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清醒过来时,朱雀兵已经在城头上摇旗呐喊。
第十七章 伤离别
冷,刺入心肺的冷,无情的急流将脆弱的灵魂卷入了地狱深处,那里阴冷黑暗、密不透风,只有无尽的孤独和绝望。被扔进河里之前,达依知道那些人干了什么。他们把她拖进林子,抢走她耳上的银钉,扒掉了她的衣服,然后趁着她身体还有余温,一个接一个轮番侵占。她屈辱地喘息着,无力地呻吟着,眼泪与血丝并没有止住那群禽兽的**,他们更加肆意亵玩她的身体,直到筋疲力尽。
他在哪儿?曾经与她海誓山盟、浓情蜜意的人在哪儿?那耳鬓厮磨的浅笑轻语全是假的吗?
达依不明白,满腔的怨愤随着一记落水声沉入河底。
“等我回来。”
隐隐地,耳边又传来温柔似水的低诉,他的身影飘渺虚幻,宛如泼墨淡染于水……
“醒了吗?”
……
“你醒了吗?”
……
一个陌生的声音扰乱静谧随波而来,好听却有些空洞,达依缓缓睁开双眼,木讷地盯着前方,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又把眼睛闭上了。
“吃点东西吧。”
那声音不依不饶,紧接着一缕香甜气味轻挑达依的鼻尖,达依再次睁开眼,四周仍是漆黑一片,她不禁伸出了手。
“我在这儿。”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握住了她,达依清楚地感觉到一片细腻柔滑的东西贴上她的手心,漆黑无光的深渊中多出一丝淡雅的兰香。
“是我救了你。”
悦耳的低吟在空旷中回荡,达依却看不见那人的容貌。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
达依挪动无力的双手,轻轻捂上眼眸。睁开闭上、闭上睁开,黑暗始终牢牢地占据着不肯离开,恐惧与悲痛像海啸一般压了过来,她不由失声惊叫。
“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
“别怕,会好的。”
温柔的双手又一次抚上达依的脸颊,达依努力睁大双眼,想要抓住一丝光明,可她看不到任何东西,甚至感觉不到光与暗,上天已经把最后的怜悯都收走了。
“为何要救我?为何不让我死!为何不让我死!”
达依两手抱头仰天哭叫,发疯似地撕扯自己头发,她踢打哭闹、用力撞击,一阵阵痛彻心肺的哭泣就像厉鬼的哀嚎。那人没再说话,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任凭她绝望悲泣。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达依自问,她从未要过锦衣华服,也不曾想过攀龙附凤,她只愿和深爱的人厮守一生,可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不知道哭闹了多久,达依终于耗尽力气,一头倒在床榻上呜咽抽泣,片刻,那双温柔却又冰冷的手重新抚上她的额头。
“傻丫头,别作贱自己,若你爹娘看到一定伤心欲绝。”
“我没有爹娘,我没有亲人,我什么都没了……”
达依睁着空洞无神的双眼呆滞地望着,她的轻声气语就像冤魂低诉,阴冷而又绝望。
“唉……”
那人婉转叹息。
“好端端的姑娘就这样被糟贱了。”
绵绵细语像根尖针深深扎进达依心头,达依想起肚子里的胎儿,不由轻捂住小腹,回想起那日匆匆离去的背影,屈辱愤恨的泪水夺出眼眶,他的不辞而别更像是没有勇气的逃离,曾经海誓山盟全都成空,他骗掉了她的清白,骗掉了她的纯真,然后狠心地将她扔进无间地狱,但这一切都不会是真的,他不会扔下不管,不会的!
“他说会带我回去,他说会与我白头偕老,不离不弃,他说过的!”
达依含泪自语,又一声叹息传到她的耳边。
“天下男儿皆薄性,你涉世未深自然不明白,他早已成婚更不可能带你回去,这些话都是骗你的。”
“不,他不会骗我,不会!”
达依咬紧双唇想把悲痛吞回肚中,她不愿意承认,更不愿意接受已成弃妇的事实。恨!好恨!
“真没出息!为了个臭男人要死要活!你爹一世英明,怎么会生下你这种女儿!”
那人愤愤而道,话语中尽是不屑。达依停止哭泣,抬头想要在黑暗中捕捉陌生的身影,片刻后,一块轻柔如丝的软物轻拭她带泪的脸颊,隐隐还夹杂一丝香气。
“你认识我爹娘?”
达依惊问,轻叹声悠然而来,紧接着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不但认识,我还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杀你爹娘的那些人。”
过了许久,那人终于开口,达依捏紧心口衣襟,呼吸变得急促不安,几乎要晕厥过去。
“是谁?是谁杀的?”
“呵呵,你想要报仇?”
轻柔悦耳的笑声下深藏一股凌厉杀意。这个素未谋面的神秘女人是谁?为何凡事皆知?达依不解,可仇恨不断撕咬着内心,令她无所适从。
“想!”
嘶哑的恨意终于从齿缝中逼出,带着满腔的怨气与悲痛,若不是那场变故,她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若不是那场变故,又怎么会遇到个薄情郎。
“那好,先把这个喝下,以后我慢慢告诉你。”
一只温热的小碗塞入达依手里,她闻着清新淡雅的香气迟疑片刻,然后捧起小碗一饮而尽。香滑的软粥入喉而过,甜美的味道中还带了点苦涩,约过一盏茶的功夫,达依感觉腹痛难忍,如铅坨下坠。
“你给我喝的什么?”
达依捂住小腹,大口喘息,那人却没有回答。
“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
达依冷汗连连,疼得在床上打滚,只感觉两腿间涌出一股又一股热流。
“你身中剧毒,这个娃儿留不得,生出来怕也是个死胎。”
达依顿时醒悟,她刚才喝下去的是掺有堕胎药的薄粥,肚中的骨肉正随着血水往外流,一波波地接连不断,要比那人给予的恩爱雨露多得多。
“啊!齐灏……齐灏……”
达依惨叫一声,两手紧抓衣角痛不欲生地叫着他的名字,曾经的缠绵悱恻全都裂成碎片在小腹中绞来绞去,无法言说的痛将她彻底拉入黑暗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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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城
“兄弟们已经连喝了三天三夜了。”
“那可不!这仗打的太漂亮了,这下朱雀国可争了脸啦。”
“什么银面修罗,在我们雷将军面前提鞋都不配!”
“就是!来兄弟们咋们继续喝个痛快!”
“说不定这时候青偃国的皇帝老子正在奔丧呢!”
话一说完,酒馆里一阵狂笑,朱雀国的将士们赤着膀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到处是碰杯划拳的吵闹声。昨日青偃军已退,他们更是欣喜若狂,逢年过节都没这么热闹。雷炎喝过几杯酒便借故离开,独自一人来到断魂崖边。
夜凉如水,冷月似霜。脚下的幽谷依旧深不可测,凝着一股萧杀之气,谷中吹来的阴风好似一只冰冷的鬼手,撩起他鬓角的发丝然后轻滑过他的脸庞。雷炎凝神望着,似乎想在漆黑中寻出些什么,可只听到狂风呼啸,犹如鬼哭狼嚎,眼前深谷像张血盆大口,一不留神就被吞掉。
“在想什么?”
紫婉悄悄走近,雷炎转头微扬嘴角,然后继续凝望无边深谷。
“那天他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低沉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紫婉很清楚他在想什么,古往今来无数英雄豪杰命丧于此,他从没像现在那么痛惜过,虽说兵不厌诈,但堂堂铁血男儿死于暗箭之下,无论是谁都觉得不值。
“若不是那支冷箭,在断魂崖下躺着的应该是我。”
过半晌,雷炎缓缓吐出这么一句话,紫婉垂下眼眸沉默不语,或许让他自己想明白会更好些。
“雷大哥!雷大哥!”
不远处有人轻唤,雷炎收回凌乱的思绪转过身去,只见阿布从城门处匆匆跑来。
“雷大哥,都城来人了!”
雷炎与紫婉同时一惊,消息没出几日,都城这么快就来人了?
“阿布,是谁来了?”紫婉拉住阿布问道,阿布气喘吁吁地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咽了口口水。
“说话细声细气的,大概是个太监。他说请雷大哥进宫面圣。”
“进宫面圣?”
这个节骨眼进宫面圣?雷炎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便往城门走去,紫婉却死死地拉住他。
“别去!你别去!”
“为何?”
雷炎不解,紫婉急得满头大汗,说话变得结结巴巴。
“一定是那个女人,一定是那个女人……”
“什么女人?”阿布问道。
“唉!就是那个该死的狐狸精,她曾怂恿过我父皇割地求和,说是青偃国的人不好惹,但我父皇没有答应,可如今你灭了燕齐灏,青偃国国君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父王一定听信奸臣谗言,贪生怕死地想把你交出去。”
“把我交出去,青偃国国君就气消了吗?什么道理!”
雷炎不相信紫婉说的话,紫婉连连摇头继续道:“青偃国少掉个太子,一定会集中兵力攻打我们,我父王就怕这个,而且连年征战我国国库空虚,眼下又无几个将领可用,他一定是想用你换得半时太平。”
“荒谬!简直荒谬至极!哪有胜了还赔不是的道理,我不信!”
说罢,雷炎气呼呼地甩手而去,紫婉连忙递给阿布几个眼神示意他拦住,可阿布就傻愣愣地站着,紫婉实在无奈便冲上去拍拍雷炎肩膀,雷炎一转头就闻到一股异香,脑袋顿时变得晕晕沉沉,眼皮就像灌了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