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佟妍忙竖起耳朵,以获取更多的信息,判断现在的状况。
听得虎子娘轻声说:“上天保佑,我的囡囡没事了。”只是声音有一点颤抖。
虎子爹安慰说:“你看你,囡囡好了可是好事,你还哭什么哩?”
虎子娘道:“人家这不是高兴的吗?囡囡撞到了脑袋,昏迷了两天,见识最老到的吴太婆都说没什么望头了,我还以为……幸好郭郎中刚好回村探祖,否则可怎么整呢。哎呀,我要去拜拜观音保佑了我家囡囡。”
虎子爹道:“你放着罢,我去祭拜就好了。囡囡昏迷两天,你也跟着没怎么合眼,早困了罢。这也是我家囡囡福大命大,必有后福呢哩。”
虎子娘也转而高兴起来,应了一声,又吩咐了虎子爹几句什么,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佟妍忙闭上眼睛。听得虎子娘窸窸窣窣地脱了衣服,掀开被子,带了一阵寒气进来,躺在佟妍身边,抱着佟妍,一会便沉沉地睡着了。
佟妍僵直在虎子娘的怀抱里,心里抗拒得很,可却一动也不敢动。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当前的情况。
从周围的环境、人们穿的衣着、听到的话语来看,她是还魂到了古代一个不富裕的家庭,并占据了这家女儿的身子。
这家的女儿还小,看来也就三岁左右的模样,在她还魂之前头部受了伤。还有一个叫虎子的哥哥。
嗯,还有,现在的天气尚冷,见的几个人身上穿的衣服也还厚,大约还是在冬季吧?
她所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如果是古代的话,现在是什么朝代?
突然脑中如一阵亮光闪过,记得她的同学曾经讨论过当前流行的穿越小说,还分什么魂穿和身穿。当时听到同学热烈地讨论剧情时,她还很不屑,有这空儿不如多学些有用的东西。
可现在她后悔起来,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就该多看穿越小说了。原来她以为没用的东西,现在成了她最想知道的东西。
她现在占据的身体那幺小,看来,不可能是她自己的身体了。那就是……魂穿?
可是,她在现代的身体怎么啦?
她在树上撞了一下,然后呢?
是撞伤了?撞死了?
还是像她现在占据囡囡的身体一样,有人占据了她的身体?
怎么办?
她的父母怎么办?她的哥哥怎么办?
她宁愿有人占据了她的身体,代替她孝敬她的父母。而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伤心。
她眼前浮现了父母、哥哥的身影。
父亲身材高挑,气质儒雅,冬天喜欢穿考究的黑色长风衣,她曾经打趣父亲如《黑客帝国》的男主角一样迷人,虽然已经50出头,但微笑起来的时候依然有一种独特的文人魅力。母亲温婉端丽,也许是因为曾长年搞儿童教育工作出身,带着一种令人情不自禁亲近的亲和气质。而哥哥,年方二十八岁,是某大学的助教。而且,他们都视她为珍宝。她好想念她们。
而她,一向是幸运的宠儿,好像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摆在她面前,让她触手可及。
可现在,这是什么鬼状况?
她悲哀地想到:难道是因为老天嫉恨她太顺利了?
她看着身边拥着她沉沉入眠的妇人,对比起来,自家妈妈虽然年长些,却依然白皙红润的脸庞,温婉淡雅的气质,而不是身边的妇人一般,一脸村妇的土气样,只觉得心里一阵烦躁,下意识地想推开她。
可她一动,那妇人不安地动了一动,更紧地抱住她。
她一惊,不敢再乱动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可她的身体毕竟是个2、3岁的身体,而且头还受了伤,困意层层密密地压了过来,眼前越来越模糊,意识飘散中,她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昏黑,佟妍迷迷糊糊下意识地往床边摸台灯,却发觉床好像变大了。突然猛地清醒,惊了一身冷汗,她哪是在学校?她刚才好像在一个诡异的古代来着。
她一边祈祷着,这是一场梦,这是一场梦,醒来我还在学校。
但是,她失望了。她发现她摸不着床头的台灯了。
她发现她依然是那个2、3岁的小人儿。
眼前的昏黑和耳边的寂静,加上遇到这样诡异的事情,令她身子一阵一阵地发冷,心头恐惧之极。而且,好像年龄变小了,她也变得如小孩一样的怕黑了。
她嘴巴一张,如身体自己的意识一般,哭声冲口而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门一响,光线一亮,一个人影跑了进来,嘴里叨叨着:“囡囡不怕,不怕,爹爹来了。”
她看着那三十岁左右的汉子跑到床边,轻轻地抚mo了她两下,止住了她的哭声,点燃了桌上的油灯。昏黄的一点光。
虎子爹关心地问佟妍:“囡囡,头还痛不?要不要起床尿尿?”
她满脸黑线,忙摇了摇头。她可不想再睡下去了,看来,要起床只能让虎子爹抱起来了。
她伸出双手,虎子爹笑了起来。昏黄的灯光下,看着虎子爹的笑脸,她突然觉得,原来他笑起来很暖人。
虎子爹将将她抱了起来,出了房门,外边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大概,可以称是客厅和饭厅的混合体吧。因为屋中摆着一张小方桌,上面漆也掉了好些,但洗得尚干净,掉漆的地方露出了木的本色。中间是一盏与房间里一样的昏暗的油灯,周围摆着两个菜。
屋里还有一张书桌一样的桌子,只是也是破旧的,上面堆了些杂物。
其实这屋子只是半截,用墙隔出的另半截在里面,是个厨房。
可以看到虎子娘正在灶间忙碌着。灶台里燃着的柴火,映得墙上一片黄红的光影。
在昏暗的灯光下,桌上的那些菜甚至看不太清楚是什么。
虎子爹抱着她坐在方桌边的长条凳上,逗着她说话,她却没有理会的心情。好在,虎子爹以为她头上的伤还没好,也不甚在意。
虎子娘围着围裙,将那大铁锅里煮的菜铲在一个大粗瓷盘里,从身边的一只大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进大锅里,“哧”地一声响,顺手将一只直径足有近两尺的木制大锅盖盖在锅上,却不理会灶膛里还燃着的柴火,端了菜出来。
看到虎子爹将囡囡抱了出来,虎子娘将手在围裙上揩了揩微带责备说:“囡囡头还没好了,怎么把她抱起来了?”
佟妍下意识地接口道:“是我要起来的。”说完就愣住了,一把娇娇俏俏的柔软佟音,与自己的声音一点也不像,还有些奶声奶气的。
虎子娘脸上一喜说:“囡囡头不痛啦?”
佟妍觉得头好像不怎么痛了,便摇了摇头,挣扎着要自己坐在条凳上。虎子爹也没有坚持就将她放了下来。
虎子娘满脸喜悦地折回厨房,端了一个粗瓷碗出来,上面卧着的是一个蒸得嫩嫩的鸡蛋,笑眯眯地放在佟妍面前:“给,吃蛋蛋。”
这时,门外一阵响,虎子冲了进来,见了佟妍,什么也不顾得上来,冲上来双手摸着佟妍的脸:“妹妹。”他的手有些冰,激在佟妍暖暖的肌肤上,一阵不舒服。
佟妍不由的一撇头,口里嘟囔着:“冰。”
说得其余3人都笑了起来。虎子爹道:“你手凉,别弄妹妹。”
虎子娘用一个好像半个葫芦的酱黄色水瓢去厨房倒了半瓢水,在虎子面前一伸道:“呶,暖暖手。”
虎子忙将手伸水里,只是好像水有些烫,腾腾冒着水雾,虎子也是沾一会便拿起手来停一会,再沾一下。
虎子洗好手了,虎子娘将瓢送到虎子爹面前,也让虎子爹洗了手。这边虎子已经将碗筷拿了上来。
佟妍审视着那几个厚厚的粗瓷大碗,比现代的吃饭用碗要大上大半个,只觉得难看得很。如果形容女子肌肤细嫩如瓷,这“瓷”要像这粗瓷碗一样,就不是美丽,是杯具了。
这边虎子已经大呼小叫地坐了下来,直嚷嚷饿得慌,用粗瓷碗从一旁的一个像木桶一样的东西里盛了饭,却并不是给自己的,而是先端给了父母,然后才自己端了碗起来。
这细微的举动,却令佟颜心里一动,看来,这粗鄙之家,家教却是好的。
虎子娘已经用瓷调羹舀了一勺鸡蛋喂在佟妍嘴边。佟妍也觉得饿了,便吃了起来,或许是真饿了,这鸡蛋的味道挺好的,只是,放的油少了一些,甚至让佟妍怀疑,到底有没有放油。
这不竟让佟妍有些鄙视,原来这虎子娘的厨艺真不怎么样,竟连油也不会放了。
可转眼看向桌面时,佟妍愣住了,桌上的三盘菜,一盘好像是油菜,而另一盘是什么菜干煮的,还有一盘也是扁扁翠绿的四季豆,上面毫无例外地几乎没有油星。
可虎子爹、虎子娘慢条斯里吃着饭的动作,还有虎子狼吞虎咽的动作,好像这些都是美味佳肴一般。
佟妍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这、这就是这家人要吃的东西吗?
佟妍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鸡蛋,这是这餐饭最好吃的东西了。
佟妍心里一暖。
却又暗叹了口气,看来,这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