我就可以了,回去就说失主认领了。”
林安然早就料到李亚文会这么说,继续装糊涂:“李书记,这画真是您的呀?看来我运气不错,总算找到失主了,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不过画也不在我这里,还在派出所里,得去办个签领手续才能拿回来。”
这么一说将李亚文难倒了,自己家人去取吧,派出所很快会知道是区委书记家丢了东西,弄不好还会小题大做,弄出什么动静来。派出所本来就是是非之地,没事都能传成有事,何况自己身份敏感。
可要让分局的局长黄大海去拿,也不妥,这画又不是黄大海送自己的,最好还是别让他知道太多,这人鬼精鬼精,虽然现在算得上是自己的心腹,但是越是身边人,越得提防,与他无关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他知道。俗话说得好,多个香炉多个鬼。
看来只有让眼前这个有些儿傻里傻气的小子帮自己拿回来最好不过,这种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唬两句,再哄两句,打一巴掌给一块糖果,也就蒙过去了。现在看来,眼前这姓林的傻小子也不清楚这幅画的价值,估计还以为出自自己的手笔。
“小林啊,这画你就帮我取回来可以了,我不想惊动你们所里的领导,如果知道是我家的画被偷了,你们所里的领导肯定大惊小怪兴师动众,这样一来显得有些特殊化,二来人多口杂,指不定又造什么谣,说我堂堂一个区委书记的家里都被盗了,群众的财产安全怎么保障?这样很不好嘛。”
李亚文不愧是做了多年的领导,出口公私兼济,一套一套的还真是唬人,不明白的都以为李书记于公是为稳定大局着想,于私是不想搞特殊化,放哪说都是一个为公为民的好领导。但他也太小看眼前的林安然了,在秦部长身边,阿谀奉迎之辈,溜须拍马之徒还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什么人林安然没见过?
李亚文也太小瞧自己了。
林安然不动声色说:“李书记果然考虑周到,那我明天就去把画取回来,顺便把签领本也带来,到时候您随便让人签上一个名字就行。”
李亚文还是不放心,叮嘱道:“记住,别说是我家的画,这画卷也是友人馈赠的玩物,不值几个钱,就免得让派出所的同志劳师动众了,让他们集中精力侦破那起毒品案更好。”
林安然频频点头,装出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
李亚文很是满意,一边点头微笑,一边亲自送他出门,临了还摆出一副关心下属的姿态说:“回去代我问候一下你母亲,工作辛苦了。”
下了楼,回头看了一眼二楼明晃晃的灯光,林安然再也忍不住,终于笑出声来。
第10章下套(一)
李亚文的办公室在区政府办公大楼五楼。
五楼整个楼层以走廊为中界线,左边是区委,右边是区政府,区长在右边一溜办公室的最后一间,区委书记的自然就在左边的最后一间。
之所以这样布局也是有讲究的,领导的办公室不能在前面,否则来办事的人来来去去都得经过门口,吵闹不说,也显得不够庄严。
左右两条走廊越往里走越是安静,走到尽头就像掉进了一口深不可测的老井井底,让人不由有一种冷森森的感觉。
领导嘛,越是神秘就越让人敬畏,越是高深莫测就越有官威。
区委办主任吴贤的办公室就在李亚文办公室隔壁,与书记办公室不同的是,吴主任的办公室永远大门敞开,谁经过门前都被端坐在办公桌后的吴主任尽收眼底。
领导来了,可以第一时间出来迎接,以示热情周到;下级或者群众来了,可以第一时间出来询问,要见书记首先要过吴主任这一关。
临海区的机关干部们都说,吴主任想得真是周到极了,比大内总管还称职。
林安然被吴贤拦下来的时候,正是早上九点多,阳光从走廊尽头的大窗户外射进来,肥胖高大的吴主任的秃头上油光四射,活脱脱《西游记》里的把门的巨灵神。
“你,对,就说你,你找谁?”
隔着办公桌,吴贤指着走廊外的林安然,用一种警惕的目光扫来扫去,像是盘问敌特。
林安然礼貌地回答:“我是来找李书记的。”
吴主任也不起身,依旧隔着办公桌远远问道:“有什么事?”
林安然捏了捏裹在报纸里的鹰石图说:“李书记昨晚和我约好的。”
“和你约好的?”吴贤疑惑地站了起来,走出办公室,再一次上下打量了一番林安然。
林安然说:“没错,和我约好的,我叫林安然。”
“你在这里等着。”吴主任说罢转身走到走廊尽头李亚文的办公室,稍稍弯下刚才还笔挺的腰杆,恭敬地敲了门。
“请进。”门里面传来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
吴贤推门而入,门开的时候,林安然看到吴贤刚才严肃得像石头一样的表情在瞬间阳光灿烂,笑成了一朵花儿。
片刻之后,门再一次打开,吴贤退了出来。
他朝林安然客气地点点头,和刚才的态度截然不同,严冬冰雪眨眼就成了和煦春风:“你稍等下,李书记在见两位客人,很快就好,小林是吧?来来来,来我办公室里先坐坐。”
林安然不得不佩服吴主任表演的这套变脸术,区委办主任好歹也是个区委常委,吴贤能够做到始终如一的恭敬,也算是不易。
进了办公室里,吴贤把林安然请到沙发上坐落,自己忙前忙后开始泡茶,一番倒腾才算客套完毕。
“小林啊,你来找书记什么事?”吴贤用打听的口气问道。
林安然很清楚李亚文不可能将自己来还画的事情告诉吴贤,于是跟他打起马虎眼:“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书记家里一点小事,让我给办办,我今天来就是交差的。”
吴贤一听是给书记办私事,口气更是客气,但他毕竟是老机关,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刚才在书记办公室里请示李亚文,后者只字不提这年轻小伙子来找自己做什么,只是让自己先招待在办公室里稍坐,等下马上要见他。
于是大家心照不宣,吴贤也不再多嘴打探,林安然也闭口不谈,东拉西扯净挑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说。
聊了一阵,李亚文办公室那边传出动静,吴贤瞬间从椅子里弹了起来,疾步走到门口,微笑着、恭敬地站在李亚文和客人身后,一直行着注目礼,直到最后握手告别。
送走了客人,李亚文说:“把小林叫到我办公室里来。”
吴贤应着是,目送书记进了办公室,这才回到自己房里,把林安然客气送到书记办公室门外,敲了门这才转身离开。
李亚文办公室大而简洁,除了办公桌椅外就数一个大书柜显眼。
“小林来了啊?坐。”李亚文指指办公桌前的椅子,示意林安然坐下:“画拿来了吗?”
林安然拿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画轴,递了过去:“李书记你看看是不是这幅画。”
李亚文也不多言,接了画轴过去展开细细看了起来,片刻之后满意抬起头:“对对,这就是我家丢失的那幅,这画就交给我吧,你晚上带着签领本到我家去,找董姨签个字,我就不签字了。”
说完把画卷好,小心翼翼放回抽屉里。
林安然忽然说:“李书记,这事估计有点儿变化,你这画是不是很贵重呀?”
李亚文猛然僵住身子,脸色和不自然说:“谁说的,这画是我朋友送我的,他的随手涂鸦的习作。”
想想又问:“你怎么忽然这么问?”
林安然再次装傻:“啊,是这样的,我早上去所里拿了这画出来,到了区府找您,估计是来得太早了,你还没到,我就自个去旁边吃了个早餐,一个老头坐我旁边,看到我这画就言语了几句,说这是什么真迹,很值钱的。我一想这事可不好办,如果案值大,那就必须得追究那个小偷的刑罚了。”
李亚文的脸色越来越黑。
林安然权当没看到,继续说:“我原本想着回所里向所长报告一下这事,请人鉴定下,确定价值,后来想着已经约了您了,也得问问您的意见不是?所以就先上来这里找您问问,如果真的很贵重,这可就是宗大案子了。”
李亚文把抽屉重重合上说:“胡扯,难道我的话还不可信?这画就是我一个朋友的习作。”
林安然心里暗笑,李书记您也太厉害了,都穿越时空了,和已经作古多年的名家交上朋友了。
脸上却是一副为难的表情:“不是我不信,是那老头子说得有板有眼,说这画现在都值将近二十万了。如果是这样,恐怕这案子就不简单了。”
李亚文心里已经有些乱,眼前这林安然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换了活泛点的人,在自己这个堂堂区委书记面前早就不敢多问了,偏偏这小子就一条筋,死活说案子不简单,死活强调这画有多贵重,自己就是不想事情闹得那么大这才让他去给自己拿画,若自己只是想拿回这画还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