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这日崔太后在兴庆宫见完藩王与大臣们的内眷, 便带着女眷们来到了梨园听曲儿。
大臣们随后也跟着圣人来到梨园为崔太后拜寿。
淮南王在前两日终于赶到了上京,这日在众臣面前露面,毕恭毕敬地跟在小皇帝身后,在旁人看来便是一副君臣和谐的模样, 哪怕稍微知道内情的人, 也不过是觉得小皇帝对待外戚分外气度不凡。
这场宴会可谓是宾主皆欢, 崔太后还特地在宴会上表演了一出母慈子孝。
梨园的舞姬正在翩跹起舞, 还有各色器乐清脆悦耳, 大殿内觥筹交错,藩王臣子们推杯换盏, 崔太后坐于高台, 与小皇帝并排, 在旁人看来分不清主次。
薛寄云原本不想出席,但崔太后点名叫了薛寄云过来,时隔多日春桃儿之只好帮他再次换上了女儿裙,但见他云鬓凤钗浓妆淡抹地出现在宴席之上。
“薛丞相送了位佳人入宫来,本宫与陛下都十分满意。”崔太后对着薛丞相笑道,于是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小皇帝下首的薛寄云身上。
周遭的命妇女郎见了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圣人后宫金屋藏娇只一人,如今看来对方亦有绝色在世,难怪令陛下神魂颠倒,之后再未遴选其他适龄女子入宫。
“承蒙陛下与娘娘厚爱。”薛丞相放下酒杯, 恭谨地答道。
“薛相公过分谦虚了。”崔太后轻轻地晃了晃手中的金丝团扇,目光幽幽地望着下方道, “今日宫里来了不少青年才俊、贵门千金, 依本宫看, 倒不如再给陛下相看几位, 进宫陪伴薛氏,也是好的。这宫里终究过于冷清。”
“如今朝事繁忙,边疆又不太平,朕暂时无需考虑这些。”萧令璋微微笑道,婉拒了崔太后的提议。
“便是不选,看看这些年轻的颜色也是好的。这宫里啊人少冷清,诸位王妃夫人这次既然千里迢迢来到了京城,不如多住些日子再回去,多陪陪我们孤儿寡母。”
崔太后这样说了,众位内眷不免跟着恭维了几句。
“那我们可要多多叨扰陛下与娘娘了。”
“这次可得多买些京城里上好的胭脂水粉才是。”
“娘娘这里的曲儿极好……”
正说着,崔太后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下首的淮南王笑道:“本宫记得游儿已到了适婚年龄,不如带过来让本宫看看。”
薛寄云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不由得竖着耳朵听去。
“小儿愚钝,怕冲撞了各位贵人。”淮南王摆摆手,谦虚地道。
“游儿可是先帝所说的天资聪颖,谈何愚钝,兄长不必自谦,让游儿上来,也给各位大臣们看看。”
话已至此,淮南王不再推辞,差人下去请人去了。
过了一会儿,侍从身后跟着个玉树临风的俊美身影。
薛寄云不由得愣住了。
“陛下,太后娘娘。”崔雪游利拓地撩起衣袍行礼,朗声叫道,“陛下万岁,娘娘千岁。”
一别数日,这人看上去沉稳了不少,发冠束得整整齐齐,不似往日那般散发风流,倒更显矜贵之态。
崔太后笑吟吟看了半天,眼角眉梢扫到了下首,意味深长地道:“游儿自小看着陛下长大,如今陛下已有了佳人陪伴在侧,还不快去瞧瞧。”
崔雪游冷面如霜,望着薛寄云,沉静的目光如游云一般,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内显得十分寂寥。
薛寄云张了张嘴,愣怔了半晌,只见崔雪游向他行了一礼,道:“薛娘娘安好。”
“……”
崔雪游打完招呼回到淮南王身旁,崔太后笑道:“今日在御花园见了那些个贵女,可有中意的女郎?”
“臣并未注意。”崔雪游冷冷淡淡地回复道。
崔太后接连碰壁两次,脸色不大好看,但今日是个好日子,她只得微愠了会儿,脸上又挂上了那雍容姿美的笑容。
没过多久,一个不起眼的小黄门从外面溜了进来,在崔太后身边耳语了几句,只见她眼底突然迸发出一股巨大的笑意,而后骤然收起笑容,目光哀戚地看了小皇帝一眼。
怎么了?
萧令璋余光掠过去,心头一突,有些不祥的预感。
“皇儿,陛下。”崔太后哀哀地叫道。
萧令璋不解地问道:“母后,怎么了?”
崔太后扶着凤座,缓缓地垂泪道:“汝阳传来消息,摄政王遇袭,掉入山崖,生死不明。”
“砰——”薛寄云手中的碧玉斛掉落在地,脸上出现了大片的迷茫。
“陛下——”
萧令璋双手紧握,循声望去,原是面色凝重的薛丞相。
“内阁接到前线的战报,恐需要陛下离席,前往大明宫商议。”
薛丞相的声音沉稳有力,不疾不徐,众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慌乱的,只频频望向高台,看着几位贵人。
崔太后端着酒杯的手一顿,唇角的弧度微微拉平,淡道:“既然朝中有事,陛下先去吧,本宫再稍微坐会儿也就散了。”
萧令璋起身,朝崔太后拱手道:“那儿臣便先去了。”说着转头看向薛寄云道,“你同朕一起走吧。”
薛寄云连忙起身,拎着裙角走到萧令璋身后。
崔雪游坐在下首,目不转睛看着前方,圣人离开时众位大臣都不敢抬头,偏偏他盯着圣人的方向看去。
那道目光炽热而又意义不明,像是要钉在薛寄云脸上似的。
他懵懵懂懂望过去,只见崔雪游目光慌乱了一瞬,像是没想到他会看过来,然而只有一瞬,很快他讥讽似的一笑,而后手中端着酒杯,遥遥向薛寄云示意了一下。
一饮而尽。
“愣着作甚?”
耳边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薛寄云回过神来,原来是不知何时沈钩鸣走到他的身边,大概发现了他在发愣,忍不住训出了口。
沈钩鸣顺着薛寄云的视线望过去,却只看到低着头的臣工们,不知道他方才在看什么。
一行人回到大明宫后,萧令璋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是李公公挨得近,让他扶了一把,饶是如此,萧令璋脸上亦是惨白一片。
“陛下!”众人担忧地叫道。
“无碍。”萧令璋摆摆手,缓慢地道,“薛相公先同朕去前殿议事,沈二照看着大明宫的动静,千万别让别人有可趁之机。”
“是。”沈钩鸣郑重应道。
待到萧令璋和臣工们走后,薛寄云望向沈钩鸣,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哥哥他真的出事了吗?”
沈钩鸣目光冷冽,却并未回答。
外头还是花天锦地,大明宫内却是暮气沉沉,薛寄云可怜巴巴跟在沈钩鸣身后,要哭不哭的模样,惹得沈钩鸣挥挥手中的剑。
“去书房玩去。”
薛寄云摇摇头道:“我心里着急,我想去找哥哥。”
“着急有个屁用,陛下跟你父亲商量对策呢,估计很快就有结果了。”沈钩鸣蹙起眉头,“你去找王爷?还没出城就被人抓去卖了,到时候别让陛下担心你。”
“可是……”
“你别上太后的当,若是王爷真出事了,怎么也不会是那边第一个知道的。”
话虽如此,薛寄云心里头还是惴惴不安,但眼看大家越来越忙,他也不好再去跟别人添麻烦,只好待在东配殿,每日与春桃儿焦急等待。
但几乎所有人都没有透露出萧挽河新的消息过来,薛寄云越等越绝望,甚至哭着问沈钩鸣真相,对方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薛寄云明亮的眼睛这几日哭得像两颗小桃子也似,看向沈钩鸣的目光柔软且怜,令沈钩鸣心弦不住拨动,但大敌当前,这股悸动也仿佛毫无存在感地被扫到了心头一隅,不被沈钩鸣察觉。
“萧挽河,哥哥……”
薛寄云喃喃地叫着,委委屈屈地看向春桃儿,啜泣道:“春桃儿,那些纸钱来,我想给哥哥多烧一点。”
春桃儿:“……”
沈钩鸣:“……”
春桃儿向沈钩鸣望去,沈钩鸣微微点了点头,一向粗枝大叶的薛寄云登时捕捉到这个动作,哭得更凶了。
萧挽河果然出事了!
不然他突然提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要求,沈钩鸣都同意了。
于是薛寄云哭得更凶了。
夜里薛寄云坐在东配殿里,独守空殿,心中郁闷非常。
不知过了多久,月色都朦胧黯淡了,起来想看看薛寄云踢被子了没的春桃儿迷迷糊糊地过来,见人坐在床边,吓了一跳,道:“公子还是早些睡吧,若是王爷真出了事,沈将军他们必然会给个结果出来,若是还有挽救的机会,你更要保重身体,不能等王爷还没回来自己的身子先垮掉了。”
薛寄云着了一件薄薄的中衣,抱着双腿蜷缩在床角,一张素白的小脸可怜巴巴看着春桃儿。
“睡吧,明日奴婢再去打探打探,别熬亏了身体。”
春桃儿虽只比薛寄云大了两岁,却如同姐姐一般对着薛寄云温声细语,耐心安慰,令薛寄云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个姐姐一般,他乖巧地躺下来,春桃儿为他掖了掖被子,吹灭了床边的灯,这才轻轻走了出去。
月色冷清,四野无声。
薛寄云躺在床上,轻轻地抽泣了一声。
窗外,一个抱剑的冷峻身影轻轻一顿,而后轻咳一声,沉声道:“别哭,这两日就会有消息,不必过于担心。”
第二日夜里,薛寄云刚沐浴完,房中便闯入了一位不速之客。
“雪郎?”薛寄云惊诧道,“你怎么进来的?”
崔雪游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过了半晌,沉声道:“今日我带你走,宫里不太平。”
“啊?”薛寄云不解,“陛下让你带我走?”
崔雪游不做声。
“我不走。”薛寄云摇摇头道,“我也不能跟你走,你不是跟崔太后她们是一伙儿的吗?”
崔雪游道:“我既然出现在这,就不会由着太后肆意妄为下去,云儿,你真的不跟我走?”
薛寄云一顿,而后背对着崔雪游思考了良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若是在他入宫以前,崔雪游这样说他必然要开心许久,恨不得立马便跟着他走,可事到如今,有些事早就非他所想非他所愿,如今的他也只是能活在当下罢了。
崔雪游面色淡然,仿佛早就知道了他的答案,点点头,而后对着窗外道:“臣未能完成使命,万望陛下赎罪。”
“朕已明了,崔卿切勿挂怀。”萧令璋的声音隔着窗户轻飘飘地传来。
崔雪游深深地看了眼薛寄云,最后问道:“你不后悔?”
“不后悔。”
崔雪游没再说话,反而转过身,背影孤寂地往外走去。
***
大明宫里薛寄云为萧挽河烧烧纸钱寄托哀思的消息被透露了出去,很快外面的一些人也察觉出了不对。
崔太后的千秋礼持续了三天,这三天里,前来贺寿的藩王大臣都住在内城附近,而他们的内眷儿女则被安置在了内宫闲置的各大宫殿,他们在里面住了三日,到第四日需要自请出宫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各位内眷所在的宫殿外一夜之间多了十几个重兵把守,只许进不许出,若有不从者,就地斩杀。
变故就是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淮南王虽未带兵入京,但他盘根在上京的人脉和势力并未削减,内廷的防守大部分本就是残留下的世家的人,是以崔太后的幕僚以淮南王之名买通防守,拿到了内廷的布防图,趁着换防的时候杀了守卫的将军,更是一举将世家的人换成了自己的人,可谓是机关算尽不留任何余地。
沈钩鸣虽有防守之责,但他并不是禁卫军的人,而且主要负责大明宫的安全,并未在意其他地方,反而被崔太后一行人钻了空子,不过即使他有所察觉,也力有不逮,只能任其行之。
紧接着崔太后的幕僚们带着大队人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各大宫殿里住着的内眷,而后威胁她们的夫君投靠崔太后。
“虎符已送到了城外,暗卫也将消息送到了汝阳,接下来就看天命吧。”小皇帝坐在椅子上,不疾不徐地说着。
薛寄云一大早起来,便感受到了宫内非同寻常的气氛,偏偏沈钩鸣和萧令璋什么都不愿告诉他,薛寄云也毫无办法,只好默默待在萧令璋身边。
傍晚时分,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阵吵闹的声音,紧接着刀枪兵器碰撞,阵阵嗡鸣,薛寄云慌忙走出来,却看到萧令璋坐镇大殿之前,见了薛寄云还道:“刀剑无眼,卿卿快到殿里去,找个没人发现的角落躲着。”
“这个时候在哪儿都不安全。”薛寄云瑟瑟地小跑过去,躲在萧令璋身后,“我要在陛下身边,保护陛下!”
萧令璋看到他的小动作,莞尔一笑,轻声道:“想不到还有朕被你保护的一日,薛小将军,如今可真是威风霸气。”
薛寄云颇有些不好意思:“陛下要不真的在后面躲一躲?”
“沈将军正率军杀敌,朕又怎可做贪生怕死之辈。”萧令璋淡淡道,还是稳如泰山地站在薛寄云身前。
薛寄云悻悻地笑了笑。
这怎么是贪生怕死呢,天子的性命本就无价,多少人为了保护天子而牺牲,不过是为了天下更多人的安稳。
但看到萧令璋逐渐俊朗坚毅的侧脸,薛寄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很快,沈钩鸣清扫了殿外的叛军,然而正当大明宫的守卫想要松一口气的时候,打远处浩浩荡荡来了更多的人。
“皇儿,怎么还不出来迎接母后?”一道得意又昂扬的声音清晰地从外头传来。
崔太后不愧是打小练习骑射的女郎,隔了这么远说话依旧气势十足,令人胆战心惊。
沈钩鸣举着长刀,冷酷道:“大明宫无召不可进入,违令者,斩!”
“沈将军?”崔太后冷冷一笑,“萧挽河都死了,你何必还跟着这乳臭未干的小儿出生入死,恐怕临了连个全尸都捞不着,倒不如跟着顾,日后许你大司马之位,你可要想清楚了。”
“少废话。”沈钩鸣极其不耐烦地短喝一声。
“敬酒不吃吃罚酒。”崔太后拉下脸来,手指微微一晃,语气柔和,却说出最惊心动魄的话来,“今日便给孤踏平这大明宫,来日谁收获的人头最多,孤封谁做大将军。”
崔太后带来了守卫的禁军,还有淮南王留在上京的亲信,人数比守在大明宫内的守卫多了数倍,沈钩鸣面色冷凝,手中紧握长刀,静静地等待对方的进攻。
“弟兄们,给我杀——”
对面的队伍里有人大喊了一声,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杀”声传了过来,一时间人群呜呜泱泱全部冲向了大明宫。
萧令璋转头对着身后的侍从道:“将娘娘带下去,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剩下的人,跟朕去守着前殿。”
“陛下!”薛寄云同样坚定地道,“我不要,我跟着你们!”
如今便是跑出去了,也难逃追杀,何况要护送他出去,必定要带走一队人马,这对大明宫现在的情况来说只会更加艰难。
薛寄云道:“陛下,我虽然怕死,但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乱跑。”
萧令璋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犹豫了半天,而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然而外头的大军还未攻进来,嘈杂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了变故。
起先是崔太后带的人马中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摔倒在地,而后不断向前冲的人群踩在了那尸体之上,紧接着倒下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四个……
直到——
“叛徒,我们之中有叛徒!!”
有人发现了队伍之中出现的骚丨乱,那冲锋在前的士兵不断地倒下,已不是零散的踩踏而言,而是自己人的茅箭射向了自己人。
“怎么回事?”
“守卫军!是守卫军反了!”
“快!快分散开来!”
“守卫军本就是陛下的军队,何来造反一说。”守卫军领头的将军狞笑一声,道,“弟兄们,给我守好大明宫,铲除叛贼。”
局势在顷刻之间发生了逆转,薛寄云在里面都能听到外面的混乱程度,不由得目瞪口呆:“这、这是……”
“竖子尔敢!”崔太后横眉冷对,紧接着凌厉的眼神望向隐在月色里的殷珏。
殷珏一袭深衣,手中执了一把长弓,弓弦绷紧,箭头却直指向——
“你疯了!”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你敢拿弓对着孤?!”
殷珏戏谑似的勾唇一笑,而后将箭头转了个弯,正对着大明宫内的正殿之上。
“对!对!杀了他,杀了他……”崔太后嘴里不断地念叨着,“可是,可是……”
她想了半天,竟一时没觉出什么不对来。
“娘娘,前方的将士已乱成了一锅粥,您待在此地过于危险,还是尽早离开吧。”许公公见状,连忙跑到崔太后的座驾旁,扬声劝道。
崔太后冷冷地看着前方,眼底是彻底的疯狂暴戾:“事已至此,绝无退路,要么踏平大明宫,要么……没有别的可能,哥哥呢,大哥在哪里?”
“王爷正带着先前北上的驻军往内城赶来,太后,在王爷来之前,先撤离这边的战场吧!”
许公公扯着嗓子,苦口婆心地劝道,崔太后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报——”
“淮南王在城外遇袭!太后娘娘,请撤退——”
局势瞬间发生了逆转,在场的大明宫守卫瞬间士气高昂,崔太后先前的气焰瞬间消失不见,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怔了半晌,转头看向殷珏。
“杀了他们,珏儿,杀了他们——”
暮色深沉,火光冲天,大明宫里金碧辉煌,沈钩鸣冲在守卫军最前,杀伐果断,手起刀落,英俊的脸上沾染了几道血痕——都是旁人的血,热乎乎的,将他彻底化身为夺命的阎王修罗。
殷珏的箭对准沈钩鸣的眉心,几下晃动,却无从下手,紧接着他又将弓箭拉得更长了,那箭头也仿佛越过了禁卫军,指向了更远处的正殿。
那是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身量方方长成,虽先天不足后天孱弱,瘦削却有力量,面色苍白,眸光粲然,举手投足间已有了萧氏的百年风华。
“杀了他——”
耳畔是崔静姝声嘶力竭的呼喊声,那女人像疯了一般想要萧令璋死,却不想那萧令璋的时日早已所剩无几。
偏偏她连这几日都等不了,只拿到萧挽河生死不知的消息便急于动手,想要先下手为强,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萧挽河一死,剩下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殷珏唇角微勾,眼底露出浓浓的嘲讽。
那箭在弦上,却在最后对准了明黄龙袍旁边的人。
“小心——”
丝毫不犹豫破声而出的箭势如破竹地穿过了所有正在缠斗的士兵,从沈钩鸣的耳畔穿过,沈钩鸣赤红的瞳仁紧缩,而后转过头去,大喊道:“陛下,躲开!”
萧令璋身前的护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迎身上前,十几个人何愁挡不住一支箭,薛寄云已经傻了,一动不动地躲在萧令璋身侧,抖着声音喊道:“陛下,我们走……”
然而那箭极快,极有力,在他们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与所有人擦身而过。
萧令璋慌忙往后挪开,而后瞳孔放大,他的心头骤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来,感觉到了非常的不对劲,瞬间甚至产生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那支箭的方向并不是向着他而来,而是、而是——
“不!!!”
薛寄云只觉自己的身体猛地被人往旁边一撞,紧接着那人压在自己的身上,那支箭顺着两人的方向穿过,最终狠狠地钉在了大明宫前殿的盘龙金柱上。
“皇、皇叔!”同样摔倒在一旁的小皇帝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震惊地看着萧挽河从天而降,将薛寄云带到了死亡的威胁之外。
薛寄云猛然抬起头来,将近月余没见到的人影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对方行色匆匆,下巴一圈青色胡茬,眸光深邃,虽然憔悴,却愈发令人心折。
“哥哥,哥哥……”
薛寄云轻声叫着,一头扎进了对方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