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理一直目视窗外,一个字也没有说,似乎是在考验陆渐红的耐心,陆渐红觉得后背有点潮湿,脑子里一片空白,别说不知道说什么,就是知道,嘴唇也僵硬得说不出话来。
车开得很慢很稳,陆渐红平视前方,看着车窗外各式各样欢度国庆的标语灯笼,心里略略镇定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京城的城市建设有需多江东值得借鉴的地方。”
总理转头开了他一眼,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觉得好笑,他一直不说话,就是看陆渐红如何打破这个僵局,没想到这小子半不拉子来了这么一句,虽然有点牵强,好歹也算是开了口,便道:“说说你的见解。”
陆渐红这回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虽然他是省委副书记,可是从来没有分管过一块,尽管也会关注一些,但是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拿出自己的见解,还真的有点难度,而他还从没有站在这么高的角度去考虑一个地区的城市建设,有心想说几句漂亮话,不过那些都是空话套话,一点含金量都没有,与其这样倒不如实话实说,道:“汇报总理,我也就是这么一个感叹,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实在不敢妄言。”
一丝微笑呈现在总理的脸上,这个小伙子倒是挺实在,不懂的绝不乱说,总理暗暗点了一下头,道:“开展打黑除恶工作是江东率先提出来的,正是这个举措,在全国范围内都掀起了打黑的大潮。作为这项活动的先河开创者,我想听听江东的汇报。”
对于这些,陆渐红倒是胸有成足,不过他尽量放慢语速,尽量用最简单的语言最清楚地表达出意思来。
总理淡淡地听着,却是没有表态,搞得陆渐红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本来还想总理能表扬几句的,没想到回答他的居然是沉默,不过他一说完,便闭上了嘴。
气氛一时间又沉默了下来,偷偷地瞥了总理一眼,竟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是抽隙小寐还是在深思着什么。
幸好这时司机开腔了,问现在去哪。
陆渐红抬头向前方看了一眼,原来是一条岔路口,总理微睁了一下眼睛,道:“就在这里把小陆放下来吧。”
陆渐红不由呆了一下,这算什么,让自己上了车,只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把自己撂半路上了,真不知道总理大人的用意是什么。
怏怏地下了车,看着红旗车绝尘而去,陆渐红不由自主地点上了一根烟,暗自揣测,难道是自己说出了什么不对劲的话来?没有啊。
看了一下时间,如果这个时候再到酒店去,酒席可能都开了一半了,肚子饿倒是次要的,关键是弄不清总理的意图,这让陆渐红万分纠葛。
且说任老爷子正握着个碧玉烟斗,啪嗒啪嗒地抽着烟,闭着眼睛养着神,小高站在门外看着老爷子,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有两个小时了,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每当老爷子呈现出这种状态时,便是有心事的表现。可是小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最近这一阵子,老爷子时常一个闭目冥思,而且都是大皱着眉头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在烦心什么。
又过了十来分钟,摆在桌子上的手机猛地响了起来,老爷子霍地睁开了眼睛,道:“小高,把电话拿过来。”
拿起手机递了过去,小高看到上面只显示出号码来,并没有人的名字。
接通了电话,老爷子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听着,不过他的眉头却是渐渐舒展了开来,半晌之后,他才把电话从耳边拿下来,然后向小高道:“跟陆渐红联系一下,让他马上过来。”
接到小高的电话,说老爷子让他立即过去之后,陆渐红心头的怪异简直到了极点,他隐隐感觉到,老爷子的召唤与总理有着莫大的关系,不过不管是个什么样的局面,去见一下老爷子也不是什么坏事,况且他本来就打算下午拜访一下的。
买了几样东西,上了辆出租车,很快便到了老爷子住的小屋。
好一阵子没来,这里的树长得更大了,不过由于季节的缘故,树叶已落了不少,隐隐显出一丝颓败的气息。
小高迎了上来,道:“你来了。”
陆渐红将手中的礼物交到小高的手中,进了屋,道:“爷爷,您老身体还好吧?”
老爷子的手指了指后院,道:“跟我来吧。小高,今天我不见任何人。”
陆渐红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老爷子的这个态度让他摸不着头脑,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一个个都搞得神秘兮兮的,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跟着老爷子走到了院子里,此时正值晌午,灿烂的阳光射在树身上,泛出一股金黄来。
两棵榕树之间,摆着一个白玉八仙桌,四张同样是白玉质地的圆登摆在四周,老爷子当先坐了下来,淡淡道:“坐吧。”
陆渐红依言正襟危坐,道:“爷爷,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任老爷子点了点头,道:“渐红,你对现在的局势有什么分析?”
陆渐红微微一呆,略略一想,道:“综合江东、甘岭二省以及其他的地区情况来看,局势是稳定的,京城的四大家族,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只剩三大家族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仅以江东为例,韩青任省委秘书长对骆宾王的震慑作用还是很大的,证明韩氏的立场没有变,而景珊能够坐上代省长的位置,也证明了蒋家也在有意靠拢,仅靠一个惠家和衰败了的梁家,不对他们赶尽杀绝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他们哪里还有胆量和能力去搅局?所以,我的判断是,只要不出意外,还会是当前的这么个局面。”
第1669章执政要素
陆渐红的分析还是很到位的,随着N大日期的临近,陆渐红也一直在关注这方面的消息,他自然希望政局保持目前这样的局面,如果有动荡的话,于国于己都是极为不利的。
老爷子微一点头,道:“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有些事情做得还不够好?”
陆渐红悚然一惊,微微皱眉,略一沉吟,道:“您老是说打黑除恶?”
老爷子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陆渐红,目光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不满意之色,陆渐红想到在车上总理也提到这件事情,心中便格登了一下,难道自己想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不由道:“我自认并无做得不妥之处。”
老爷子忽然笑了起来,道:“你还算自信。”
原来是老爷子故弄玄虚,陆渐红松了一口气,却是不干了,不满道:“不带您老这么玩人的。”
老爷子正色道:“明说了吧,刚刚总理跟我联系了一下,表扬了你的大局观,比在甘岭的时候成熟了很多。”
陆渐红心头极是惊讶,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爷子跟着神色却是一板,道:“不过我不欣赏你的做法。”
陆渐红写着一脸疑问,老爷子道:“你虽然做了一些事情,但是根本没有接触到事情的根基。那个姓龙的是骆宾王的后台,换届动不到他,估计换届一结束,各种小动作就会出来了。你搞的这次活动,还是不够深入啊。”
陆渐红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淡淡一笑道:“这一次打黑除恶,涉及到不少官员,这里面甚至还有省里的,眼看就要换届,如果再搞出事来,怕造成太大的影响,所以就先让他们消停一阵子,证据都在我手中。他们等着换届结束展开动作,我同样也盼着换届结束呢。”
老爷子看了陆渐红一眼,冷哼了一声,道:“又动摇不了根基,搞几个小角色下去,能有多大的效果?”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骆宾王毕竟在江东经营了这么久,想一棍子打死他不现实。”陆渐红说了这句话,神情忽然一黯,道,“其实我倒是希望他能够把事业放在首位。”
陆渐红这句话倒是他的心里话,他真的对于这种无限期的斗争很疲惫,在他看来,把精力放在这些方面,真的太浪费光阴。其实争权夺利,总有下去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有哪一样是你能带得走的呢?
“你这么想,别人却不这么想,那种精诚合作只是理想主义。”老爷子毫不留情地打破了陆渐红的意淫,道,“人之所以能成大事,便是在斗争中生存下来的,古有秦始皇,今有毛主席,他们哪个不是在各种斗争中发挥出过人的手段和才智?所以,你要想实现你的抱负,不参与斗争那是不可能的,那种明哲保身的人只是个懦夫,是个胆小鬼。”
这番话与赵学鹏当初对陆渐红的教诲异曲同工,陆渐红笑了笑道:“主席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我不是个怯懦的人,我倒是想起来一部刘德华的电演中的台词,我不惹事,但也不怕惹事。”
“切,这句话太没有霸气了,你应该说,别逼我出手,因为我一旦出手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老爷子的这句话让陆渐红不由笑出声来,整个气氛也由刚才的凝重变得轻松起来。
笑了一阵子,老爷子突然道:“换届之后,想不想换个地方?”
陆渐红愣了一下,道:“您老能不能说明白点,猜谜语要死很多脑细胞的。”
老爷子淡淡道:“江东这边有骆宾王做书记,又要景珊做省长,估计两三年内不会有变化,我不想让你在江东虚度光阴,趁着我现在还有点影响力,加抓点动作,让你早点掌权。”
任老爷子跟陆渐红认识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说过这样的话,让陆渐红既是感激又是惶恐,郑重地考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道:“我暂时还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