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
主办侦查员摇摇头,说:“我们做了侦查实验,因为这种旅馆主要是、主要是干那事儿的嘛,所以隔音都做得比较好,在收银房间大声叫喊,别的房间也听不见。”
我接着问:“那这七个人,你们是怎么控制的?”
主办侦查员说:“我们到现场的时候,这七个人就在旅馆里。我们和他们介绍了情况,他们就都很配合地跟我们到派出所了。”
“那会不会还有其他人住宿,还没有回来呢?”邢斌局长问。
主办侦查员说:“我们派人在旅馆蹲守了,如果有人回来,就会带回来的。不过到现在也没有人进入旅馆。”
“没事儿,这个我有办法。”我自信地说道。
“现场是不是有激烈搏斗的痕迹?”邢斌局长问。
我喝了口水,慢慢地说:“我们进入现场的时候,会觉得现场有打斗的痕迹,其实再次仔细看一看现场的情况,现场根本就没有打斗。你们看,收银房间的窗户是有防盗窗的,只有一个小窗户可以互通内外。但是这个小窗户是肯定不能钻个人进来的,那么凶手肯定是从门进来的。从门进来,最先看见的是矮柜。矮柜上面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有被打翻,尤其是矮柜旁边的热水瓶都没有倾覆,说明现场根本就没有打斗。”
“那窗帘和钥匙板怎么解释?”邢斌局长问。
我说:“我也不敢做明确的解释,只能说,凶手弄坏这两个东西,是有指向性的。也就是说,他是为了弄坏这两个东西而弄坏的。”
大家都歪着头听,显然没有听懂。其实我也被自己绕进去了,自己也不确定凶手为什么会弄坏这两个东西。
“总之,凶手一进门应该就很轻易地控制了老板娘。”我说,“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打斗。”
“我支持老秦的观点。”林涛说,“我们通过现场勘查,现场的鞋印很简单,不复杂,不符合有打斗的痕迹。而且我们在床上的席子上,找到了几枚残缺的鞋印,可惜没有鉴定价值。”
“这个痕迹不是没有用。”我说,“这就印证了我们法医的观点,凶手踩上了床,用膝盖顶住死者,掐死了她。”
“动作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大宝说,“这个人当时的情绪应该非常激动,所以才会有这么心狠手辣的动作。”
我点头认可。
“那你们觉得,这一起案件的性质应该是什么呢?”邢斌局长问道,“听说谋财和谋性都不太像,现在我们主张是因仇,不知道对不对?”
“不对。”我斩钉截铁地说。
“啊?”邢斌局长有些意外。
第四章
“既然已经排除了谋性和谋财,那不就是谋人了吗?”邢斌局长说,“谋人不就是因仇吗?”
“我同意谋人的观点,但是不同意因仇的观点。”我说,“首先,凶手选择杀人的时间是上午,光天化日,不是寻仇的好时间。其次,凶手没有携带任何作案工具,难道他就这么自信可以杀死两人?再次,现场一进门,就可以看到矮柜上的一把水果刀,这是一个杀人的利器,但他为什么不用刀,而选择了徒手?别忘了,当时旅馆里还有人,他这样杀人,是有风险的。最后,他一个人杀两人,而且在杀害葛凡的时候还遭到了于婷婷的抵抗。于婷婷是个小孩,她可以抵抗,也可以逃跑呼救,凶手当时并没有控制她,这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说明凶手对于杀人的实施,并没有做好充分的预案,他的谋人,是没有准备的。”
“师父说过,排除了谋性和谋财,没有准备的谋人,就是激情杀人。”大宝补充道。
邢斌局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谁会激情杀害一个旅馆老板娘呢?”我自问自答,“只有房客!”
大家都在点头。
我说:“当然,我们还有别的依据。比如,老板娘的电脑桌面上,正在播放《甄嬛传》。我们知道一般的播放器不会自己暂停的,但是为什么现场电脑的播放器暂停了?那么,只有老板娘自己点击了暂停。众所周知,一个人正在看电视剧,突然遇到了危险,怎么可能还来得及去点击播放器上的暂停?而如果是有人来找的话,就会下意识地先点暂停,再和别人说话。在这么个时间段,怕是只有房客才会和老板娘说话吧。”
“也就是说,凶手和老板娘其实开始是和平谈话的。”主办侦查员说。
我点点头,说:“凶手的情绪是有个渐进的过程的,先是平稳,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激怒,从而杀人。”
“可是房客我们都控制了啊。”主办侦查员说,“不过话说回来了,既然杀人了,他肯定不会再在宾馆傻待着了。肯定早已经跑了。”
“对。”我说,“这些房客都是无辜的,你们可以停止审查了。”
“火车站旁边的小旅馆,客流量这么大,又不是熟人,而且老板娘还没有登记旅客住宿信息。”邢斌局长说,“这可就不好找人了。”
“我说过,按照老板娘的习惯,她不可能单单不记录这两天的住宿信息。”我说,“桌上的文件夹就是记录这两天的信息的。只不过被人撕下、带走了。”
“那和没记是一样的。”邢斌局长说。
林涛微微一笑,说:“这个事情,老秦早就安排好了。”
“安排什么了?”马支队长问。
林涛说:“我们在现场发现的公文夹里有一沓公文纸,上面一张是被撕掉的。但是别忘记了,它们原来是一个整体。在第一张纸上写字,不仅会在第一张纸上留下笔迹,同时会在第二张、第三张乃至后面数张上留下笔迹压痕。”
“所以我已经让韩亮和陈诗羽同志,连夜带着那本文件夹,赶往省厅。”我说,“文件检验科的吴科长此时已经把压痕还原出来了。可惜,因为是一沓公文纸写完一张撕一张,所以后面的纸张上,有着前面数张纸的压痕,很难清晰反映被撕掉带走的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
“唉,我还激动了一下。”邢斌局长说。
“不过,如果我们能搞得清楚凶手住哪个房间,还是有希望还原出信息的。”我说。
“这是个希望。”主办侦查员说,“真希望你们直接把凶手的身份证号码给我,哈哈。”
“不是没可能哦。”我说,“我们把房间一一打开,整齐的是没有人住的,凌乱的是有人住的。”
“可是如果凶手是还没有开房正准备开房,或者几天都没有回来,当天回来的,因为老板娘每天都整理房间,怕是就不好分辨了。”侦查员说。
我点点头,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算是没力气了,忙了一整天。反正你们已经封存现场了,这样,我们调整一下,明天早晨八点钟,在旅馆门口碰面。”
实际上,我们只睡了四个小时。
到达现场的时候,我们几个人依旧睡眼惺忪。
“这些房间怎么打开啊?”我问。
主办侦查员说:“这个我们调查了,毕竟这只是个小旅馆,采用的方式是,来人的时候老板娘帮助开门,钥匙不交给房客。因为小旅馆不收押金,这样做可以有效防止房客拖欠房费。”
“也就是说,平时所有的钥匙都挂在这块木板上?”我指着现场倒伏的木板,说,“来人的时候,老板娘就从木板上取下钥匙开门?”
“对。”
“还记得吗?”我有些兴奋,说,“我之前说过,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窗帘和钥匙板的变动,是因为凶手有针对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一堆钥匙里少了一把,而那一把,就是凶手所住的房间!”
大家可能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于是拿起那一堆没有标注房间号的钥匙,开始从第一个房间一把钥匙一把钥匙地试。
整整花了半个多小时,大家终于把每把钥匙对应的房门都找清楚了,唯独少了213房门的钥匙。
“凶手就住这里!打开它!”我高声叫道。
林涛从勘查箱里拿出一个小包,说:“我来,我来。”
我知道他又要开始炫耀自己的开锁技术了。
可惜,没等他话音落下,主办侦查员已经一脚踹开了213房间的房门。
“你,你能别这么粗鲁吗?”林涛拿着一个耳朵扒似的工具,愣在那里。
和我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房间里非常整洁,显然已经经过了老板娘的精心打扫。
“没住?还是住在这里几天没有回来?”侦查员问,“要是没住的话,就不会有信息登记,那么笔迹压痕就失去了意义。”
我说:“显然是住了几天没回来,不然他为什么不拿别的房间的钥匙,偏偏拿这个房间的钥匙?给小羽毛打电话,让吴老大赶紧分析压痕,看看213房间,有没有住客登记房间。”
说完,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说:“不对,如果他住了两天以上,他的信息就应该登记在抽屉里的公文纸上。”
“抽屉里的公文纸,时间都接得上,到事发两天前,不可能少。也就是说,抽屉里的公文纸记录到5月31日,6月1日就没有了。”林涛说。
我说:“他没有拿走抽屉里的公文纸,而是撕走了桌面上的,说明他肯定是两天之内住进来的,也就是说,他顶多就前天晚上一晚上没回来。”
“大前天或者前天住宿,前天晚上也就是6月2日晚上未归,房间被老板娘收拾过,第二天早晨又回来杀人。”大宝捋了一捋时间线,说,“这能说明什么呢?”
“不知道。”我低头沉思。
“我有个问题。”侦查员说,“即便咱们能还原出213房客的信息,抓到了他,怎么能证明他就是犯罪嫌疑人呢?”
“这个案子,确实没有什么好的证据。”大宝沮丧地说道。
“不一定!”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大家看看,每个房间,有没有哪个房间少了毛巾。”
“对啊。”大宝说,“中心现场于婷婷面部盖着一条毛巾,白色的毛巾。显然不是中心现场房间里的毛巾,而是宾馆常用的毛巾。”
“你这样一说,我就有个问题出来了。”在大家分头在每个房间检查的时候,我说,“中心现场就有毛巾,他可以随便拿一条就给于婷婷盖上,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去房间里拿毛巾?这不合常理啊。”
“都检查过了,房间的毛巾一条也没有少。”林涛说。
大家都愣在原地,思考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
“难道是凶手自己带来的毛巾?”大宝自言自语,“那也不对啊,自己带来的毛巾,怎么会和这个旅馆的毛巾一模一样呢?”
“会不会,老板娘就是拿了一条多余的毛巾,放在中心现场的?”马支队长插话道。
“多余的毛巾。”我说,“现场矮柜只能挂四条毛巾,都挂满了,不应该再拿一条过来的。对了!多余的毛巾!”
我转身跑向走廊尽头的阳台。
这和提笔忘字是一个道理,当我们的思维定在房间里的毛巾时,就忘了阳台上有个清洗房,那里面,尽是毛巾。
“既然知道凶手从哪里拿毛巾就可以了啊。”大宝说,“毛巾都拿走了,你在这里面找,又能找到什么呢?”
我没有答话,把消毒柜里堆放的一堆毛巾全部搬了出来,然后一条一条地仔细观察。果然被我找到了!那是一条有一些浅淡红色血迹的毛巾。
“我们在尸检的时候,知道小女孩用指甲去抓凶手,对吧?连指甲都翻折了,还能不把凶手抓伤?现在是夏天,暴露皮肤多啊。”我高兴地说,“在看现场的时候,我们又疑问,为什么凶手舍近求远,不拿中心现场的毛巾,而跑到远处拿毛巾?原因就在这里。凶手从中心现场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想用毛巾盖住小女孩的脸,只是想找个毛巾擦一下自己还在流血的抓伤。于是,他来到了阳台消毒房,拿了一条毛巾擦血,然后丢进了消毒柜。”
“你怎么知道这条带血的毛巾和本案有关系?”侦查员问。
我说:“消毒柜,是毛巾水洗晒干后再消毒的地方,里面都是干净的毛巾,怎么会有新鲜的血迹呢?”
侦查员点点头。
我接着说:“可能是抓伤表面的血迹没有完全止住,也可能出于其他原因,凶手带了一条毛巾走,走到现场时,可能看见了小孩的尸体,心有不忍,给她盖住了颜面。”
“分析得很有道理。”主办侦查员说,“可是这条带血的毛巾,证明力还是不足。”
“但是这条推断,告诉我们两个讯息。”我说,“第一,如果是为了继续擦血,那么盖住小孩面部的毛巾上,很有可能还能检测到潜血痕迹。第二,凶手知道阳台上有毛巾,那么他一定不是第一次入住这个旅馆,他对这个旅馆的结构应该挺熟悉。”
林涛从远处走回,说:“我接到了吴老大的电话,他说信息可以还原一部分,但是污损了一部分,不能恢复完全。”
“足够了。”我自信地笑着,说,“我们刚说到,凶手以前可能也住过这个宾馆,可能还不止一次两次,那么,我们只需要拿吴老大还原出来的残缺信息,和这个旅馆以前的住宿登记记录比对,很快就能找出犯罪嫌疑人了!”
“而且我们还有DNA可以作为甄别。”大宝说。
“这次,还真被你们说中了。”我笑着对马支队长说,“我们可以把嫌疑人的身份证号告诉你们了!”
“很精彩啊。”马支队长说,“现场所有奇怪的现象已经全部被解释了,唯独那个窗帘,不好解释。你不是说凶手是有针对性的吗?那么他针对一个窗帘做什么?”
“已经不重要了。”我说,“你们直接问嫌疑人好了。”
省厅法医有很多附加的工作,就是在出勘命案现场的时候,当地公安机关会利用空余时间,邀请省厅法医对辖区内疑难伤情鉴定进行会诊。
在青州市这个伤情鉴定大市更不可能例外,我们“买一送十”地帮青州市法医会诊了整整十起疑难伤情鉴定。
夜幕降临的时候,就是好运来临的时候,我们几乎同时得到了四个好消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