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白!”满鸟鸟不屑地吐出一口烟,“梭椤树都是长不高长不大的,这点常识都没有。”
我朝他苦笑一下,暗道,马桑树不是也长不高吗?我怎么也在地下皇城看见了?同时嘴里也没闲着,“安乐洞那些大玩意儿难道你忘记了?”满鸟鸟被我噎不说话了。
“这幅图像……啷格画的就是文书老汉摆的那个土家人起源的传说?”寄爷打断我和满鸟鸟的交锋,陡然说道。
经寄爷提醒,我也陡然想起文书老汉讲的那个亲兄妹成亲生下血砣繁衍土家人的传说,对照眼前这幅图像来看,我心里咯噔一下子,难道这传说居然是真的,或者至少与土家人的族源有某种关联?
这个传说三个年轻人都听过,寄爷这个老棒棒自然更是耳熟能详,看见这幅图像,四人的脸上的诧异自不消多说,用“面面相觑”这四个字来形容都有些苍白无力。
那个传说中的大树正是梭椤树,而且也十分高大,要不然那两兄妹也不能顺着它爬到天上遇到神仙。但这棵树的树顶上面根本没什么仙境一类的场景,更不用说神仙了,茂密的树叶把树顶遮盖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而树下也根本没有洪水,这一点,可以从裸露在地面的盘根错节的树根清晰地看出来。要说与传闻中的情景对比,也只有这两个地方有区别了。
“难道这树上的人儿就是从那血砣砣中蹦出来的?”满鸟鸟一脸不相信,看得神情专注,香烟上老长一截烟灰都不曾掉落。
“么子‘蹦’?”寄爷威严地扫了一眼满鸟鸟,“嘴巴又在跑火车了?对待这种神物不洗澡再看也就算了,你嘴巴上要有个把门的……这些人恐怕是我们的祖先哩!”
满鸟鸟被抢白得面红耳赤,梗着脖子说道:“我老头子当时就是恁个说的嘛……”
“你老头子也不是么子好东西!”寄爷飞快地打断满鸟鸟。
这句话说得有点大,满鸟鸟的脸瞬间由关公变曹操,脖子粗了一大截,站起来就想与寄爷理论一番。打狗还看主人面哩,何况寄爷说的还是他老子,说得还蛮重,满鸟鸟不气喊才怪。
我和覃瓶儿也十分诧异寄爷为什么会突兀地说出这句话,正面面相觑,看见满鸟鸟踢倒了椅子,我赶紧伸手把拉开,扶正椅子扯他坐了下来,嘴里还温婉地安慰他,“算哒算哒,寄爷也是在开玩笑,他嘴里跑起火车来比你还凶……莫吵了,我们还是继续来看这本书吧!”满鸟鸟气哼哼地瞟了一眼寄爷,脑袋一摆,把寄爷的脑壳挤开,低头闷声说道:“看后面看后面!”寄爷不以为忤,干脆站起来萎缩萎缩梭走到一个旮旯呆着去了。
第二页就是血魂碑的图像,同样用金丝绣成。先前已经说过了,这幅图像上的血魂碑与实体的血魂碑除了大小以及弧顶上那两个多出来的东西之外,完全相同,主体上绣的正是廪君巴务相“投壶掷射”的情景(这个“壶”应该说“孔”更为确切)。只是图像是平面的,我们当然看不见图像背面上绣的什么,翻到背面一看,自然也是看不见的。
寄爷早就猜测过,血魂碑顶上那两个凹孔肯定是用来安放某种东西的,现在我们在图像上确实看见了这两件东西,但是这两件东西仅仅只露出很少的一部分,而且又无任何标记,图案也很抽像,那么,这两件东西到底是什么呢?这两件东西现在又在何处呢?既然血魂碑仍然存在,这两件东西肯定也仍在世上,只是我们现在还不晓得它们在哪里罢了。
我抬头准备问寄爷,发现这老家伙一下子的功夫不晓得去哪里了,只留下一屋浓重的草烟味道。
“翻!”满鸟鸟不耐烦,伸手翻开新的一页,等他看清书页的东西时,气焰一下子就不再那么嚣张了,因为从第三页开始,就是大段大段如烟头大小的文字,而且很多是像形字,可以说,那些文字不认识满鸟鸟,满鸟鸟自然更不会认识它们。
满鸟鸟神色尴尬地胡乱翻了几页,丢开帛书,冲我摆摆手,说:“你娃冒皮皮的时候到了,等你看完了,再说给我们听就行哒,老子睡磕睡去了,狗儿拜——”(冒皮皮:出风头。狗儿拜:满鸟鸟的鸟式英语Goodbye,还有骂人的意思)。
这一下,只有我和覃瓶儿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低头看书。我一时间哪里完全认得这些密密麻麻的古体字?基本上看每个字都要对照现在的文字猜测半天,而且猜得是否正确根本拿不准,这看起来的速度就可想而知了。覃瓶儿看了半天,略显疲倦,对我嫣然一笑说:“鹰鹰,您家受累,看完讲给我们听,我也去休息一下哈!”
我能怎么着?还不是只有苦笑的份,“去吧去吧!”说完准备顺手拍拍她翘挺的屁股,想想不妥,及时收手假装去抠头掩饰过去。覃瓶儿倒反客为主,弯腰啵地一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笑笑走开了。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满鹰鹰不是英雄,自然更是只有受宠若惊的份了。
我找来一枝笔和一叠白纸,一个字一个字往下对比猜测,猜完一个就写在白纸上,暂时猜测不出的就在相应的位置打个圈圈,打算等内容稍成规模后再根据上下文来补。
这个过程是十分枯燥的,但我干得专心致志,什么时候天黑的,什么时候又是谁打开灯的我都不知道,我妈叫我吃饭时,我满脑子还是在猜测那些文字,只是机械地拿起筷子在一只空碗里刨了半天,直到咬到我妈给我夹的一块滚烫的肥肉,把我的嘴皮烫得差点起泡才总算惊醒。
饭后继续工作,熬灯夜战。幸好我的古文字知识还算丰富,连蒙带猜,工作得以顺利进行,一个一个简化字逐渐落在了白纸上。
我越翻译越震惊。虽然白纸上还有大量的圈圈的,而且还有很多不通顺的语句,但血魂碑的秘密还有一些其它闻所未闻的事件在我心中初显端倪,惹得我更加心急如焚,恨不得一下子就把所有的文字都翻译完成,好痛痛快快地把所有的事情都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知不觉中,天就亮了。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窗户的时候,我终于把所有的文字都翻译出来了,写了满满的十几篇,好在我的文言文功底还不错,连续把誊出来的文字看了好几篇,血魂碑的来历以及这段时间我们遇到的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终于在我心中变得清晰透彻了。
尽管我哈欠连天,我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兴冲冲跑去把赖在我家的没心没肺的满鸟鸟从床上扯了起来,忍受着满鸟鸟强烈不满的嘟囔声,说:“想听故事不?”满鸟鸟腾地从床上弹起来,“都晓得了?”我点点头。覃瓶儿在另一间屋听见动静,唏唏嗦嗦也起了床。
在堂屋会合后,我惊奇地发现寄爷两眼布满血丝,神情困倦,似乎也是一夜未睡,但脸上居然也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喜色。我短短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是了,寄爷肯定在通宵看那本有关觋术的书,怪不得从昨天开始就见他对我这本帛书不太感冒哩!
其实,书中文字记载的内容非常复杂,涉及到方方面面,我简单梳理了下自己的思路,决定先从血魂碑上那两个简约的“耳朵”讲起。
“你们晓得不?这图像上两个长方形的‘耳朵’实际上是两枚陶印,年代非常久远,久到可以追溯到泥陶的起源时期,比廪君时期还有久远得多。”我又拿出血魂碑,说:“这块血魂碑实际上只是一个外壳,其作用就是用保护这两枚陶印,打个比方说,如果这两枚陶印是宝剑的话,这个血魂碑只不过是一个剑鞘。血魂碑的两幅图案确实是廪君安排雕刻的,无外乎是宣扬他是怎么当上当时的部落首领的,这两幅图案上的事情确实像传闻的那样是真实的,当年廪君造成的土船也确实如陈老所说那样是陶船,而血魂碑本身也是泥陶做的……”
“那这两枚陶印现在哪里呢?”满鸟鸟迫不及待问道。
我嘿嘿一笑,不理他的问话,把帛书翻到第一页,说:“我们下一步要进行的工作就是要找到这两枚陶印,再把它们与血魂碑合二为一后,安放在这棵梭椤树的顶端!”
“下一步工作?难道这件事情还不算完?”覃瓶儿也着急地问道。
“当然!而且这棵巨大的梭椤树也需要我们去找到!”
“你是说,陶印和梭椤树还在人间?它们下落何处书中没有说?”寄爷开口就问到点子上。
“是的。”
“那……为啥子要把这两枚下落不明的陶印和这块血魂碑安放在这棵梭椤树顶呢?”寄爷继续追问道。
“这事儿说起来就复杂了,等下我慢慢给你们摆,不过书中说道,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解开两个部落千百年来的恩冤情仇,只有这样,才能使这棵梭椤树起死回生!”
三人听完我这句话一下子呆了。寄爷说道:“把装有陶印的血魂碑放在这棵梭椤树顶就能使它起死回生?那这棵梭椤树到底起啥子作用呢?”
“这个书中也没说。书中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交待了这个我们必须完成的任务!”
“必须?我们?为啥子必须?为啥子是我们?”问这话的是寄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