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入云层,昼夜更替中拉长了余晖,仿若洒落在白纸上的橙黄色水彩。
言疏月做了好长一个梦,最后是在黑暗里睁的眼,一片墨色中,几点唏嘘淡光漂浮在窗台边,照亮窗前女人浓妆艳丽的半张侧脸。
陆云野握着手机的指间还夹了一根飘散白雾的香烟,她低垂眼眸的样子和笑起来的妩媚不同,带点生人勿近的冷艳,敛去了往日柔和。
言疏月欣赏完心上人的绝世容貌,张了张嘴,发觉因为睡太久而有点口渴,忍不住捂唇干咳几声,将窗边正在认真筛选演出服装的女明星注意力吸引,闻声望过来。
“醒了?”陆云野眼神触碰到床上那刻,原本冷淡的瞳中立刻蕴出笑意,变得甜蜜而黏稠,像包含许多说不出的情/潮。
“你好能睡啊老板,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言疏月昏昏沉沉地坐起来,陆云野掐灭烟上前,将手机屏幕展示在她眼前:“下午五点到早上六点,在言家没觉睡?”
言家反抗的那三日,言疏月根本没法进入深沉睡眠,一入梦就是魑魅魍魉,然后被惊醒。
“没有。”她润润嗓子,彻底坐直身体:“那时候岑今不在身边,我睡不好。”
“而且……你也不在。”
夕阳替换成月光,皎洁纯白的月影倾入薄纱,温柔到连窗边的人影也变得那么柔软。
言疏月瞪圆眼睛,努力想看清对方:“你怎么不开灯站在那。”
“看你睡得沉,没忍心打扰。”陆云野合上手机走到床边,双手撑着,将被褥压得微微下陷:“睡够了吗?出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有商有量的语气,言疏月不自觉沉溺这份宁静,两人呼吸拉近交融:“你不睡觉吗。”
“彩排结束了,明天和后天都休息,反正现在也不困,这里的早点很好吃,要不要一起去吃?”
北方城市和南方城市不一样,与南方的优雅含蓄不同,热情奔放的地方总有种熟悉感。
言疏月走在路上,怔怔盯着自己被牵起的手,体温互相包裹了对方,在熙熙攘攘的早晨里,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馨。
喧闹的小集市不大,骑着自行车的人从狭窄的走道穿梭,声音和车铃同时响起:“哎!哎!前面俩漂亮小姑娘,让让!”
陆云野手臂用力,将走在外围的女总裁拉到内侧:“老板,小心点。”
之后言疏月再没机会触碰到任何行人车流。
“蒸包蒸包!新鲜出炉的大蒸包!”
“卖——烧饼咯!烧饼夹肉咯——”
“豆浆油条豆浆油条豆浆油条……”
吆喝声此起彼伏,言疏月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圈内有句话说得好:世家千金脚不沾地。她便是大家口中所说的“不食人间烟火”。
“想吃什么?”太吵了,陆云野下意识放大声音,将手拢在嘴边:“前面还有面馆。”
言疏月望着热气腾腾的街道咽了咽唾沫,很接地气地说:“都想吃。”
陆云野随即弯起眼眸,转身冲背后包子铺喊道:“老板!一笼包子,菜肉对分!”
“好咧!五块,扫码还是现金?”
“扫码,稍等一下。”
“没问题小姑娘,哎?”
卖包子的小贩凑近脑袋,仔细打量眼前和破旧背景完全不搭的两人:“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
言疏月瞬间捏紧手心里的指尖,换来对方吃痛低语:“嘶……不用紧张。”
陆续挤进来好几名客人问价,老板的注意力被转移,没再注意她们。
东西到手,陆云野攥着人继续往前,那袋热乎的早点被她吊儿郎当拎在手上,然后用竹签叉起一个送到女总裁嘴边:“我来,你别弄脏手。”
谈恋爱和暧昧不一样,暧昧的时候,陆云野是撒娇索求的那个,可一到确认关系,原本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人占了主权。
言疏月享受她曾经的退让,也享受她此刻的贴心,陆云野就是陆云野,人格魅力分外动人。
这么想着言疏月不由看向身侧,女明星为了低调把卷发随意扎了个低马尾,熹微晨光染醉了睫毛,与精致的脸随着行走浮动渐变。
确实格格不入,有的人即使出身在草堆,依旧遮不住成为玫瑰的芬芳。
“还想要什么吗?”陆云野也吃了一口,腮帮子微鼓起来,边嚼边说:“豆浆?或者牛奶。”
言疏月却说起别的:“你是不是谁都喊老板。”
陆云野顿了顿,歪头笑道:“吃醋了?”
言疏月想说没有,陆云野突然停下脚步,她走了数米才意识到身边少个人,赶忙回头。
明明身边是燃烧滚滚的烟火,还有匆忙的人群,偏偏陆云野站在那,连街道也变成了舞台。
“走啊。”言疏月说。
陆云野勾勾手,在她们距离变近之际弯下腰,很小声很虚幻地喊道:“疏月。”
言疏月血液沸腾,呼吸变得阻滞,脚底像踩了层棉花,轻飘飘的,几乎要倒下去。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大概就是在一个半透明光照的集市清晨,最爱之人用暧昧的声音喊了自己名字,像一杯浓牛奶加入咖啡,猝不及防看似不相搭,实则恰到好处,甚至会更浓郁美味。
作为歌手,唱歌时需要咬字清晰,陆云野虽然是南方人却有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但她声音偏低,带着磁性,特意放慢放轻语调后有种摄魂般的撩拨。
言疏月不敢承认因为一个称呼心动了,转移视线和话题指着前方:“我要喝豆浆。”
于是陆云野又顺手买了豆浆,两人一路往前走,最后停驻在一家面馆前,喊了两份肥肠河粉。
矮凳矮桌,身材娇小的人坐在里面没什么,陆云野长腿高挑不算很瘦,看起来像把一份大物件塞到小盒子里,更加格格不入了。
言疏月望着她无处安放的大长腿笑出了声。
“怎么了老板,这么高兴?”女明星往碗里添两勺辣椒,意味深长地抬眸:“是因为我喊你名字吗?”
无话可说。
言疏月红着脸埋头吃面。
一顿早餐从七点吃到了九点,陆云野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一下吃太多,到最后撑得扶电线杆。
“运动一下吧。”言疏月望着她,心想如果粉丝们见到女明星现在的样子,算不算塌房?
“好啊。”陆云野指着远处:“咱们去爬山。”
现在属于秋高气爽的季节,但因为工作日的工作时间,人不多,到山顶更是荒无人烟。
从高处俯瞰整座城市,人群和建筑显得渺小至极,言疏月擦擦汗,不顾形象地用手抓起脑后的长发,脸蛋因为运动变得红扑扑的:“好热。”
陆云野背对着悬崖,伸出手替她抓住头发:“你可是能从十二楼徒手下来的人。”
言疏月被无形牵绊固定住,淡笑道:“到现在我还觉得很虚幻,如果不是伤口偶尔疼痛提醒着,我甚至以为那一晚是梦境。”
她真的逃出来了,用一双双手与一根绳子,一点一点从自家老宅爬下十二层楼的高度,如果言疏影还在世,大概会以为她烧糊涂了。
但事实摆在这,勇气滋生的所有片刻都难能可贵,记忆不会骗人。
“那你的伤口还疼吗。”手指间轻轻流淌着根根发丝,陆云野忍不住把玩起来,晨光将乌黑的颜色点缀上浅金,犹如泡在蜂蜜里。
言疏月眺望远处,摇头道:“不怎么疼。”
“可以了。”
奇奇怪怪的回答引得女人想转头,紧接着后脑勺被摁紧,头发还在手里攥着,动作无法太大,脱离不开的状况下,陆云野猝不及防吻了上来。
璀璨琳琅穿插在唇线边缘,蜿蜒崎岖的山道中陆云野步步逼近,言疏月不得不跟着她的脚步往后退,背脊贴到石壁才停止。
清泉流过岩石,染湿了言疏月的布料,泉水汩汩而淌,因为太阳长期照射而变得温暖。
陆云野用手拨了一下,涟漪荡漾开来,乘着海棠色的花瓣儿漂远了。
她没有卸妆,为了掩人耳目只是擦掉了闪粉和过于浓厚的眼影,口红不曾动过。
言疏月胡乱摸索到她的唇,并没有沾到颜色。
手指放回杂乱的卷发上,言疏月眯着眼仰望头顶翠绿的树叶,明亮晕炫的光圈闪烁出绿宝石的灿烂。
她很快看到了掠过云层的鸟群,蝴蝶落下山坡,舞动翅膀述说美景难得。
在暂时私人的空间里,两人肆意横行,渐渐地,支撑身体的双腿变得发颤,言疏月用力将鼻息埋进陆云野发间汲取香气。
陆云野刚站起身就被啃了脖颈,她捧着言疏月炙热的脸,双手拂了拂对方玻璃珠子般清透的眼眸。
“疏月。”
言疏月粘稠地“嗯”了声。
“我没法治了,怎么办?”
“我帮你脱离了囚牢,要不要一直奖励我?”
明知道陆云野最擅长以退为进,言疏月还是答应了这个“过分”的要求。
一直奖励,那不就是与一辈子划等号。
言疏月很乐意。
惬意时光流逝而去,陆云野望着下坡路,扬起下颚道:“我们该下去了。”
言疏月拎着高跟鞋赤脚往前:“往下走不难。”
“是不难。”陆云野超越过去,用左手牵起她:“但上去的时候我在前面,下去也应该一样。”
言疏月愣了愣,随即勾出一丝清冷的笑意:“知道了。”
上去是她扶持着上去,假如跌落她也垫在脚下,不让她沾染半分泥泞。
陆云野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她掏出手机解锁,屏幕上赫然显示未接来电十五通,而来电人,是熟悉又陌生的三个字:
言亮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