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四处张望想解开这个谜团的时候,身后的覃瓶儿忽然尖声惊叫,“血……血……”我吓得猛然转身,看见覃瓶儿纤细的手指指着门板,定睛一瞧,发现门板上骇然出现一个污黑的手印(由于我的眼睛分辩不出红色,所以我只模糊看见那个手印是黑色的),黑手印很大,五指箕张,指尖向上,指关节处污迹断断续续。
我呆住了,两眼紧紧盯着门板上那个黑手印,身子未动,脑子里却炸开了。
满鸟鸟也已看见了那个巨大的手印,握着玄衣都邮珠走近门板瞧了半晌,颤抖着声音说道:“狗日的,这里啷格出现个血手印?”我听满鸟鸟也提到血手印,暗想不会错了,这个在我眼中是黑色的手印恐怕真是由鲜血印成,因为我的鼻端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痴呆了许久,我颤抖着声音问满鸟鸟:“你……打开门时,这里有血手印吗?”
“没有。”满鸟鸟肯定地回答道,“我来推门时,看见这两扇门板非常干净,当时还觉得很奇怪,难道这里居然有人居住?当时我还特意在门板上仔细看了几个来回,根本就没看见有么子血手印。而且,你看,这血好像还很新鲜,而且正在顺着门板流动,所以这血手印应该就是刚才那声异响发生时才出现的。”
满鸟鸟的话不无道理。如此说来,这血手印确实刚出现不久。
“那……这门又是谁关上的?”
满鸟鸟一呆,两眼一瞪,“你问我,我问哪个?——瓶儿,是不是你关的?”
覃瓶儿摇摇头,“我进来后一直就在看这个神奇的酒坛,根本没想到要去关门,再说,我有什么必要去关这两扇门呢?”
这么说,关门这件事,排除其它未知原因,只有花儿有最大的嫌疑了。可花儿毕竟是一条狗,它哪会想到主动去关门?再说,即使是它关的门,堂屋又不大,我们离门又不远,为何我们没有听见关门的声音?先前满鸟鸟推门和我后来拉门,这门都不可避免地发出了吱呀声,可见这门关得确实无比蹊跷。
想到这里,我越发觉得这堂屋不能多呆了,于是赶紧招呼覃瓶儿和满鸟鸟蹿向那破败不堪、肮脏无比却相对安全些的厢房。
厢房中倒无任何异样,烧烤鼠肉的那个火堆尚未完全熄灭,不时爆出零散的火星,满是灰尘的地上也无其他人的脚印,角落的老鼠粪便、墙角的蛛网、地上各种昆虫的尸体还和先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动,一切都显得正常不过。
几个人各自找到先前的位置一屁股塌了下来,惊魂未定。满鸟鸟最后一个进的屋,为了保险起见,这伙计在坐下来之前居然飞快地关了厢房门。三个人互相望着,眼神中各种成分都有,但都不开口说话,只有墙角的鼠洞中不时传来一阵阵吱吱声。
听见那吱吱声,我突发奇想,莫非刚才那声“啵”的闷响是这些硕鼠闹腾出来的?莫非是它们看见我们三人一狗吃了它们的同伴,因此想出这个办法予以报复?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我否定了,如果这些老鼠愿去堂屋门前,它们早就去了,肯定会留下相当多的粪便和印迹,事实上堂屋吞口那里干干净净,别说老鼠粪便,就连老鼠毛都没看见一根。再说,老鼠能在笔直的门板上爬那么高吗?能在门板上弄出那么一个巨大的血手印吗?——除非它们成精了。
我正在遐想是不是真的有老鼠成精,耳畔隐隐传来“啵”的一声闷响,声音虽小却和先前那声闷响一模一样。我此时的听觉变得极为敏锐,闷响声刚落,我就辨别出那声闷响正是来自堂屋的门板上。
这声闷响显然不是我的幻听,因为覃瓶儿和满鸟鸟像两根弹簧猛地站起来,眼神似乎想穿过紧闭的厢房门,看看外面到底是何方妖孽。不过他们最终没有选择轻举妄动,而是同时把眼光投射到我身上,看样子是在等我拿主意。我咬咬牙,暗骂一声,走到厢房门前。我的手刚接近门栓,外面的“啵”声居然连续地响起来,闷响越来越密,转瞬就有疾风骤雨的趋势。
我猛吸口气,浑身的肌肉绷紧,猛地拉开门,玄衣都邮珠雪白的光芒唰地蹿了出去。泼喇喇的光影中,几只拳头大的黑影无声无息从门前闪过,我仔细一看,狗日的,这些玩意儿不是蝙蝠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奔到堂屋前,发现堂屋门已开了两尺来宽的一条缝,再定睛一看,大约五六十只蝙蝠飞蛾扑火般争先恐后撞向门板上那个血手印。诡异的是,每只蝙蝠在血手印上撞了一下之后,准备飞离堂屋时,却在空中拐了个急弯,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般,拼命挣扎不脱,不由自主撞进黑漆漆的堂屋。
我脑子一麻,想起了堂屋中间那个酒坛。本来刚才看见满鸟鸟喝了酒若无其事,我的心已经落回肚里,此时看见众多动作敏捷的蝙蝠居然被吸进堂屋,我已没有心思去看堂屋中的情形了,急转身回到厢房。还没跑到门口,就听覃瓶儿尖叫起来,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嘣地一声撞开门,看见满鸟鸟已经倒在地上翻来滚去,口吐白沫,小小的厢房已被这伙计折腾得灰尘缭绕,十分呛人咽喉。
覃瓶儿见我进屋,缩在一角手指地上的满鸟鸟,“他……他怎么啦?”
我虽然不知道蛊毒发作到底是什么症状,但此时此刻我已经百分百认定满鸟鸟中了蛊毒。顾不得满鸟鸟满身的呕吐物,一把捞起他放在背上,对覃瓶儿大声喝道:“走,赶紧离开这里!”覃瓶儿来不及细问,捡起满鸟鸟摔在地上的玄衣都邮珠,把花儿拢在腋下大步流星跟上。
一行人急急如丧家之犬下意识向竹桥奔去!
满鸟鸟在我背上痛苦不堪地大声呻吟,双手死命扳着我的双肩,力气大得我感觉自己的肩胛骨快要被他捏碎了,并且他还在我背上拼命挣扎,累得我的脚步踉踉跄跄,好几次都差点歪进水里。尽管我低着头,我还是看见无数只蝙蝠从身侧飞过,旋风般扑向身后的茅屋,“啵啵”声越来越急,那声音,像一颗颗尖利的钉子钉进我的心底。
我咬着牙,尽量不去听那夺人心魄的声音,牢牢托着满鸟鸟丰硕的屁股,拼命向前小跑,到最后我几乎是半拖着满鸟鸟一步一步向前挨。很快,自从我的眼睛只能辨认黑白二色之后,第一次看见了许多有颜色的东西在眼前飞舞——金星!
覃瓶儿见我走得吃力,一路喊着花儿奔到我身边,按着满鸟鸟挣扎翻动的身体,躲避着迎面飞来的无数蝙蝠,跌跌撞撞奔向桥头的黑色采莲船。
那段短短的竹桥似乎越来越漫长。等我们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奔到竹桥尽头,覃瓶儿的尖叫声就在我耳畔炸雷般响起,“那条船呢?”
我拼命梗起脖子抬头一看,桥头空空如也,那艘黑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两只巨龟也不见了!潭面一片宁静,活像一面巨大的黑色镜子摆在我们面前。
我不由在心里叫了声苦,慌忙把满鸟鸟放在桥上,嗵地一声跳进水里,向前猛跑几步,直到水面快淹到我脖子,我才弯腰驼背去水里乱摸,一边摸一边喊着龟祖宗,想看看那两只我们救过的巨龟还在不在!折腾了好一番,我内心充满绝望,感觉悬着的心在飞快下沉——那两只刚刚把我们送到这里的巨龟确确实实离开了。
而此时,我忽然听见桥上传来一阵歌声,“一哭我的妈呀,不该盘冤家呀,十七十八嘛,哩哩啦,啦哩啦,走婆家呀!哩哩啦……”(盘: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