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少一撇撇嘴,又晃了晃折扇,这才慢悠悠地问道:“我要帮了你,可有好处?”
张秋萤微微愣了一下,半晌才有所顿悟地问了句:“那个……你是想要银子吗?”
啪的一声,折扇敲在了她的脑袋上。郝世清几乎是在同时,胳膊竟然一动,似乎是想去挡那扇子一般,却终于强自按捺住,只是心头忽地不舒服起来。
张秋萤捂住脑袋,退后两步戒备地看着他的扇子,用手指着郝世清道:“银子找他要!救人如救火,你先想办法啊!”
何少一冷哼一声,招手唤过云初来,将手中的折扇递给他道:“你跑一趟,叫疤头放人!”
云初应了刚要退下,郝世清上前一步道谢道:“多谢何少东家!不过,世清还有个不情之请,如果可以,希望少东家成全。”
何少一拧着眉毛似乎有些不耐,却还是略点了点头,示意他说。
郝世清朗声道:“我还要那一胖一瘦两个拐子!”
何少一琢磨了一下,忽地将头一歪,看向张秋萤。张秋萤想起姥姥说过的话,建议道:“不如将他们抓进牢里去吧,等麦收完了再放出来,省得他们再去拍花子。”
何少一一抬手,吐出一个字:“办!”
云初躬身行礼后就往外走,郝世清连忙跟了上去,张秋萤绕过椅子贴着墙边也往门口蹭,嘴里小声却急切地道:“我也跟着去!郝哥哥,等等我!”
郝世清猛地站住,回头望了过来,却见张秋萤已经被何少一重又拎回去摁在了座椅上,语气不善地问道:“你刚才喊什么?谁教你这么喊的!”
何少一重外面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去办事,嘴里嘱咐道:“快去快回!回来的时候再过来接她!”
郝世清回头看了张秋萤一眼,只见她正小声地辩白着:“为何不能这么叫?我只知道他是郝小胖的哥哥,不知道他名字啊!”
小伙计已经端了托盘过来,上面一碗散发着热气,还在咕嘟咕嘟轻轻起泡的粳米粥,另有四碟精致的小菜,曹掌柜待他送进去后,将雅间的门缓缓地拉上了,同时也隔断了里面的人声。
这头郝世清随着云初去解救郝小胖暂且不提,且说柳长青那头儿。
他带着乡亲们寻人的方向正是密云县城北,转了几圈就来到了赵府大门外。柳长青心中一动,一边让乡亲们继续在附近转悠打听,一边找门人通报说有急事要见大公子赵成煦。
赵成煦刚刚睡醒正准备起床,听了通报就直接让门人将柳长青带进了客厅里,粗粗梳洗过后,就赶了过来。
柳长青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然后打听赵公子是否听说过“八哥”这个人物,是否有门路将人救出来。
赵成煦听明白了事情缘由,心中有数,也不太着急,安慰他两句定能相救之后,疑惑地问道:“照长青弟弟说,这孩子倒是与你并无多大渊源,怎地他家家人不来,反倒累你如此奔忙?”
柳长青想了片刻方回道:“他家人与我乃是兵分两路各自行动,也甚是焦虑在想办法。不过,赵大哥既然问了,我就实话实说。坦白讲,这郝家虽不是什么鱼肉乡里的恶霸,却也是财大气粗的土豪。日前我们两家曾有过嫌隙,今日恰好叫我撞上了这件事情,一是同为乡邻不可不帮忙,二是借此机会冰释前嫌握手言和,即便不能,也能略略和缓各行个事。”
赵成煦理解地将头连点了数下,吩咐道:“备车!”然后转头对着柳长青笑道,“既是如此,这个人情我定是要卖给长青弟弟。此番我亲自走这一趟。”
.
再说疤哥这边。
胖的拐子在这行当里有个诨名,叫做猪肉伍,他原本是个屠夫,因为性子愣脾气急,用一把杀猪刀伤人致残之后,在大牢里关了几年,出来后媳妇早跟人跑了,家财也被席卷一空,不得已做起了混子。
瘦的那个拐子也有个诨名,叫做瞎子算,做拐子前在城隍庙摆了个卦位,迷瞪翻愣着细长的小眼睛,冒充瞎子神算,扬言铁口直断,给人批字算命,后来给一位大户人家小姐算命时,为了讹些银钱,一顿地“命硬克夫、天煞孤星”地胡解乱说,被人打了个半死扔了出来,也再不敢重操旧业。
这二人不知怎地相识了,然后勾结了起来,慢慢做起了拍花子这种缺德行当。
郝世进此刻已经清醒了过来,眼睛四处看了看,见是个柴房,想了半晌,也没明白自己怎地来了柴房里。刚要张口骂人,忽地发现自己双手是被绑住的,登时傻眼了起来。
他没有叫嚷,而是回想起早晨的情况来。记得是昨日清晨,他见一个小厮捧了些新鲜野果子讨好他房中伺候的丫鬟春雨,他拿了几个来尝觉得滋味甚好。想起曾经在张家吃过好几根黄瓜,便打定了主意要多摘些果子来好送给秋萤尝尝。然后他就吩咐了小厮今天起早去摘,多摘些来。
小厮果然摘了不少,春雨帮他洗干净了装碟,放到精致的小食盒里,他拎着就出了门。然后没走多远,过来一胖一瘦两个大人,问他落仙岭怎么走,告诉他们后,那瘦子笑眯眯地拍着自己的肩膀道了谢,接着……接着就再没印象了。
再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郝世进动了动,靠到墙边,四下看了看,并不见自己备好的食盒,当即垮下了脸。
再想了想,知道自己是遇到了坏人,被人捉了。心头一慌,立刻又想起来,可能再也见不着爹娘大哥,也见不着张秋萤了,登时又眼眶一酸。
正难受间,忽地外面喧哗了起来。接着他听到了挥鞭子的声音,这声音太熟悉了,他立马吓得一哆嗦,闭上眼想到,这次轮到别人来抽他了么?
却听到随着鞭子响声,外院里一个声如洪钟的大嗓门叫嚷了起来:“妈的!猪肉五,瞎子算!你们两个不开眼的东西!这是给老子绑了个祖宗来是吧?!”
两个讨饶声争先恐后地响了起来,接着郝世进听到了一个仙乐般的声音,正是他的大哥郝世清扬声问道:“我弟弟呢?你们还不放人?!”
然后外头又一阵慌乱过后,忽地一个声音讶异道:“赵公子也来了?”
郝世进也听不明白个所以然,但是很快,那一胖一瘦两个拐子连滚带爬地进了柴房里来,一个给他松绑,一个啪啪地扇自己嘴巴子,一边打一边说:“小祖宗饶命!我们瞎了眼!小祖宗饶命!”
郝世进知道已无危险,当即三两下跳起身来,走向门外。
却见这破落院子里好不热闹。郝世清、柳长青,一大堆铜锣湾的乡亲们,还有一个拿着折扇的青衫少年,并一个衣衫华贵的贵公子,挤挤挨挨地塞满了院子。
郝家的家丁赶紧过来,将郝世进抱了到郝世清身边。
郝世清回头打量了他一下,吩咐道:“赶紧地,给大家伙儿道个谢,这都是赶来救你的!”
郝世进连忙地打个圈地行礼道了谢,郝世清又领着他特别地谢过了赵成煦、云初和柳长青。谢到柳长青的时候,郝世进颇有些不服气,被郝世清强摁了头,这才躬身行礼也道了谢。
见已经没有事了,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郝世清也遣回了几个家丁回去报平安。铜锣湾的里正带人押了两个拐子去报官,郝世清要带着郝世进去公堂回话,就再三客气地与赵成煦与云初告了辞,并说明他日必登门拜谢等等。
赵成煦与云初也不再疤头这里久待,也跟着走了出来。却见门前街角处一辆华丽的马车前面,何少一抱着张秋萤正静静地等在那里。
云初赶紧上前两步道:“少爷,你怎么亲自来了?”
何少一示意他小声,然后道:“磨不过这小丫头,她非闹着来,却在车上就睡着了。”
说完何少一侧了侧身子,柳长青这才看清楚,那个一身粉绿裙衫,趴在他肩头皱着眉头闭着眼睛呼呼睡着的,正是张秋萤。
柳长青当下越过众人,几步走了过来,客气地道:“麻烦何少爷了。”说完,就伸手去接睡着的张秋萤。
何少一身子一闪就躲开了他手,似是有些不悦,反手一指马车道:“既然事情办完了,人也救出来了,还是让她上车睡吧,免得着凉。”
说完,当先抱着秋萤朝那辆豪华的马车走了过去。柳长青站在那里,背着藤背篓看着他慢慢地走到了车边,忽地嘴角一歪浅浅一笑,接着就扬声喊道:“秋萤!”
何少一怀里的张秋萤闻声一动,眨了眨眼睛睁了开来,嘴里喃喃地喊起来:“长青哥,长青哥!是你吗?长青哥?”
说完在何少一怀里挣扎起来,抱着他的脖子就往上爬,似乎听到了声音是从后面传来,却被何少一的身子挡着不能确认,很是着急的样子。
柳长青放柔了声音道:“秋萤,快过来。回到家再睡,在外面睡容易着凉。”
张秋萤听得真切,立刻将身子往地上坠去,一边还连声答应着:“嗯,知道了,长青哥。郝小胖呢?他没事吧?”
何少一慢慢地将张秋萤放下了地,看着她几步奔回了柳长青身边,拉着他的袍角。手动了动似乎是想摇摇折扇,却忽地发现折扇在云初那里。
他不动声色地转身上了马车,简短地道:“云初,走!”
云初连忙与众人告辞,几步跟了过去,豪华马车渐行渐远。
赵成煦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是奇怪何少一怎地连招呼也没与自己打。
这边郝世进快步走到张秋萤身边,仰脸问道:“秋萤,你怎么也来了?”
张秋萤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问道:“他们没打你吧?”
郝世进激动道:“你是不放心,跟着来救我的?”
张秋萤道:“我回村子报的信,来救你的是长青哥。”
郝世清上前两步拉过郝世进道:“具体事情,回家再叙。现下先去衙门里把事情了了。”
又嘱咐了家丁雇辆马车送柳长青和张秋萤回铜锣湾,这才牵了一步三回头的郝世进上了马,缓缓朝衙门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