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别急,慢慢吃。”
柯木掏出丝帕轻轻拭去她额头上的密汗,接着替她捶捏许久不动的双腿,可手刚碰到她身子,她就像被针刺一般躲闪开来,眼中尽是惊恐与不安。柯木略微有些吃惊,见她反应如此之大,不敢想像她宫里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我只是想帮你捏捏腿,几天不动腿一定发麻,接下来就没法儿走了。”
达依渐渐放下戒备,柯木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按压她脚上几处穴道,过了一会儿,两条腿便有了些知觉。
“姐姐,等你吃好之后,我们就去丹兰,如今守卫森严,你得化妆一下,这样好混过去。”
“到丹兰要几天?”
达依嚼着干粮,含糊不清地问道。
“大概一两个月。”
“那我们快赶路。”
达依匆匆放下干粮与水袋,然后用袖子擦擦嘴。柔软的丝绸触碰到唇角勾起了脑海深处的记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脱去这身华服,将耻辱的过去一同撕掉。柯木拿出一套麻布衣,然后找个地方躲了起来,等达依换好衣衫,他便将她化妆成一位老妇人,而他自己则打扮成老妇的孙儿。
黄泉丹的药效终于全部褪去,柯木带上蝶依雇辆小车离开了玄粼国,一路上岗哨森严、关卡重重,每经过一个城镇都要讯问半天,还好柯木准备充分,轻而易举地蒙混过关。然而没过多久,达依体内毒发,隔三岔五就会吐血抽筋,痛不欲生的模样如同万蚁噬骨,柯木没有解药,只能给她塞点救命丹,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达依气息渐弱,眼看撑不到秋天了。柯木加快脚步,跋山涉水一月余到了丹兰,此时已经入秋。
丹兰有座圣山,当地人称为狮峰,柯木的师父就住在狮峰峰顶,通向峰顶的山路陡峭危险,稍不留神就会葬身悬崖,柯木将奄奄一息的达依绑在背上,背着她一步一步登上狮峰,一开始山路还算平坦,可是越往上走路就越险,到了最后只能手脚并用攀爬上去。以前一个人上山并无大碍,如今背上多个人,处处都要小心,山上狂风呼啸,雪雹打在身上如同刀子一般,柯木一手搭住峭壁一手扶住达依咬牙往上登,脚下的碎石淅沥嗦啰纷纷往下掉,转眼就被万丈深渊吞噬。到了山顶,柯木趴在地上连连喘气,然后解开绳索把达依背入山顶的“雪老洞”中。
“师父,师父,我回来啦!”
柯木进入洞中一个尽大喊,外面冰天雪地,而洞内却温暖如春,里面石榻、石柜、石椅、石桌,必要摆设一应俱全,隐隐地还有股药味。绕了好几圈,都没见到人影,柯木就把达依抱上铺着狐毛的石榻上,接着往她身上盖了层薄棉。柯木走到石桌边轻转了桌上烛台,“咯嗒嗒”几声,靠南的书架开始缓缓移动,露出一人多高的密道。柯木闪入密道中,然后沿着石阶往下走去,不一会儿,前方就出现一道光线,紧接着一片翠绿映入眼帘。这是一处硕大的园子,园内都是些奇珍异草,可这些东西并不是给人欣赏,而是用来入药。
“师父!!”
柯木大喊,“砰”地一记,他感觉脑门一疼,定晴一看砸他的是颗花生。
“此处不得喧哗!”
一白眉老翁像阵风似地带着一抹残影来到柯木身边,柯木皱眉摸摸发疼的脑门,说:“师父,你这次怎么用花生呢?是不是良心发现?”
“多嘴!”
白眉老翁抬手给他一个爆粟,柯木被打多了,很有经验地闪过一劫。
“你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是不是又闯祸了?”
白眉老翁故作愠色,可惜红光满面外加个酒糟鼻,慈眉善目的模样实在没什么威慑力。柯木连忙拉住他宽大的衣袍,急不可待地说:“师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快点随我来!”
话落,柯木就朝密道跑去,白眉老翁眉头一拧紧跟而上,到了石室,就见石榻上躺着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她双目紧闭,唇色泛紫,似乎快不行了。
“师父,帮忙救救她,她中毒了,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毒。”
柯木将白眉老翁拉到石榻边,老翁伸出搭往达依手腕,表情越来越凝重。
“她是中了一味散的毒,不过……”
“不过什么?”
老翁皱起眉头,连连摇头叹息。
“唉……她长期服用断肠草,虽然此物能抵住一味散的毒性,但是毒上加毒,恐怕很难救治。”
“啊?师父你医术天下第一,你都救不了她,谁能救她?”
老翁垂眸沉思,过了一会儿,他长吁一口气。
“我只好尽力而为,你这小子尽给我惹事!快!快准备药桶!”
话落,柯木一阵狂喜,连忙搬来半人高半丈宽的大木桶,老翁从边旁药柜中拿出几味草药撒入装满水的药桶中,然后命柯木将达依放进去。柯木不敢脱达依的衣服,呆立原地犹豫了好一阵,直到老翁说药快好了,他才咬牙闭眼脱去达依衣衫把她放入药中。浓烈的药味充斥整个石室,柯木紧盯着达依苍白的脸庞,希望她能有点反应,然而过了许久,她的嘴唇仍是紫得发黑,脸色惨白如纸。
“师父,你这药灵不灵啊?”
“废话!”
又一个爆粟飞到他脑门上,柯木挠挠脑门,目光始终没有移开过半寸。
“那怎么还没起色?”他又问道。
“你以为煮鸡蛋呐?哪有这么快就好的。”
话落,老翁又往药桶里扔入几枚药草,过了片刻,桶里的水慢慢成了黑色,蝶依身上的密汗也如同墨汁一般,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太好了!有救了!”
柯木一下子兴奋起来,老翁斜睨他几眼,貌似有些困惑。
“我说乖徒儿,你从哪里弄来的女人呀?怎么看她都比你大好几了吧?”
柯木幽怨地转过头,娇嫩得如同少女似的脸深隐着一丝不快。
“我记得上次和你说过,您老人家又忘了。”
老翁猛拍下脑门。
“唉……你看我这记性,她就是你说得那个花魁吧?嗯,嗯!不错不错,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只要你喜欢,大三十都没问题啊。”
话落,老翁朗声大笑,柯木两手托着下巴,目光变得迷离惆怅。
“也不是喜欢,我只是觉得她长得很像我娘。”
“你娘?”
老翁严肃地打量了达依一番,然后又严肃地摇了摇头。
“不像,一点儿都不像。”
话音刚落,达依突然睁开双眼,“哗”地喷出一口黑血。
“快!快!把她捞上来。”
柯木马上按照老翁吩咐将达依抱出药桶,老翁从袖中拿出一颗药丸塞入她口中,然后又命柯木替她擦干身子,柯木擦好之后,对着布上一滩白渍十分不解,他指着白渍问老翁。
“师父,这是什么东西?”
老翁一看顿时面红耳赤,他捂嘴轻咳几声,尴尬地说道:“这……这……这是奶水。”
“奶水?难道她?!!”
柯木终于知道她体态丰盈的另一个原因了,他随手将布扔入火堆里看着火苗慢慢舔上白渍。
几天之后,达依恢复了意识,可是身体虚弱无比仍需要人照顾,柯木便一直在她左右替她端茶奉水、照顾她饮食起居。光阴如梭,一晃一年过去了,达依体内的毒已经去掉大半,有一天柯木说要给她一个惊喜,然后就用布条蒙住她的双眼,布条上有股熟悉的药味,达依就带着它睡了一个晚上,翌日天还没亮,柯木就叫醒她,把她拉到洞外。山上非常冷,就算披着狐裘仍抵不住寒意,柯木摘到蒙在眼上的布条,然后指向东方天际。
“看那边。”
达依睁开双眼,落入眼中的黑暗和往常一样,然而没过多久,她竟然感觉到一丝模糊的光亮,这光亮和梦中的不一样,是实实在在的。一轮红日冉冉升起,迸射出万道金光,达依虽然看不清,但这微弱的光亮足以让她激动的掉泪。
“我能看见了,我能看见了!”
“我说吧,我师父一直能治好你的!”
柯木得意地昂首挺胸,他的声音不再细腻娇嫩,而是像公鸭般吵哑难听。达依激动得无法言语,一边流泪一边点头,过了片刻,老翁跑出洞内,急急忙忙地把柯木和达依两人一起拖了回去,进洞时还顺手在柯木脑门上甩了个爆粟。
“死小子,她眼睛还没好就带她去看日出!小心刺瞎眼!”
“哇哇!师父,你下手轻点!”
两声惨叫就像被拔毛的公鸭所发出来的,达依忍俊不禁,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她跪倒在地朝模糊的两个人影连磕几个响头。
“多谢两位救命之恩,我一定结草衔环报答两位。”
“哈哈哈哈,姑娘不必多礼,如果你肯做我徒儿媳,也就不用结草衔环啦。”
老翁放声大笑,可达依脸上未露半点欣喜之色,反而变得忧郁沉闷起来,柯木看出她的心思,又不好意思责怪师父多事,只好装傻充愣躲到一边。过了片刻,达依对着老翁又是一拜。
“奴家命薄,无福消受。如果师父不嫌弃,请收我为徒,我一定会报答您老人家。”
老翁听了白眉紧蹙,他深叹一声,道:“姑娘,老夫就开门见山吧,虽然你筋骨柔韧,但过了练武的好年纪,而且你心结未了,容易走火入魔,所以我不会教你武功,不过……我可以考虑教你医术。”
达依听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正身行起大礼。
“弟子愿意紧遵师父教诲。”
“哈哈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