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柳儿一面的诧异,便又笑了,“你这丫头倒把自己主子的好处全忘了,半夏回来说长丰灾荒,你家小姐二万石的粮眼都不眨的捐了,解了文儿的围,这不可是当谢么?”
柳儿这才回过味儿,若是这么说来,岳夫人是该谢小姐。心中不由暗自欢喜起来,真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小姐当初助岳先生时谁曾得想到过一层?
当下一笑,“小姐也只是想为百姓们尽一份力。”
岳夫人感叹,“几方旱灾加上动乱,我在京中心焦得不行,还好文儿及时来了信儿,说长丰无碍,这才放了心。”
说起那场天灾,气氛微有点沉闷,檀云笑着指向小可与杨威手中的匣子,“那里可又是什么新奇的物件儿?”
柳儿连忙叫这两人将东西放下,“这两样倒不是希奇的。一个是长丰当地的小吃土产,京中倒不常见的,另一个里面的物件儿,岳夫人也见过,先前儿岳小姐生辰,我们小姐送过一件儿睡袋。这次啊,倒也差不到哪里去,用的也是棉花填充的,一件是给岳小姐的棉披风,另一件是给岳夫人盖腿用的锦褥子。”
说着里面的物件儿取了出来,展开给她们瞧。给岳珊珊是一件石榴红袖口帽子镶了兔毛的披风,是青篱按前世斗篷的样子改良的,这里常说的披风都无袖子,保暖性较差,遇上大风,胸前肚子处极易受凉,便改成这种宽大袖子,前襟用的是使人特意制作的香檀木牛角扣,这种大大的扣子,小孩子自己也能穿脱,倒比这里常用的盘扣强许多。
岳夫人一见这样子便喜欢上了,接在手中细细的看过,朝着柳儿道:“你们小姐真是费心了。先前的睡袋便极合我的心,这披风呀,更合心意。”
又将披风前后的翻看了,才笑道:“都说你家小姐聪慧,可真是一点不假,这样式难为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柳儿一笑,又将菊黄色锦褥子取了出来,“岳夫人看了这个可莫见笑,我们小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偏想了这么一出来。这可是个普通褥子,要说特别之处,便只有里面的棉花了……小姐听说现如今京中许多人家都用上了火桶,便想着烧火桶时,下面极热,可膝盖处还是冷的,把这物件儿盖在火桶上,包上了腿,包管混身都暖洋洋的……”
她一面说,岳夫人一面回想,想想确是这样的,不由又暗赞苏二小姐心细周全,虽然这几样东西都不值什么,难得的是那份巧思和用心。
当下笑道:“这个也好,也极合我的心意。回去替我谢过你们小姐,咱们两府相邻这么多年,哪里用得这般客套的?”
檀云在一旁好奇问道:“方才你一直说棉花,这棉花到底为何物?”
柳儿一听这个,笑意更浓,“这个物件儿还是小姐指给我们看,我们才知晓的,原也不认得。她也是偶然自青阳县主那里得了些,留了些种,在长丰的庄子里种了十来亩,因照料的周全,倒没受天灾的影响,岳夫人若是喜欢,回头等我们小姐把剩下的棉花处理好了,送过府一些,这物件轻软保暖,做被褥棉衣最合适不过了。”
檀云咯咯一笑,“你家小姐不留种子了?”
柳儿笑着回道:“我家小姐只宝贝这种子,棉花絮一时也没旁的大用处。”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柳儿办完了岳府的事儿,与张贵几人赶着车先去了詹王府,在门房上打探了青阳县主的消息,说是前几天进宫陪皇后与几位娘娘说话解闷,兴许就这两天儿就回来了。
张贵想了想,将贴子留在门房,说是城东苏府的苏二小姐回来了,前来拜会青阳县主,万望等县主回来,将贴子传了。
城东苏府的事儿京中有几个不知道的,又几个不知道这苏府的一干事儿都是这位苏二小姐折腾出来的,原来有人传葬身火海,没成想竟还活着。
詹王府门房上的几人将张贵与柳儿等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那眼神像是看怪物一般,看得这几人极不自在。看了这么半晌,才有一个年长的门房将贴子接了。
张贵柳儿等人今儿在外面走了一圈,才知道自己家小姐的名头现在居然是满京皆知。
回到府中与青篱说了,她不在意的笑了笑,“离京时动静那般大,要想人不知可能么?理会这些做什么?”
柳儿叹了口气,有些埋怨的说道:“小姐当时走就走罢,为何偏偏要点那一把火?”
青篱一叹,看着院中冬日黄昏的光影,许久才幽幽的道:“谁曾想会有再回来的一天呢。”
红姨瞪了柳儿一眼,“叫你去办差儿,回来不说差办得如何,偏拿这些闲言闲语的招小姐心烦。”
又劝青篱,“小姐不必把这些放在心上,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旁人不知,岳先生还不知么?”
青篱笑了,“奶娘说对了,旁人如何说与我何干,他知便足够了。”
“柳儿,岳夫人可说什么了?”
柳儿心中正悔一时嘴快,见她问话,连忙上前笑道:“小姐备的几样礼奴婢瞧着极合岳夫人的心意,岳夫人还说原本应该来先谢小姐的……小姐在长丰捐粮的事儿,岳夫人听半夏说了……”
青篱微微一笑,点点头,“我知道了。传饭罢,今儿真是忙乱,早用了饭早些歇息。”
柳儿见她神色淡淡的,也不知她心中想什么,还欲再说,红姨使了个眼色与她,只好住了口,与杏儿合儿三人去传饭。
这三人走远,红姨默立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京中的传言固然对小姐不利,可岳夫人也不是那等糊涂的人,咱们府里的事儿,她在咱们府里常来常往的,哪里会不知晓原由。凡是知晓原由的,都知这事儿不该怪小姐……”
青篱抬头笑道:“奶娘莫安慰我,我知道我先前儿做的事儿,确有不妥出格之处,可是若时光再倒流回去,我仍是会这般做,并不后悔。至于岳夫人是怎么想的,不能说不重要,可也没那么重要。咱们尽力做咱们该做的事儿就好。”
红姨想了想,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便息了声。
晚饭时老太太仍派人添了几样菜,连带苏二夫人与王夫人均派了丫头婆子过来,送了几样精致的小菜。
青篱笑着谢过,那几人一出去,红姨将王夫人送来的几样小菜端到一边儿。
青篱笑了笑,也没作声。心中却思量太太究竟是在搞什么,按说知道了她与那人的事儿,该恼恨她才是正常的。这会子派人送菜来,难道只是单纯的礼节上不落人口实?
用了晚饭,主仆几主人说了会闲话,青篱靠在床上拿了本书,胡乱的翻着,柳儿带回来的话,倒也不是没让她产生一点困扰,确切的说,这件事儿困扰她许久了,岳夫人岳老爷再怎么开明,总还是个这个时代的人,对自己以前的事儿究竟持个什么态度,又能接受到什么程度,又或者会对他们二人的事儿反对到什么程度……
又该做些什么,铺一铺未来的路呢?
想着想着便走了神,直到红姨过来提醒她该休息,才惊觉做了一个时辰,书竟一行字未看。
熄了灯,躺在床上,脑中仍是纷纷扰扰,乱作一团,翻来覆去的,毫无睡意,一直到远处传来第一遍鸡叫,才微有困意上了头。
柳儿与红姨在外间,留着微弱的灯火,听到里面的动静渐小,才齐齐的松了口气,又等一刻钟的功夫,里面再没了动静,红姨悄悄的起身,挑帘往里间看了看,听到小姐细润绵长的呼吸声,这才算是真正的放了心。
回身轻声责怪柳儿:“你这丫头一向是有分寸的,今儿这是怎么了?那等闲言满着她还来不及呢,你倒是说得痛快。”
柳儿自说了那句便悔得很,心知小姐不是小心性的人,当时也没十分的在意,可谁知这次她竟是上了心。
“岳先生也不知多早晚才到。”红姨轻手轻脚的上了床,轻叹,“他若在,小姐也有个商量的人,现如今只能这么一个人心里盘算着。”
因有了前一夜的事儿,第二日一早,丫头们的动作都十分的小心,生怕惊醒她。
早饭温在笼子,单等她睡醒了再用不迟。
红姨听柳儿说岳夫人极喜小姐送去的两个物件儿,想了想,便自做主张的将随车带来的几十斤棉花都提了出来,与几个丫头围着碳盆子剥着棉花籽。
突然院门被人敲得“咚咚”作响,在她们这寂静无声的小院中,尤显突兀。
将屋中的四人惊了一跳,齐齐转头看向里屋。
“是谁这么大早上的,将门敲得震天价儿响?”杏儿一脸的恼怒,扔了手中的棉花,跑去开门。
红姨走到里间帘外,侧耳听了听,里面仍无动静,便放下心来。
招了两人,悄声道:“走,咱们也出去,待会儿谁来了,都迎到偏房说话儿。”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个满是笑意的大嗓门,扯着嗓子喊道:“杏儿姑娘,二小姐可在?”
进来的却是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妇人,是她们离府之后苏府又新招来的婆子,现如今是王夫人跟前儿的得力助手,王夫人院中大大小小的事儿都由她统管着。杏儿与红姨三人去王夫人送礼,倒是见了她一面儿。
杏儿急得一连的摆手,“秦嬷嬷,你小声点儿。我们二小姐昨夜里的走了困,天将亮才睡着……”
秦嬷嬷一愣,心中略有不悦,可想起太太的嘱咐,便赔着笑脸,压低了声音,“唉哟,我真是该死,吵着二小姐可是多大的罪过呀,她可是未来的平西候府夫人呢,正一品的诰命……”
杏儿听了这话更是不悦,正欲说话,红姨几人也迎了上来,打断了秦嬷嬷的话,“秦嬷嬷前来,可是太太有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