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外围着十余名影刺族人,即便日影武艺高超,亦不能以一当十,渐渐有些困乏,她在一旁亦是忧心忡忡,不知影刺族缘何知晓雪桦园处地,这外面应是施以幻术了……
她顿时恍然,幻术本便是影刺族秘术,识破便是迟早之事了,恐怕是听闻自己已到暗月,方集结族人来袭,一方面是惩治叛徒,一方面是捉住她这个杀害长老的仇敌。
雪桦园里夜间风雪瀌瀌,恐怕影刺族人也知,便是利用了这一点,其族人皆着白衣,又是白发白肤,寒夜深沉,其人形影飘忽,难辨其踪迹。而影刺族仗着一身奇艺,与暗月高手打得难分难舍,险象跌生。
她看得不禁暗自捏了把汗,自己当初能与渊完璧逃出影刺族,不可不谓之幸甚,如今若是再来一次,恐怕她连尝试的勇气也无。
影刺族愈战愈酣,暗月是遭人夜袭,本便处于劣势,又不熟悉影刺族武艺,更是雪上加霜,一时间竟稍显劣势。
眼见着局势略倾影刺一方,教主勃然大怒,右手一掌击向瓴释,瓴释自是腾空避开,却不想教主只是佯攻,收着的左手突出一掌,和着寒夜冷风,瓴释倍感胆寒,运尽全力踏上雪桦树弹开,还是不免肩上中掌,连退数步。
教主伺机上前,不与他任何喘息之机,便抢步上前捉住他的颈,稍加运力,他便吐出了一口浓血。
若干族人见族长在敌方手中,皆前来相救,教主大吼道:“若是敢再上前一步,他就没命了。”手一紧,瓴释又咳出几口鲜血。
长老不在,族长为大,如今族长在敌之手,族人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教主正得意之际,却听瓴释勉力大笑道:“你以为自己得手了吗?方才我族族人已潜入尔等地下山庄,掳走了那叛徒,你即便是杀了我亦无用。”又趁教主下手前,竭力大呼道:“族人们,即便这个魔头杀了我也莫恋战,速速离去,有了那叛徒,天下便是我们的了,速速……”教主大怒,竟当真折断了瓴释的颈,瓴释头一歪,便断了气。
族人自是怒不可遏,然族长之言不可违,正是因为不以感情用时,这个人丁稀少的部族方能苟延至今。强忍心中怒火,族人如潮水般退去,而暗月教众自是不依不饶,追上前去。
她看得出局势于暗月并不算有利,追上前去也只是徒增伤亡,便壮着胆大呼:“莫追了,我已知地宫在何处,那个人不要也罢。”
她这一语惊人,不仅暗月之人诧得回头,连影刺族族人亦不觉放慢了脚步。偌大的雪桦园中天寒地坼,纳人百余,此时却是愔然无语,只听得雪花忽落,如耳语呢喃。
第九十五章 拨云见青天(三)
影刺族族人虽有一时犹豫,然毕竟不知沉霖话中几分真假,留下再捉走她,恐怕胜算不多,终是借此机会悉数逃开了暗月,暗月人虽回过神来,有意追上前去,教主却是时吼道:“回来,不必再追了。”就此,教众们眼睁睁看着那一个个白色的身影混入夜风之中,再不见踪迹。
待局面稍复平静后,教主方阴沉着脸向沉霖步去,说道:“公主,我希望你方才那番话不是诓我的。”留着影刺,便是多了一方敌人,而影刺又恰是惟一一个知道雪桦园所在之敌,若非已知地宫所处,影刺便是暗月的心头大患了。
沉霖惊魂稍定,正色道:“那是自然,你若不信,我们自可明日便去。”
教主疑惑道:“哪儿?”
她立于门侧,挽了一袖凉风,夜间风雪覆上她的发际,点点银光似是稀星寥落,更添了几分动人姿色,她只是浅笑道:“隐村。”
教主不禁拧眉,说道:“你当初对先帝所言确为真话?”
她眨了眨眼,似流萤扑朔,渔火万点,轻声道:“信则为真,不信为假,孰真孰假,全凭尔意。”
即便她如是说来,教主犹是半信半疑,但见天色已晚,不便兴师动众,便道:“已是这个时辰了,今夜便先行休息,明日再做商榷罢,”又望了一眼毁坏的房间,说道:“日影会带你去新的房间,你且安心睡下,不必忧心贼人来犯,我自有计较。”
经了半夜折腾,又是奇敌夜袭,众人已颇为疲惫,教主逐一吩咐后,便各自散去了。她经由日影带领,换了间完好之室,日影上了灯,便坐下,单手托腮,另一只手轻点太阳穴,倦意不言而喻。
她也随日影坐下,说道:“真是多事之秋呵,未曾想影刺这等小部族亦能入得暗月,还能打得不分伯仲。今夜若有人趁乱而入,坐收渔翁之利,可不好办了。”
日影闭着眼,颇为疲倦道:“是呵,愈是大敌退去,愈要警惕,真是搅得人不能入眠。”
她环顾四周,随意道:“我倒是奇怪,影刺族怎能入得地下山庄,还出入自如,轻易将那人掳走。”
日影打了个呵欠,说道:“或许趁教众从地下山庄出来时伺机混入,有教徒去囚室查看情况,他们便跟踪上前,而后掳走那人罢。”
她低眼随意道:“或许罢……”似是想起什么,又说道:“对了,今夜你为何与我说起这些。”按交情而言,日影甚至比不上甘兰,却对她说了这么多真心话。
被她如此一问,日影倒激起了些精神,搔首讪讪然道:“我也没什么朋友,这些话一直压在心底,未曾与人谈起,只是想,或许你,或许……说说也无妨罢。”
她立时了然日影话中之意,不禁无奈笑道:“你与乌夜倒有几分相似,无人与说,便对我这个将死之人谈起。”
她如是坦然一说,日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赧然道:“是我唐突了。”
她却是摇首笑道:“你不必多顾虑,我并不介意,亦不觉我会死。你以为我会相信那等荒唐传说吗?恐怕待见到地宫,方知其谬,方知他们白费了多少心机。”
油灯处蓦然一爆,惊起寒夜沉寂,血场厮杀多年,日影已习惯了警惕,与她说着如此大逆不道之语,日影感到颇为不安,立时起身道:“你早些休息罢,我亦会在此看守,不必多虑。”
对于日影的顾虑,她亦可理解,便点了点头,转身睡下了。日影吹熄了灯,出了门,立于回廊上,但见园内风雪瀌瀌,叹息一声后,日影转身离去了。
永夜愔然,再无人来犯。
翌日清晨,沉霖早早便起了床,一想起那个荒唐的传说将要破灭,她便抑制不住心中欣喜,竟哼起了童谣。
“什么事这么开心呀?”她一抬头,但见日影斜欹门框,含笑望着自己道。
她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去用早膳罢。”
日影却道:“何必亲自去?让下人送来便好。”
她则对曰:“有些事欲与教主商榷,在这儿不便,还是让他准备准备的好。”
日影不解,她究竟为何如是自信,难道她面对生死,真能无所顾忌吗?日影不知,这是超越信仰存在的理念,时空年代的阻隔决定了她不会相信这个传说。即便怀有如此疑问,日影还是带着她去见教主了。
教主显然也与她一般欣然,殷切道:“公主,不知昨晚睡得可好?”笑起来的模样似是一只老狐狸,皮笑而肉不笑。
她舀了一勺粥,低眉轻笑道:“教主,不觉问这些问题无趣吗?我若欲助你找到地宫,即便你不问这些,我也不会计较。我若不愿,即便你问得再多,我也绝不多说一字。”
教主不禁蹙眉道:“可我觉得你帮我并无道理,要我如何相信你是真心相助?”
她抬起了头,发上之簪随之铃铃作响,似凤欢鸣。她笑靥如歌,一字一顿道:“就凭你只能信我。”想了想,又道:“尚记否?我曾说过,你既是依凭于我,我说的话,你只能无条件相信,若有假,你亦只能哑巴吃黄连。”
如同日影一般,教主不知她何来的自信,只是也如她所言,不得不信。是以,教主避开了这个话题,谈起了别的:“姑且不谈这个,你说有事找我商榷,究竟所为何事?”
她放下了手中羹匙,正色道:“是希望你能准备几桶浓浓的皂荚水。”
“皂荚水?”教主不解道,日影一旁立着,亦是满面惑色。
她便答道:“昔时我曾到过那梧桐树下,在井旁被一头狼所袭击,后被我爹所救,他说这头狼的血是如水一般无色,我便想,井中定有毒气。试想,此狼若非中毒,怎会如此轻易便被我爹打死?我爹在武艺方面可是与常人无异的。”
教主沉吟片刻,方道:“即便是有毒,也不能以皂荚水解之罢?”
她沉声道:“总之听我的便是了。”她亦不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她是个穿越者,因此而知罢?
根据影刺族洞穴的壁画,一侧为梧桐树与井,一侧为化工厂,若是猜得不错,那毒气是氯气,地宫便是化工厂了。恐怕氯气自井里泄露出来,那头狼常在井旁徘徊,便吸入了氯气,致使血色全无。而在这个时空里,她唯一能想到的碱性物质,便惟皂荚耳。
见教主还是不甚放心模样,她便道:“你若是不放心,自可去时再做打算,我只是建议你及早准备皂荚水罢了。”
料来她一人亦不能如何,即便是当真有剧毒,凭暗月之人的功力,还怕出不来吗?是以,教主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姑且信你一回,皂荚水我自会命人准备,你觉得何时出发为上?”
她望了望窗外天色,恰是辰时时分,掐指一算此去用时,她说道:“若无其他事宜,备好皂荚水后,当即便可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