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殇晚回
于是这一主一仆,一个天天在屋子里头愣神儿,一个天天在大门外愣神儿。
而回了蜀都去查看的秦如殇却比预计可以返回的时间晚了两天,一直到了第五天头上鬼童才顺着小路看到一匹奔驰而来的快马。
马上之人一身短短襟打扮,虽也风尘仆仆,却还是不减飒爽英姿。
那不是秦如殇又是谁!
孩子赶紧站起身迎了上去,一边跑一边道:“姐姐!可算把你给等回来了!你咋去了这么久?”
如殇挑眉:“怎么?这边有事?”
鬼童挠挠头,也不点也不摇,只是说:“不知道!主人有一天早上从外头回来之后就一直不说话,还不出屋。鬼童不敢去问,就等着姐姐回来呢!”
闻听此言,如殇打心里划了个问号。
但面上并未有任何表露,还是之前的那副模样,只是将手里的缰绳扔给鬼童,然后道:“我去看看!”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宅子里走去,同时还扔了句:“去叫下人给我弄些吃的送到你主人房间,我快饿死了!”
她推门而入时,孤独症正站在桌案的后头,以手执笔,于一张摊开的宣纸上写画着什么。
见有人推门进来,也不抬头,直接就开口道:“你回来了!”
如殇随便答了一声,然后问:“你怎知是我?”
孤独症这时才将眼抬起,然后慢悠悠地道:“下人不敢进,鬼童也会有分寸,想来,也就只有你敢直接这样闯进来。”
“你这意思是说我没有分寸喽?”她扬扬眉,自顾地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碗茶解渴,然后又道:“如果是晚上,可能我会直接回屋睡觉。但现在是白天,又听鬼童说你已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几日了。我猜你八成儿是坐在哪个角落里望着天棚发呆,这才想着进来看看。”
猜画
“那结果呢?”他似笑非笑,有点儿嘲弄她这一猜其实是错了。
“结果就是我猜错了呗!”她也不打马虎,直接就承认了自己的失误。然后再冲着孤独症扬了扬下巴,人却站在原地没动,只是道:“你在干什么?”
听她问,孤独症思索了一番,然后冲其招手——
“你来!”
如殇轻步而去,在他身边站好,眼自然而然地就往桌子上的宣纸处看去。
墨迹未干,被孤独症执在手中的笔尖儿垂在砚台上头,偶尔还会有墨汁滴下。
那是一模在如殇看来有些奇怪的画!
也不是画的内容有多奇怪,她是不明白孤独症为何要画这个。
画上面的情景正是她在西夜王城里所见到的一幕——身着黑衫的孤独症半闭着眼坐在四人抬竹椅上,头发随意地披散着,颈也微仰,整个儿人所呈现出的是一种完完全全的慵懒。
在他交插着放在身前的双手上,还清晰可见那十只墨一样黑的指甲。她记得,当初她就是凭着这个特征而认出了他的身份。
她不明白孤独症自己画了自己是什么意思,于是抬头,也不出声,只以目视去询问。
孤独症也没放上开口,像是在思考着下面的话应该怎么说,直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长听到他用很小的声音向如殇发出了询问。
他道:“你看这上面的人是谁?”
她眨眨眼,丝毫不怀疑的答:“是你!”继而又补充:“是在西夜时候的你!”
对方再问:“那如果这画出现在皇宫里的一名妃子手里,而且……而且她说她是画中人的母亲,那代表什么意思呢?”
是事实,还是阴谋
孤独症的话让如殇的眼一亮,好像有一丝惊喜闪过,可是又马上褪了去。
她道:“按常理来推断,那个妃子很有可能是你的母亲。可是……”她顿了顿,微拧了下眉心,继而又道:“可是你第一次进宫就发现了自己的母亲,这事儿也太巧了点。”
她用的词是“发现”,而不是“见到”!
如殇敢保证孤独症一定没有与之所说的那个妃子相见,而且在他心中对这件事怕也是有疑惑的。
要不然他不会费尽心思又照着看到的画样又画了一副,还让自己来分辨那画中之人究竟是不是他。
听了她的话,孤独症也跟着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如殇的考虑有道理。
他只第一次进宫,就这样巧的发现了这些事情?
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他虽不及如殇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论者,只要一遇事,首先想到的肯定是最坏的打算。
可也不至于是个乐天派,对于很多事情自然也不会让美好的一面最先入主思想。
但在这件事上,他虽然也有所保留,其实还是很希望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毕竟……
“我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那地方也是偶尔才发现,事先被安排好的可能应该不太容易发生。”
如殇并没有出言反驳,到不是认同,只是她也一直都在琢磨着一些事情。
见她不语,孤独症想了想,便将在皇宫里头看到的一切全都说了一遍。
直到话音终落,她这才抬起头,却是道:“其实若说是安排好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们没必要跟踪我们或是派人在这宅子里监视我们,同样的事,如果是从我们到了晋阳的那一天起,对方就每晚必做。那么,你不管是在哪天进宫,所看到的就都是那些,不会变。”
你在蜀都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话让孤独症阵阵发寒,可是再想想,还是有些不对劲。
如果都安排好,那条阿神呢?太子宫里的人呢?还有奇怪的东蜀皇宫,这些怎么安排?又有什么必要去安排?
再看向秦如殇时,对方眼里闪过的疑惑忽然让孤独症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想要怀疑的也许不是他在皇宫里的见闻,秦如殇其实是在怀疑自己。
因为对自己的怀疑,所以连带着也不相信他的经历。
“你在蜀都出了什么事?”他突然开口,却不再提及自己,而是转问如殇。
直觉告诉他,如殇在蜀都一定曾遭遇了什么,以至于她对很多东西都产生了比以往更甚的怀疑和不确定。
听得他这样问,如殇也抬起头,不再自顾地思索。
是的,她有倾诉的欲望,有想要跟人一起商议着解决的欲望。
这种感觉是很少有的,哪怕是在前世四姐妹并存的时候,她们之间的交流也仅限于私人感情。
而在出使任务上,却从来都没有联手过。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还不曾发生过真正值得她们联手应敌的大事。
当然,也跟她们的特立独行有关。
她们的性格都比较独立,很多事情喜欢自己思考,而不假手于人。
哪怕是最亲近的姐妹,只要是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就绝对不会给旁人添加不必要的麻烦和负担。
但是很奇怪,自从到了这个不存在于历史中的古代之后,有很多人生观和世界观都在悄然之间发生了不易琢磨的变化。
比如说萧方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了她的冷,虽然行事手法还是那么凄厉绝情,但是人却温婉了许多,偶尔也会使使性子发点小脾气。
蜀都荒了
再比如说孤独症,这个人就总是会勾起她倾诉的欲望。
在她看来,孤独症是最好的战友,他能猜到她的心思,所以有些话就不需要再费心费力去说、去解释。
而且他身手极好,若论单打独斗,如殇觉得对方一定是在自己之上。
再加上一身阎罗惧上三分的血液,与这样的人并肩战斗,绝对是最最聪明的选择。
当然,她也能感觉到,孤独症的想法其实与自己差不太多。
那个人自闭了二十多年,可是在遇到她之后,还是有很大的改观。
虽然不至于掏心挖腹,但对于要共同进行的事,即便做不到言无不尽,还是可以知无不言的。
她轻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奇怪,不是很好理解。
她说:“蜀都荒了!”
见孤独症不语,还是直盯着她看。于是轻叹一声,再道:“我去看的,根本就是一座空城。别说没有人,就连本来的房屋都是破损的。不但破损,还……还结满了蛛网。”
她的话意思很明显,结满了蛛网,那就说明残破的状态已经维持了不仅仅几天的时间。
很有可能是数月,更有可能是数年。
可是事情并不是那样,那座蜀城城他们不久之前还住过,那扇大门是如殇亲手打开的。
也正因为如此,如殇说话时充满了不解。
“大门外的火漆呢?”孤独症突然问起。
如殇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答:“严丝合缝!不似有曾经被割开过的痕迹。状态也很老旧,很多地方自然脱落,不像是新浇铸上去的。”
“什么情况下会出现这种可能?”他再问。
心里的疙瘩
如殇想了想,道:“三年往上!火漆的样子,该是已经存在了三年往上。城里……也一样。我在里面看到了很多尸骨,已经风干了,还有些已经露了森森白骨,乱七八糟地扔着,就跟……就跟我们刚进那蜀都城时是一个样子。”
话一说完,两人之间现了好一阵子的静默。
特别是孤独症,在听了如殇的话时,他好像有了些特殊的反映。
这些反映没有逃得过如殇的眼,她很细心地现孤独症在听了自己的话之后,左手的食指一直在一下一下很有节奏地敲点着桌案。
这是她发现的对方的一个习惯,每当有很难解的事情需要思考时,孤独症都会做这样一个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