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此事后,燕齐灏的大军立即兵分三路火速赶往与冀州相邻的两大重镇。丹兰兵马只有五千,燕齐灏就将达依与宋玉超编为一队充当后军押运粮草。收到军令,宋玉超偷偷地瞥了达依一眼,不苟言笑的小脸仍是清丽可人,昔日情愫历历在目,可他已经不是那个对她无微不至的宋大哥了,而她也不是昔日纯洁善良的姑娘,对他而言如今最为重要的是保住江山社稷、保住宋家来之不易的显耀。
行军几日,达依与宋玉超几乎没说过话,而宋玉超也像从来没见过她一样有意无意地保持距离。途中,苍狼也很少开口,他身后四名丹兰大将却没停过,特别是鹰,一双虎目不安分地往达依身上溜哒。
“蝎,你瞧她的屁股,能让我摸一下那该多好……”
“哐!”一记重锤敲到他的头上。
“小心被割去舌头。”
身材矮小的蝎瞪眼警告,苍狼阴森森地回头一笑,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你可以去试试。”
话落,众人仰天大笑,青偃兵听到后纷纷投来厌恶的目光。
“啐!这群蛮夷……”
“一帮猴子!”
……
这些时日,宋玉超的手下与丹兰军相处得并不好,中原人看不起这帮人高马大混身是毛的粗俗之徒,时不时用土话讥讽嘲笑拿他们开涮,而丹兰兵也看不惯这些身材如豆杆子的男人,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爆几句粗口,稍有摩擦两边就会发生口角,叽哩呱啦如鸡同鸭讲。
后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响,宋玉超听到后拧起眉头抬手示意停军,回过头只见一粗黑的丹兰人与他部下推搡争吵,两人面红耳赤似乎要动手了。宋玉超立即调转马头赶至队后,没料达依比他先到一步。“啪”!马鞭重重抽到丹兰兵的脸上,粗糙黝黑的皮肤上顿时多出一道血痕。
“在这里浪费口舌,不如留点力气上场杀敌,!”
达依挥舞着马鞭用丹兰语恶狠狠地怒吼道,狞狰的脸孔凶如夜叉,那丹兰兵一声不吭,行完军礼后就老老实实归入队中。看到那人被打,宋玉超手下不免有些得意,眼中尽显挑衅之色,达依冷冷地看着宋玉超,不温不火地说了一句:“管好你的人。”
听到这话宋玉超先是一怔,然后命人把挑事者拉下去杖罚并下令:谁敢再犯军法处置!众人一听不敢造次,虽然此事平息,但这样一来丹兰兵与青偃军的梁子结得更深了,一路上横眉怒目,谁都没给谁好脸色。
“报将军,前面就是浩城了!”
有人来报,达依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意外发现这人与孟飞颇为相似,她眯眼仔细打量,没想到真的是孟飞,不知什么时候他从三品武将被降为了小杂兵。孟飞也在金戈铁甲中看到了她,他微微一怔然后挪开目光匆匆离去,似乎是在害怕什么。见他落荒而逃,达依冷冷地哼笑几声,或许他是应该害怕,因为那笔帐还没算清楚。
“今日就在此安营!”
宋玉超下令,大队兵马涌入城内安营歇息。到了浩城,离边陲之地就不远了,刚刚落脚就有人来报说:燕齐灏的先行兵马将抵达要塞重镇,现玄粼国大军正在镇城外十几里处安营扎寨,过些时日会有一场激战。收到消息后,宋玉超立刻上马带上自己部队要去增援,达依却说:“现形势不明,不可贸然行动。”
宋玉超听不进去,他令丹兰军队留在浩城,自己则领着大批部下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白亦鹤似乎对燕齐灏的兵马调动了如指掌,预先就在豫城重镇周围埋伏兵马欲切断其退路将其围困在内,宋玉超的介入无疑是往火坑里跳,他的兵马与燕齐灏汇合,城外就竖起黑底白龙旗数万大军将他们团团围困,而后援部队要好几日才能抵达。
一场厮杀暗无天日,如今不是责怪谁对谁错的时候,燕齐灏下令全力制敌,切勿失了此军事要镇。青偃国兵马神勇无比,白亦鹤的军队也不是吃素的,两强相争不分高下,可援军还没到,玄粼国的大军又来了一波,誓死要将他们围困在豫城内。
达依收到消息已是七日之后,先攻过去的援军就像落入虎口杳无音信,形势已经十分不利,她立即骑上战马,率领五百精骑杀入豫城。
过了那么多日,豫城内的粮草已经不够了,而城外的敌军丝毫不减。一来就败战,这让常胜将军们大为惊骇,燕齐灏更加无法轻视那位“拳不能提、手不能打”的白大公子了。一连几日无休止的苦战,青偃兵狼狈不堪,燕齐灏率兵好几次突围都没成功,敌众我寡胜算实在太小。
正当众人无望之际,一支墨骑从天而降,势如破竹,攻力强硬,杀得玄兵溃不成军。燕齐灏无法分辨敌友,下令死守城门,未知其身份前绝对不能放进城。突然,为首一人高举黄绫,大风吹过,黄绫迎风而展,一只展翅雄鹰赫然跃出就像翱翔于万众之上,这便是丹兰国的旗标,只有统帅才佩此物。
众人见之不禁欢呼雀跃,喜悦呼嚎响彻天际,燕齐灏大声施令,城门应声而开,三尺黄绫随风飞舞,如同救命令箭一路飞到城门下,她身后的墨骑快如闪电,紧随着风中一缕银丝急驶入城。
墨骑一入城,城门便紧紧关上,燕齐灏带领众将疾步相迎。丹兰首将见之立即收僵勒马,大步走到他面前左手捧心屈膝行礼,染血铠甲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阵冰冷刚硬的摩擦声。
“将军,吾等来迟。”
娇嫩轻细的声音实在无法与之相配,燕齐灏看不清她的神色,也听不见她说话,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股浓烈无比的血腥味上。猩红的血、猩红的眼眸,她就像来自地狱血池一身猩红,动不动就哭的姑娘竟然会杀人了。
“将军……将军……”
旁人轻唤半晌,燕齐灏终于回神,他立即抬手虚扶,不露声色地说道:“殿下不必行此大礼!多谢殿下及时赶到,解我燃眉之急。”
“将军客气!现敌军士气低迷,正是趁胜追击的好机会,吾斗胆请将军出城击敌!”
达依拱手而道,说话语气一板一眼。燕齐灏沉默了一会儿,默算下时辰后与宋玉超相视一眼。
“传令下去!全力击敌!”
话落,鼓擂声起,青偃军如洪水猛兽冲出城外与敌兵抵死相博。达依跃上战马,拨刀出销,指天大吼一声:“杀!”她手下五百精骑立即领命随她冲出城去。
战场上没有勇士只有疯子,丹兰的墨骑就像野兽将所见一切撕个粉碎,没有怜悯也没有同情,他们眼中只有国破家亡的噬骨仇恨。
“杀光!一个不留!”
嘶吼已经变调,达依的眼瞳满是猩红,头盔掉落一头白发迎风狂舞,张牙舞爪的狞狰吓破了敌人的胆,也震到了燕齐灏的心。这不是达依,这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姑娘,这个人他不认识!
厮战昏天黑地,玄粼国的军队连连败退,就在这时一批援军突来,令玄粼国的兵马措手不及,几番抵抗后不得不鸣金撤兵。燕齐灏示意收手,而达依却不听军令带着自己的五百骑猛追狠打,最终砍下了敌军主将的人头。当她提着人头来见燕齐灏时,笑得无比甜美可人,就像昔日桃树下相会时的那样。
首战险胜,燕齐灏并不高兴,他当着众将的面以渎职之罪连降宋玉超三级并杖罚五十,宋玉超无言以对只好拱手领罚。达依面无表情地看着,被血染红的白发湿漉漉地贴在额上,她伸手撩起额前碎发捋到耳后,然后将卷钝的佩刀扔到一边。
“希望殿下下次能服从军令,否则我很难与众将士交待。”
临走之前,燕齐灏特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冰冷的口吻不夹杂半丝情谊。达依垂下眼眸,喉咙里滚出两声嘶哑的笑声。突然,胸口一阵撕裂的痛,她弓起身子喷出一口鲜血,他却视而不见,苍狼见之连忙护送她回营,一入营帐达依就跪倒在地,弓身干呕。
“吃了那玩意的人,寿命不会超过十年。”
苍狼冷声而道,达依听了并不觉得意外,她抬起头扯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浅笑。
“十年足够了。”
“呵呵,不过以你现在的模样,恐怕十年也没有!你内力虚浮,功底太浅,如此急功近利,必定会被反噬。”
“那我该如何?”
达依手柱着地硬撑起身,苍狼沉默片刻,然后从腰间解下羊皮囊递给了她。
“把这个喝下去,就不会那么早死。”
达依拨掉囊塞仰头往嘴里灌,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间漫延,她喝了一口全都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
“血,人的血。”
听到这个回答,达依连连作呕,苍狼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羊皮囊,然后将她按上床榻朝她嘴里死灌人血。
“不!我不喝!”
她挣扎扭动,苍狼牢牢按住她不安分的身子。
“不喝你会死的!连人都敢杀,这为什么不敢喝?!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明白吗?!”
达依顿时清醒了,原来她已经成疯成魔,只有靠着血腥才能活下去,而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要强,必须付出代价!达依从苍狼手中夺过羊皮囊,两眼一闭硬逼着自己喝下,疲惫不堪的身躬就因为这一袋子血迅速恢复,而流失掉的真气也慢慢补了回来。喝完之后,她一头栽倒在床上昏昏欲睡,沾满污血的铠甲染红半张床榻,她却喜欢上了这令人作呕的红。
“睡吧,睡一会儿就没事了。”
苍狼轻声说道,半梦半醒中,达依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走了出去,然后又一个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