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去?”
亚莎莉开口道,冷漠的语声清清淡淡,但当爱德华满不在意的笑了一声准备回应时,却立刻就被魔法力量扯住——女法师一只苍白的手掌伸出袍袖,纤细的手指轻轻一压,金属色的魔法巨手就已经凭空出现,将他整个捏在其中,扯到她面前。女法师挑起眉头,瞪着那张可恶的笑脸,褐色的眸子也随之蒙上了一层深沉的暗影……
冠名毕格拜的力场手掌高达七环,力量之强,一时间让他的骨节都已经咯喀轻响,所以心灵术士只好陪笑着开口,仿佛面前的难关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放心啦,我要去也不是现在,也没有危险的。”
但这种敷衍,显然无法打动亚莎莉。
整个世界的万年以记的文明里,与诸神为敌的家伙虽然是少数,但也不乏,历史上的诸多巫妖,古代的大奥术师,还有一些能力出众的恶徒,每一个都曾经叱咤一时。但他们的结局如何?大部分都逃不过永久的毁灭,而少数几个,最终也不过是在历史的尘埃中苟延残喘,虽然那支名为王权的法杖拥有着足以屠神的力量,可千万年之后,这个世界还不是被诸神主宰着么?
只是稍一犹豫的时候,男人已经脱离了那控制——不知他如何动作,那冠名毕格拜的力场巨手已经砰然炸成虚无,让他轻巧的落在女法师身边,伸手揽住那纤细的腰肢,将她抱在了怀里!女法师的身体不由僵硬,而男人却趁机俯下头,在她的耳边轻轻开口。“放心吧,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跟老师你做过,我是不会轻易就去找死的。”
轻微的语声犹在耳边,啪地一声轻响就让女法师身体一抖,臀峰上轻微的麻痒疼痛弥漫开来。并不沉重,但其中隐含的猥亵意味,却让女法师感觉所有的血液都在向面颊上翻涌。而男人却在一阵哈哈大笑消失在那扇光门之后。
她咬住贝齿,怔怔的盯着那个人影消失在光芒的门扉之中,脑海中的思绪凌乱,患得患失。
“你……好像并不高兴?”耳边冰冷的声音打断思绪。让女法师猛地转过头,注视着这个高挑健美的女子,然后不由惊艳于那充满着英气,犹若雕塑般精致艺术的面容。制随即,对方红宝石般纯净的眼眸让她不由又是一呆——那艳红的火焰正中,有一对细长如针的瞳孔。对视的刹那之间,让女法师感受到冰冷的战栗,犹如面对着一只凶猛的野兽,比冬狼,比凶暴虎,比双足飞龙,都更加凌厉和凶猛。
直到片刻之后。她似乎才终于想起回答对方的问题、“我……我为什么要高兴呢?”
“因为,主人他对于你,不是很重视吗?”女骑士微微俯下头,仿佛想要看清楚对方兜帽阴影中的紧张,但很快就放弃了:“明明你都没有帮助他,为他付出一切的决心呢。这样的心态,只会成为他的累赘而已。”她如此说道,然后转身离去,留下亚莎莉一个人,呆滞在那黑暗之中。
“为他付出一切的决心……吗?”她轻声低语。低微的语声在空旷的厅堂中慢慢回响,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地层,传到那冬日通透的天空之中。
……
“我们决心为牠付出一切,我赞美牠,牠是公义的神。牠按公义审判世界,有牠在我们的左手边,我们就会充满勇气和力量,有牠在我们右手边,我们就不会迷茫。有牠在我们的身旁,公正和光辉就会降临在我们的身周……”
林娜轻轻的哼唱着简单的律调,让自己的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摇晃,即使那声音是如此简单,还是让十六岁的少女感到愉快非常。
林娜是一位牧师,信奉着正义之神提尔,虽然只有十六岁,不过她却已经是一名正式,而非见习的提尔陛下的牧师了。这或许应该感谢在她出生之后不久,就将她放在了提尔神殿门口的父母,让她得以在神殿中成长,沐浴着正义之神的光辉,所以才会有着比大部分同伴都更加虔诚的心态,也更容易得到神祇的关注和赐福。
牧师们的生活总是简单沉闷的,祈祷,赞颂与抄写教义书籍是最平常也最无乐趣可言的活动,但无论如何,对于一名年轻的少女来说,生活中总是能够找到一些小小的乐趣,比方说这阳光明媚的冬日,比如说这偶然出行的旅行,还有这只有自己欣赏的简单歌曲。
不过实际上,这样将祷词套上曲调来演唱的做法可不是正义之神的神殿所推行的,甚至在一些老牧师们看来,这根本就是亵渎神灵的作为,如果被他们听到了琳娜现在的歌曲的话,小姑娘牧师可又有苦头吃了,即使不被剥夺刚刚得到的正式牧师的头衔,被罚去扫几个月的厕所这样的惩罚也一定会降临在她的头上。
当然,现在嶙嶙的车轮声淹没了女孩子的轻声,而且,那些主祭,辅祭或者是准祭的老爷子们都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就连林娜的老师,也在车队的前面骑马前行——这也是林娜选择这辆大车的原因,虽然摇了一点儿也破了一些,但至少不会有人来打扰林娜用自己的方式向正义之神陛下献上赞扬和和忠诚。
小姑娘顿了顿,向自己的双手哈了口气,那淡淡的白雾向上升起,好像汇进蓝天上一朵云彩里,于是林娜仰头看着,直到那朵蘑菇一样的云团慢慢拉长成马头的形状,才收回目光。
雷斯特里克城出发已经有半天了,不过从道路周遭覆盖着薄雪的农田来看,这趟旅程还要继续上至少半天才行……具体究竟要去什么地方,林娜不知道。因为早上出发的时候,老师的脸色很严肃——十几年跟随老师的经验告诉林娜,老师没有说过的事情最好不要擅自询问。
可能是有关于那些领主们的事情吧?
听说南方的一个国家,叫做图米尼斯的。最近向帝国发动了一场邪恶的战争。那个国家中的人都是些研究古怪法术的邪恶法师,他们使用了很可怕的法术,把大陆上所有的神术都给干扰了,让信徒们想要向神祈祷都变得困难,然后借助这些邪恶的法术。因此帝国边境上的几个领主很快就已经被打败,帝国丧亡了很多人,才终于把他们勉强抵挡住。但神术的异变却并没有因此终止,而且,现在就连使用传送术来进行旅行都已经不可能了。不管是牧师还是法师,国王还是贵族。想要旅行,就要搭乘马车,花费时间才行,
但那也没有什么关系。
反正公正之神给人们关上一扇门时,一定会给他打开一扇窗——对于林娜来说,这种坐着马车外出的感觉非常好。毕竟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进行长途的旅行。而且,如果每一个人都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出行的话,那这不正是代表了一种公正吗?
林娜自顾自的嘻嘻轻笑,然后结束了那些古怪的想法,续唱着她自己编纂的调子。
“牠按正直审判万民,牠按着我们的过犯来待我们,要给我们悔改的机会。使我们转向牠。牠是满有恩典慈爱的神,牠有丰富的慈爱与恩典……咦?”
牧师小姐的声音又顿了顿,因为她看到路边正行走着一个身影。
在这冬日的野外,即使是乘车行进的人也极为稀少,更不用说是徒步旅行,一路上除了后方那辆大车上沉默地驱赶着驮马的车夫,林娜还是第一次看到人影。
而且,还是个很年轻的,年轻得跟林娜相差不多的身影。
他并不像是一个远途的旅者,因为并没有穿着保暖的披风外套。身上仅有的一身灰色粗布袍上也已经绽开了不少破口,下摆设备照顾已经被摩擦得流苏一般残破,露出双脚上面用布匹和木板做成的简单鞋子,脚趾不时地湮没在地面泥泞的雪水里,已经被冻得又红又肿。所以他的大部分体重就都依靠在手中那根木杖上了。这也让他的步伐一跳一跳的,颇为缓慢。
好可怜。
女孩这样想。
马车慢慢的超过那个蹒跚的身影时,她看见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块木质的圣徽,模糊的图案勉强可以看出是两只手的模样,不过这并不会难倒从小研究神学的林娜,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哭泣之神伊尔马特陛下的神徽。
是受难之神的修验者?
虽然在大陆上有很多人不喜欢这位受难之神——尤其是那些贵族们,他们认为牠的教义对于信徒太过于严苛,无法理解为什么世界竟有人会心甘情愿地承受折磨——但是没有人会否认伊尔马特是这个大陆上最为心地善良、温顺、静谧、平和的神祇。这位陛下自愿为整个饱受痛苦的世界承担磨难的教义让牠非常受到平民,尤其是贫苦人的欢迎。
林娜就知道许多受难者、病人、穷人都仰赖伊尔马特神殿的接济度日。在这一点上,他们做的比提尔陛下的神殿还要好,所以许多地区的民众都敬重哭泣之神的神殿。
不过实际上,这位陛下的很多牧师都不经常驻扎在神殿,而是在各处旅行;免费给贫苦人行医治病,安抚平复沮丧之人的苦恼、为受压迫者挺身而出、为迷途者指明方向、救济并庇护饿民与游民、行走在大陆四方,向众人传播神的福音。可以说是神祇最为虔诚的信徒。
“快停车!”牧师小姐喊道。
这个喊声引发了一串连锁反应——她乘坐的车辆在车队中央,一辆停下来,就连累后面的几辆车不得不一起停滞。一阵人喊马嘶之后这骚乱才终于稍微平息。
“出什么事了?”
威严的声音让牧师小姐哆嗦了一下,她跳下马车,低着头,不敢看老师从马上投下来的严厉目光:“嗯,有一位教友应该得道帮助,所以……”她嚅嗫道,不过马上就想起自己闯祸了——很多伊尔马特的牧师都会进行苦修,他们不进晚餐,也不吃任何的奢侈品。完全依靠简单的主食来维持生存,即使是在这种寒冷的日子里,每天的食物可能也只有一小碗面粉,以及冰冷的雪水。而徒步远行,更是他们最常做的事情。
所以老师还有其他人们才没有投入过多关注吧?说不定车队的前头早就问过了……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啊?
“感谢这位善良的姐妹。关注到周遭的疾苦。”
尴尬之中,一个温和的声音让林娜抬起头,看见那灰袍下一张温和的笑脸。
那令人舒适的温和微笑,让林娜一时间似乎想到了被放在神殿的偏殿中,那位伊尔马特陛下的塑像,虽然那个身上有着众多伤口的赤膊中年神祇。与眼前的这个少年没有一丝相同,不过他们的笑容,却都是同样的,让人感到心中温暖。
于是片刻之后,车队重新上路时,林娜身边已经多了一个聊天对象。小姑娘快活的扔出一大堆‘名字。年龄,家庭情况,从哪里来要到那里去,做什么’之类的问题,其实并不见得希望得到什么实际的答案,但笑容温和的年轻修验者都不厌其烦的一一解答,只是回答惜字如金。‘卡伦,17,孤儿,正在修行途中,没有目标。’短短的几个字就已经把所有的答案全都说尽。而且他显然对于周遭的一切都有些,不,是根本漠不关心,温和但沉默的态度让小姑娘不免有点失望,后者蜷缩在大车角落里揉捏着脚趾的动作让她善心奔涌,于是打开了自己的包裹将唯一一张毯子盖在他腿上。但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句悭吝的赞美:
“多谢,美丽的姐妹。”
接下来的旅途似乎又恢复了沉默,多了一个旅伴并没有让气氛热络起来,反而连小姑娘最大的乐趣也被剥夺——多了个听众,林娜可就完全不敢轻易再显露自己的秘密。颂歌最终也只能换成轻声哼唱的无词小曲,而看起来那位年轻的修验者对于这调子也没有丝毫的兴趣,哼了几遍之后,连小姑娘自己也厌烦了。
“那个,卡伦先生,你们的修行,都做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林娜终于绞尽脑汁地想到了一个不会被简单回答的问题,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实际上已经都都知道了。
毕竟,林娜从小到大的工作除了祈祷之外就是学习和抄写,学习的神学最多,而抄写的经典也是最多。若说对于所有神祇神殿都有所了解那做不到,但受难之神与公正之神并列在三神之中,牠们的联盟已经持续了数千年之久,两个教派之间互相尊敬,互通有无,若论及相互之间的了解,其实跟自己内部也相差不多。
安抚平复沮丧之人的苦恼、并照料负伤之人的伤势;为受压迫者挺身而出、为迷途者指明方向、救济并庇护饿民与游民、并收集药草制作能抵抗疾病的药剂;除此之外,就是安葬无名的尸体、免费为病人诊疗,并赠送食物、饮水、以及柴薪给穷苦的居民。
不过小姑娘还是抱着一点儿希望,想要听到一些不一样的答案。
虽然对方看起来非常年轻,可是他肯定是一个很强的牧师,因为他的装扮,肯定是发下了贫穷誓言的、
在神祇面前起誓,保证这辈子都过艰苦朴素的生活,除了最必需的生活物质外,不得拥有任何多余财富。比如就像这个自称为卡伦的年轻人这样,身上只有一件粗布灰袍,其余什么都没有,保证能不被冻死就行。
发下贫穷誓言,神祇会赐予一些特殊的力量,
“修行吗?当然是帮助别人,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帮助自己……吧?”
“帮助自己?”这个答案听起来确实是有些新鲜,但是更重要的是,有点危险:“但是神教导我们的都是要救助他人,否则不就是自私了吗?”
“救助他人只是一种目的而已。”年轻人摇了摇头,似乎有点贫于言辞:“嗯,我认为,给予别人的帮助是很重要的,但是要拯救一个人的灵魂,还是只能靠自己,帮助他人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拯救自己的灵魂的一种途径罢了。”
“但是,我们的职责,不是应该指点和拯救那些迷途的灵魂么?”
“是的,”年轻人又笑了笑:“但你能拯救的灵魂,首先必须自己救赎自己,然后才能被他人拯救,那些执迷不悟的灵魂,是得不到救赎的,否则,恶人怎么会被发送进地狱?而我们要拯救其他人非常困难,但如果这个世界上人人都能够拯救自己的灵魂,那么所有的灵魂是不是也就都得救了?”
这言辞听来好像是没有道理的,不过想要反驳,却又好像有点不对,小姑娘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
“很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