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怕被人发现,宅内不敢亮灯,晏楚看着坐在旁边一动不动的身影,既是欣喜又是慌张,他一会儿站一会儿坐,就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多谢晏公子相救。”片刻,蝶依起身行一大礼,晏楚连忙去扶,刚碰触到她的身体,他就像被针扎似地马上把手缩了回来。
“姑娘不必多礼,这……我……”
晏楚结结巴巴地憋出一头冷汗,蝶依噗哧一笑,伸出玉手掀起垂在面前的黑纱。
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月华如雪,肌如玉。晏楚看着不禁呆愣,不知站在跟前的是人还是仙。
“公子三番两次出手相救,奴家不知何以报答。”
蝶依垂下眼眸又行一礼,晏楚自觉有些失态,移开目光拱手道:“姑娘言重了,我那天只是刚巧路过,并不是刻意……”
说到此处,晏楚红一脸,想起以前不知廉耻地跟在她屁股后面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蝶依两眼一弯,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清纯无邪的模样宛若未染风尘的处子。
“上次是我说话太失礼,公子别太放在心上。我记得公子说我长得像位故人,其实我也觉得在哪里遇到过公子。”
“哦?真的?!”
晏楚像被人提筋,身子一下子绷紧了,突然,他脑中出现一个人的名字:齐灏。
“嗯,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时我还不在百花深处。”说着,蝶依垂眸凝神,嘴角的笑意似乎有些悲凉。晏楚也跟着伤神起来,不禁猜想那人是谁?与她又是怎样的纠葛。
蝶依轻叹一声,继续道:“如今奴家已是青楼女子,自然不敢奢求金玉姻缘,若被人看见我们相处,怕公子您会落人笑柄,所以……”
“姑娘说话言重了,我并不是嫌人出身的势利之徒,如果姑娘愿意,我……”
“叩叩叩……”,外面响起几记梆子声,蝶依侧耳倾听,然后从袖中掏出块绣帕双手递上。
“时候不早了,我必须得走,公子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望公子能收下此物。”
晏楚盯着那块绣帕看了许久,心里五味俱全,为何她会突然转向示好?大概是因为他和另一个人很像。晏楚有些嫉妒,但最后还是收下帕子并将随身玉佩赠给了她。蝶依慢慢摸了一遍,然后将玉佩小心翼翼地包起来贴身藏好。
“多谢公子,今日我不便久留,改日再叙。”
话落,蝶依行一大礼然后轻叩案面三下,紧接着菡萏便走进来扶蝶依出门,晏楚想送她一段路,但左思右想总觉得不适合,最后只好作罢。
自那以后,菡萏隔三岔五地到洪福酒楼买酱牛肉,晏楚也就三天两头地跑去与蝶依私会。或许是他与另一个人很像,蝶依时常分辩不清,不知不觉地沉沦在幻境里连客也不想接了。云潇似乎看出她有心事,他表面上不说,可暗地里已派人悄悄查探。
某日,云潇又邀蝶依赴宴,蝶依不想去但最终还是免为其难答应了,可她万万没料到此次所邀之人竟是雷炎。雷炎收到夕云山庄的烫金名帖时也大吃一惊,心想自己刚来没多久,为何就有人上门来请?他与紫婉商谈半日还是决定去赴这个鸿门宴。
当天,夕云山庄的马车早早地停在门前,雷炎千叮万嘱让阿布看好紫婉,别让她跟过来,可是他前脚刚走,紫婉就串通阿布雇了辆小车跟在后面。
到了烟霞山下,四周守卫森严根本混不进去,紫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相公被一个管家似的人物带走,她与阿布相视一眼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去,没走几步又有一辆马车驶来,紫婉好奇便拉住阿布看个究竟。
马车上缓缓走下一位盛妆女子,容貌清丽脱俗,身姿轻盈如柳,秋波微转更显娇媚动人。紫婉一看她的这身打扮就知道是干什么的了,顿时气得满脸通红几乎抓狂,嘴里碎碎念道:待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
阿布见到那女子之后如同晴天霹雳,如泥雕木塑般定在原地,回过神之后,他立即跑上去拉住车夫问:“这位大哥,刚才上去的是谁啊?”
车夫斜眼一瞟,哼哼冷笑几声。
“你是外乡人吧?她就是我们城里顶顶有名的花魁。”
花魁……花魁……
阿布脑子嗡地一阵蜂鸣,脸就像挂了浆似地,紫婉觉得他神色不对劲,马上走过去问:“喂,愣头青,看到美人魂都飞了?”
“不!不是!”
阿布连连摇头,呆滞的双眼与失魂无异。
“达依,她是达依,她还活着……”
紫婉听后惊讶万分,伸长脖子往山上小径看去,无奈轿子已经抬远,那位美人也不见了踪影。
第四十七章 救友重逢
达依还活着?!紫婉怎么都不敢相信。天茫山之战后她与雷炎到处打听查探,得到的消息却让人大失所望,人人都说那个貌美的婢女被沉河了,阿布得知此事哭了几天几夜还建了个坟冢,过了大半年大家终于淡忘这件伤心事,没料在玄麟国竟会碰到已经死了一年多的人,一定是眼花看错了!
“不!我没有看错!一定是她,一定是达依!”
阿布几乎失控,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紫婉知道他发起牛脾气谁也劝不住,心里期盼雷炎快点回来制住这个愣头青。
“我要去找她!我现在就要去找她!”
阿布突然拿起匕首朝门口冲去,紫婉马上跑过去用身子挡着门,死活不让他走。
“等下,等你雷大哥回来再商量。”
“不行!”
阿布伸手想把她推开,紫婉干脆咬牙闭眼拿怀里的小娃做挡箭牌,阿布不敢伤他们半毫,僵持半日只好愤恨地捶墙跺地。
“阿布,你别冲动,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她在哪儿,你这样冒冒然去了,怕是会吓着人的。”
紫婉细心劝说,阿布那颗发热的脑袋渐渐冷静了下来,他深吸口气,转身坐回椅子上拿起茶壶就往嘴里灌。
“好,我等雷大哥回来。”
阿布用袖子擦下嘴角,然后把茶壶重重地扣在桌案上,紫婉不由大松口气,连忙坐到一边看着他。等了大半日,雷炎还没回来,阿布在房里来回踱步,几乎要在地上踏出一条鸿沟,最后他终于等不住了,趁紫婉不注意的时候便藏起匕首夺门而出,紫婉回过神他早已经跑得没影了。
刚来都城的时候就听说过百花深处,也知道哪儿有个色艺双绝的美人,可从来没有去过。阿布向路人打听了下,然后沿着他们所指的方向疾步走去,到了百花深处门前,他微微一怔,这朱栏玉砌的地方一点也不像妓院,而且进出的人都身着锦袍,一看就知都是些有脸面的公子老爷。
阿布拉整身上的短打布衣,然后清清嗓子壮胆往里面闯,可脚还没踏上石阶就被旁边两名护院拦住了。
“哎哎,你是干嘛的?”
那两护院斜眼睨着,口气生硬无比。阿布扫了他们一眼,道:“我是来找你们这儿花魁的!”
“花魁?”
两护院相视一眼,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阿布看他们笑得前俯后仰,捶胸顿足,心里就窜起一股无名火。
“这有什么好笑的?!”
护院抹把笑泪,又重新打量他一番,瞧他这幅寒酸劲儿又忍不住笑了几声。
“百花深处的花魁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的,你有银子吗?”
阿布哼唧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颗碎银亮在他两面前,两名护院连正眼都不愿给一个。
“二十两,想见花魁最起码要二十两!你这点银子还是收起来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其中一人语气蛮横,抖着一脸横肉像打发叫花子似地粗暴地将阿布赶走。阿布怒火中烧,想过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可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
“滚吧!有多远滚多远!没钱还来玩,想女人想疯了……”
冷冷的嘲骂就像针刺一般,阿布就当没有听到,他慢吞吞地绕着百花深处走几圈,正巧看到白天见过的那辆马车停在后门,他顿时心花怒放,然后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翻墙潜了进去。
虽说是间青楼,可地方却出奇的大。踏入后院之后,阿布偷偷隐在暗处,炯炯有神的双眼不停扫视四周,有衣着光鲜的姑娘经过就特地多看几眼,可惜始终没见到早上那位美人。突然,有个丫环拐入院中闯进他的视线,那丫环捧着一套素裙通过廊道朝另一边走去,阿布不假思索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走进一间别致的厢阁。
这是什么地方?阿布左顾右盼见周围护院森严不由好奇起来,他等小丫环出门之后便飞身跃上屋顶,如鬼魅一般隐循在黑暗中。底下护院并没察觉到异样,晃晃荡荡地走开了一会儿,阿布趁机潜入屋内一探究竟。
房内有些空旷,除了桌椅榻柜之外无其它摆设,阿布屏气凝神一点一点向里靠近,只见素粉床缦后隐隐透出一个窈窕的背影。是她吗?阿布忐忑不安,呼吸几乎停滞,他紧盯着那抹背影,迟迟不敢撩起眼前的纱缦,是与否,似乎都难以接受。
“达依,达依。”
阿布放下悬在半空的手轻唤了几声,那人猛地弹起身,睁大双眼无助四望。
“谁?谁在哪儿?!”
是她!阿布欣喜若狂,可转眼就被疑惑替代,人明明就站在她面前,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但她却像没有头的苍蝇伸手胡乱摸索着,没有焦距的双眼无序乱瞟,仿佛是在捕捉什么。
她的眼睛……怎么了?
阿布一把掀起垂在眼前的床缦,激动地钳住她纤细的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