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蒙面女子低沉一笑,声音森森可怖,顿在一房门前,冷声道:“到了。”一把将她推进房间,她一个趔趄,跌跌撞撞着进了房间,手扶着门框,总算未摔倒。她抬头一看,眼前之景却令人大为吃惊。
“怎么?很惊讶吗?这可是我为你特地准备的。为了不显张扬,整栋酒楼唯有两处刑讯室,一处于你们方才住的牢房之侧,另一处便是这里。酒楼里的侍者、宾客皆是我们的人乔装的,当然那个掌柜的不是,因为他很久以前便是我们的人了。抬头看看吧,最近新添置了不少呢,总有一样你会喜欢的。”蒙面女子于沉霖身后咯咯地冷笑道,声音充满了报复成功的**。
眼前是一间刑讯室,各种各样的刑具列次排开,花样之繁多、数目之巨大、残酷之程度皆让她咋舌,这样的状况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怔然回头望向那蒙面女子,问道:“你到底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
话还未说完,便被蒙面女子粗暴地打断了:“给我闭嘴!无冤无仇?呵,呵,好个无冤无仇呵?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怎会变成这副鬼样子?这一切皆因你而起,你还敢说无冤无仇?”
她强自镇定,凝视望着眼前之人,着实记不起自己曾残害过什么女子,若说是影刺族的那个长老倒也算了,可眼前之人明明是女的,而且也不是影刺族的人,她再次问道:“你是谁?”
“啊呀呀,真是贵人多忘事呀,还未一年便把我忘得如此彻底了,真够无情的呵。”蒙面女子冷笑着摘下面罩,大声喝道:“看吧,好好看看这张脸,看看你还能不能记起我是谁!”
她不禁愣住了,那是一张烧伤遍布的脸,深红色的伤疤与焦黑的印痕相错,因仇恨而更显扭曲,已完全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女子愤恨道:“很可怕吧?这么可怕的脸可是拜你所赐呢!看你这样子怕是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吧?也是,那场大火之后第一次照镜子,连我自己也认不出来了呢,这副可憎可怖的皮相,不仅是脸,四肢、身体,皆成了这副鬼模样,皆是因为你!”女子愈说愈激动,一把揪起她的衣领,狠狠地将她甩了出去。
毫无防备也无可防备的她撞上了墙,也推倒了一旁的刑具,不小心擦伤了脸,在左眼下一寸有余之处划开了一道小口子,鲜血从细微的伤口缓缓流下。
女子冷笑着靠近,轻蔑道:“哎呀呀,如此水灵的脸蛋划伤了可不好了,”端起她的脸,细声道:“可真让人心疼呵。”那端着她脸的手伤痕累累,狰狞可怖。
大火,她说近一年前的大火,是指隐村那场大火吗?脑袋撞得有些晕,沉霖勉力振作,思索着这个女子所说之言,和乌夜在一起的,她莫不是……莫不是……“你……你是李芸琪吗?”沉霖撑起靠在墙上的脑袋,问道。
“哦?看来你还记得我。没错,我就是那个被你放的大火烧伤的女子,庆幸的是,我还未亡。呵,那可是你的不幸了。”李芸琪狞笑道,尖长的指甲深深地嵌入她划开的伤口。
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她忍不住低吟了一声,李芸琪却更是嚣张地将指甲深入,她感到皮肉、指甲、骨头三者间缓慢而剧烈的摩擦,疼痛感清晰而强烈,鲜血也愈之欢快地流下。
“这样就不行了吗?我可是还有很多见面礼未赠与你呢,呵呵。”李芸琪阴阴地笑着,望向她推倒的刑具,尖声道:“从哪样开始呢?真是花多眼杂,不如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吧?”李芸琪拾起了一排锋芒锐利的银针,在她眼前晃动。
“怎么?你不怕吗?”李芸琪见她镇定自若、面无惧色地冷眼望着自己,仿佛看着一个跳梁小丑,甚是不悦地问道。
她嗤之以鼻,冷声道:“不过是一个被利用而不自知的可怜虫,何惧之有?再说了,我相信会有人来救我的。”她不知乌夜是如何对李芸琪捏造那场大火的事实的,总之眼前这个疯子已经认定了火是她放的,多说无意。
李芸琪瞪大了眼,怒声吼道:“我看你这贱骨头到底有多硬!”一下挑起三支银针,扯开她的衣领,露出白皙的颈项,一气扎进了她的颈项上,她想大声呼救,却被李芸琪识破,点了她的哑穴。
那三根银针并不整根没入,犹余半截在外,李芸琪狞笑着转动着余下那半截,银针便欢快地与她的骨肉搅合在一起,痛不能言,唯有汗如雨下,而李芸琪的脸也因报复成功而愈渐扭曲、狰狞。
见她尚能忍耐,李芸琪顿感不痛快,又取下皮夹中余下的五支银针,打量着她冷笑道:“你说这五支扎在哪好呢?”目光终是顿在了她因疼痛而苍白无力的左手上,说道:“正好五支,沉霖,你看这就是天意啊!”说完最后一个字,李芸琪手上的银针也同时扎进了她的五指中。
十指连心,痛感铺天盖地地传来,她几乎要晕厥过去了,李芸琪的声音在她听来也变得轻飘飘的了:“乌夜大人说过不能让你死,也不能伤着你。我不知其中缘故,但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不该问的不多问。用这银针扎过,只会出一点点血,甚至不会留有伤口,对付你这种**正好。”边说着,李芸琪边搅动着扎入她指间的银针。
真是个可怜虫,被人害了还帮人做事、感恩戴德。晕厥前她暗暗想道,疼痛瞬时将她淹没于黑暗之中。
“林晨,林晨。”久违的女声不再幽怨,而是忧心忡忡地呼唤着她。
“娘,霖儿觉得好疼。”她无力地回应,脑中除了疼痛已无任何感觉,生死恩怨情仇什么都无法驱除她脑中汹涌翻腾的疼痛感。
“林晨,晨儿。”女声怜爱而温柔,与现实中那个沙哑、狰狞的女声截然相反。
“沉霖,沉霖。”李芸琪狞笑着将她从昏厥中唤醒,或许应说是眼中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她醒了过来,猛烈而狂热,仿佛千针齐刺一般,疼痛丝毫不亚于指间的。
“怎么样?辣椒水的滋味不好受吧?”李芸琪得意洋洋地为她解说眼中疼痛的来由,又是不留丝毫痕迹的折磨,恐怕还引发了她眼中旧疾。
眼中溢出的辣椒水缓缓流下,浸染于眼下的伤口中,又将疼痛点燃,可谓是痛不欲生。
看着她因疼痛而不断颤抖的模样,李芸琪欢快不已,声音也因愉悦而有些微震颤:“这可是你自己划伤的,我可没动过。看看这水灵灵的脸蛋,你当时不就是凭着这张脸勾引睿哥哥的吗?”又唠叨着她当年和林宸封在桃花树下那“惊艳”一吻,只是她头疼欲裂,已经听不清了。
听李芸琪的口气,她似乎还未忘却那个惊鸿一现的少年,还惦念着与沉霖间的那点情场旧仇。沉霖不由得撇了撇嘴,嘴唇微动,却气若游丝,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李芸琪气冲冲地揪着她的衣领,怒问道。
“我说,你这个被人家烧得面目全非还恋着人家的可怜虫。”她竭力说道,早已是疼得五感麻木了。
李芸琪不甘地斥驳:“休在那胡说八道!你又是什么?一个生来便给人间带来灾难的妖女!一个人人欲除之而后快的妖女!一个到哪就毁灭哪里的妖女!看看你干的好事呵!”李芸琪愈说愈激动,怒不可遏。
她头一歪,也不多辩驳,倒不是她嫌麻烦,看来乌夜已经给李芸琪灌输了,自己是个无恶不作的降世妖女的信息,再怎么辩解也敌不过洗脑的功力,加之着实没了气力,不愿多说什么,然后眼一闭,也不看眼前那张鬼脸。
李芸琪本已是怒不可遏,见她这副模样,更是火上浇油,一下子怒气冲了头,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抄起一旁的小刀对她叫嚣着:“今个儿我便替天行道,让你也尝尝这面容尽毁的滋味!”稍顿了顿又道:“那便先从这道你自作孽的伤痕开始吧!”
她未开眼,便已感到那小刀闪烁着刺眼的白光,脸上火辣的痛感不断延伸,心里却是异常平静,默念道:你呢?为何还不来救我?然后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第六十八章 箫韶凤来仪(五)
“霖,霖。”沉霖听见耳畔有人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想醒来,却醒不来。头疼欲裂,眼痛甚之,指间传来的一波又一波的疼痛更是牵扯着她的每一条神经。
恍惚间,一抹雪白的身影于眼前晃动,白中染血的衣衫,似是冰池中初绽的红莲。那苍白的容颜此刻正忧心忡忡,冰凉而修长的手指轻点在自己的眼皮上,那种冰凉的触感自他的指尖传来,缓解了眼中一阵阵的刺痛。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反复地呢喃着同一句话。
渊看见她的嘴唇在嚅动,起先以为她是因疼痛难忍而发出的沉吟声,后又见她呢喃不止,仿佛在说着同一句话。
后来,他停下了为她治疗眼伤的手,因为他终于听见了她反复呢喃的那句话:“你终于来救我了吗?渊。”原来她一直在期盼着,等待着,从未绝望。
“对不起。”他低声说道,轻轻地抚过她红肿的双眼,若不是乌夜来视察,他还不知她已遭遇不测,来时正看见李芸琪持着尖刀刺入她脸上的伤口,所幸只是微微入肉。后来的事,他也记不清了,只是记得她惨白的面颊,以及左眼下那道深深的刀痕,耳畔不断地传来李芸琪的求饶声,自己却已没了感觉。直到乌夜拉住他说:“救人要紧。”他才住了手。
那时的她明明已经失去意识,明明已经疼得了无直觉,却不知为何,在他抱起她的那瞬间,心安地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一如现在她唇边那浅浅的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