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梦吗?”他低头看着胸口铜钱般大小的伤疤,灼痛的感觉仍然清晰。这伤什么时候有的?为何想不起来?
晏楚努力整理凌乱的思绪,然后捧起一把清水泼在脸上,凉凉的触感顿时让脑袋清醒了,这时才发现水已凉尽,他忍不住打个寒颤,马上起身拉过干布擦抹身体,擦着擦着就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往下掉,不禁伸手去摸,一摸竟然拉下一大块黏乎乎的皮肉。晏楚目瞪口呆,还来不及思考,脑袋像被千根银针刺中,痛得几近晕厥。“呯”一声巨响,晏楚撞倒屏风晕倒在地,林叔听到动静马上冲进屋内,他见到晏楚这幅惨样暗叫不妙,立即将他扛上床榻。
“出什么事了?”
林芝听到声响急忙跑来,她看到晏楚的脸缺掉大半皮肉吓得差点尖叫。
“嘘……”
林叔回头做个噤声的手势并示意她把门关上,林芝连忙捂住嘴巴,转身合上门窗。
“晏哥哥怎么了?”
林芝走到床榻边切声问道,林叔没有回答,他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拨去晏楚另外半张脸皮,一张如玉俊颜渐渐显露,要比平日的晏楚更强百倍。
“啊!!”
林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两手发颤紧紧拉住林叔的袖口。
“大舅,这……这人是谁啊?”
“先别问那么多,快把我那只锦盒拿来!”
林叔故意压低声音,林芝一怔,马上跑到他房里取来锦盒。林叔将锦盒放置桌案上,然后从袖中拿出一把半指大小的钥匙插入盒盖上的玲珑锁内,林芝不由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咯嗒”一记很轻的声响,锁开了,翻开盒盖只见里面放了几张精致的人皮面具,还有些竹签、彩墨以及毛发等物。
“弄些清水过来。”
林叔说道,林芝不敢拖沓,立刻弄来一盆清水。林叔从锦盒中拿出一块藕色蚕丝布,沾上清水将晏楚的脸连同脖子仔仔细细地擦拭一遍,然后取出张人皮面具万分小心地贴到他脸上。
林叔像是如临大敌,倾刻间满头大汗,林芝连忙拿出丝帕轻按去他脸上汗珠。过了半个时辰,面具终于贴好了,林叔长长地吐了口气,接着拿出罐蜡油似的东西涂到晏楚脸和脖子上,待蜡油干透之后,他又用竹签仔细修饰面具边缘的轮廓,再配上眉睫与鬓角,最后用彩墨润色修整。
“大舅,他究竟是谁?”
看晏楚的脸已经修复完整,林芝终于忍不住再问,林叔坐上背椅,疲惫地拭去额头密汗。
“他是我徒儿。”
“啊?!是他!”
林芝大吃一惊,一双杏眸瞪得又圆又大。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唉,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等他伤好我就送他回去。”
“送回去?青偃国不是已经有个太子了?如果他是真的,那另一个就是假的喽?”
“嗯,没错。”
林叔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这事错综复杂,关系到整个青偃国的安危,如果贸然行动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我已经让他服下忘忧草并封住天灵脉,待时机一到,自会替他解开,所以今日之事千万不能泄露。”
林叔的神色格外严肃认真,林芝听后连连点头,然后情不自禁地探出头仔细研究晏楚的新脸。
“嗯,大舅的易容术果然天下无双,这次连我都骗过了。”
“谁让你平时不好好学。”
林叔脸色一沉,故露愠色,林芝转头偷偷地吐下舌头。
“知道了大舅,我会多多用心的。”
“哼!屡教不改,现在罚你把东西收拾干净,然后回房抄书五十遍,抄不完不许吃饭。”
“啊?五十遍?”
林芝摊开五指,夸张地张大嘴巴。
“多说一句加再五十!”
林芝脸色一青,二话不说理净东西连忙跑回自己房里,待林芝走之后,林叔上前轻探晏楚鼻息,又摸摸他额穴,然后拿出根二寸长的银针埋入他的天灵,封住了经穴。
听到菡萏哭天抢地说蝶依被人劫了,崔娘几乎晕过去,她立刻派人去找并叮嘱他们不得惊动官府,可找寻大半日没有半点消息,崔娘心灰意冷地瘫坐在背椅上,两眼渐渐泛出泪光。
“崔娘,都是我不好,我没看住小姐。”
菡萏呜呜抽泣,崔娘痛苦地闭上双眼,无力地摆了摆手。
“别说了,天意……天意如此。”
菡萏听后哭得更加伤心了,暗自责怪自己不够当心。就在这时,一小厮急急忙忙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崔娘……崔娘……小姐她回来了!”
“什么?”
崔娘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冲出门外,刚出园子就看到几个下人搀扶着蝶依进来,她快步上前,皱着修眉又急又怜地捧住蝶依小脸。
“蝶依啊,你没事吧?快让我好好瞧瞧。”
蝶依抿起一笑,微微摇头。
“没事,有个老樵夫救了我。”
“没事就好,快,好好洗洗然后睡一觉。”
崔娘边说边将蝶依扶回房内,菡萏见蝶依平安无事顿时破涕为笑,马上端水伺候。
经过这次之后,崔娘不许蝶依单独出行,若要上庙烧香必须由护院陪同。为了不让此事传出去,她警告百花深处上上下下,如果谁敢透露半点风声就让他去柴房陪凝丹,谁都知道凝丹现在又丑又疯,都不想去惹这身臊,蝶依被劫之事也就不敢再提。
然而没过几日,江湖中传出消息:霸爷的山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只留满地血红。蝶依听后吃惊不小,心想崔娘竟然有如此大的本事,可崔娘并没这样做,将霸爷山寨一夜铲平的另有其人,而且实力不容小觊。看来百花深处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崔娘不由开始担心,整天寝食难安,照这样下去,她们的身份迟早一天会被揭穿,到时别说报仇可能连命都保不了,她斟酌半日决定抓紧时机,早日将蝶依送入宫里,可怎么送又是个麻烦事,李爷不敢来了,何彦升又刚当上附马爷,而那个白亦鹤更是神秘莫测,只能托人另寻他法。
第四十章 扬威
蝶依回到百花深处没多久又病倒了,晏楚则在床上晕睡了三天三夜,他醒来之后头痛毛病减轻许多,可心病一天比一天重,整日魂不守舍,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兰心绣坊。兰心绣坊里来了个叫莺儿的姑娘,是王婶的侄女,模样清秀娴静,待人接物有礼有节,林芝看到晏楚失魂落魄,以为他相中人家了,醋坛子打翻一大坛,呼出来的气都有股酸味儿。原先林芝对晏楚就存有好感,见到他真实容貌之后更是仰慕不已,就像影子似地跟在他前后左右,晏楚却像块呆木头,一点都没看出姑娘家的意思。对面的莺儿姑娘似乎也察觉到异样,她转回头正好对上晏楚呆滞的目光,以为人家公子对她有意,又羞又喜地躲进绣坊内,见两人眉来眼去,林芝再也坐不住了,她深吸口气,迈开大步,三步并一步地冲到晏楚面前。
“晏哥哥!”
晏楚吓一大跳,像被人提筋一下子站得笔直。
“什么?什么事?”
“晏哥哥,你把墨弄脸上了!”
林芝口气生硬地说道,晏楚伸手一摸,脸上全是墨渍,心想定是刚才走神时把字画到脸上去了,他不好意思地扯出一笑,忙拿出帕子把脸擦干净。
“这儿还有。”
林芝指指晏楚的额头,晏楚哦了一声,又仔细擦拭一遍。
“晏哥哥,这几天你怎么老对着兰心绣坊看?是不是相中莺儿了?”
林芝直截了当地逼问,晏楚面露诧异,连连摇头。
“才不是呢,我只不过在发呆。”
“发呆?哼!你不对着福旺发呆,不对着李掌柜发呆,偏偏对着莺儿发呆,当我三岁小娃儿呢?!”
林芝不悦地哼唧一声,气呼呼地扭过头。晏楚无奈,只好赔上笑脸说:“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对那位姑娘一点意思也没有。”
听晏楚说得信誓旦旦,林芝暗自窃喜,凑过去扑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问:
“那……晏哥哥对谁有意思呢?”
晏楚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闪烁不定,说话也结巴起来。
“我……我……我其实……”
林芝神色紧张,小脸憋得通红,可等半天都没听到她想要的答案。突然,晏楚像似看到了什么,眼神一凛马上往门外跑。
“我突然想起有事……”
声音遥遥传来,回过神人已不见,林芝气急败坏地跺下脚,连忙追了出去。
晏楚穿过几条街巷,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菡萏,他放慢脚步定下神,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拍下菡萏的肩膀。菡萏回头看到晏楚,略微有些吃惊。
“怎么又是你?”
“嘘……”
晏楚做个噤声的手势又指指暗处小巷,菡萏满脸狐疑,左思右想还是转身走了进去。
“又有什么事?”
菡萏撇起嘴角很不耐烦,晏楚探头四望,见四下无人便凑过去声若蚊蝇地问:“你家小姐这几天怎么样?”
菡萏朝天狂翻几个白眼,然后两手环胸斜眼瞥向他。
“我就知道你企图不良,哼,还死不承认。”
“不……不是……前几天我看到你家小姐淋雨回来,所以想问问她……”
“你看到我家小姐回来的?”菡萏睁大双眼,立马打断。晏楚顿时语塞,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呃……天太暗,或许是我看错了,不过我很想知道她过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