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十五人,皇女二十人,争先来看,照顾左右。远在边疆的皇二子贤王凌易骁亦连夜赶回,守在床前。
同期,夜昭国悬赏三万两黄金、良田百亩来通缉江氏芸儿,原因不明,只知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
这日清晨,天色仍然昏暗,太子陵内,一名女子跪在水晶棺前,脸色阴沉,双目流泪。
她紧咬着下唇,两只粉拳搭在腿上,紧紧攥起。
“觅,是我害了你。”江芸儿声音颤抖,在寒冷的空气中清冽至极,“你要的天下,我终究没能给你,却将你推向黄泉……”喉咙一紧,江芸儿身子一歪,勉强撑住地面不让人倒下,一口青绿色的血液从嘴中吐出。
她凄惨一笑:“好一个唐采儿,倒真是小瞧你了……”
“你也小瞧了凌夜寻。”
一把温润如玉的嗓音从身后响起,江芸儿厉眼看去,眼前晃过一袭白衣,细一看去,竟是那满头白发的应天梧。
江芸儿直起身子,将嘴角的血迹擦掉:“你怎么进的来这里。”
“想来,自然便能来。”
“唐采儿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帮她?!”江芸儿双眼一红,毒爪立刻伸出,袭向应天梧。
应天梧轻轻一叹,抬手微微一推,便将江芸儿打回到水晶棺旁。他说:“别再用内力,小心要了你的命。”
“这不正是你的用意么?师!兄!”一字一顿,江芸儿恶狠狠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多么清雅的男子,多么的干净,多么不食人间烟火。
正因为这样,江芸儿才觉得碍眼,才觉得可恨。
这样的人,永远都是高高在上,永远有着他们自己认为是君子的规矩。他们圈住自己,也要用那些来衡量你。即便你吃不饱穿不暖,他们依旧还要要求你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不然他们就会对你摇头,笑着骂你阴毒下?贱。他们永远看不到你的无奈,看不到你为何如此,他们看见的只有你的堕落,你的屈服。
应天梧蹲□子,眉色从容,抬手把向江芸儿的脉搏,江芸儿一把甩开,笑道:“师兄自己下的毒,如今何必还来假惺惺的探望。是怕我死不了吗?”
“我从未对你施毒,只是费了你内力的消功散而已。”应天梧语气轻柔,如同讲着风雅之事。
“这与杀了我有何区别?你们杀了我最爱的男人,如今又要毁了我的一切!”
应天梧皱眉,淡然道:“你也毁了别人的一切,杀了别人的最爱。”
“他们活该。”
应天梧竟是笑了,嘴唇轻碰,说的话竟是狠毒之至:“你亦如此。”
江芸儿胸口一滞,气得一口绿血一涌而出。
应天梧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裙,抬手将垂散到胸前的白发捋到身后,他不想看见。继而垂着眼眸轻声道:“该还的终是要还的,我护的了你一次,护不了你第二次,你好自为之吧。”
话落,应天梧转身而去,白衣如霜,白发似雪,带着一丝清冷,却也不失那份温润。
江芸儿垂下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靠在水晶棺前,自语道:“你们觉得不值,可我却无怨无悔。”
说完,她竟笑了,奋力的起身,趴在棺沿上,看着棺中紧闭双目的凌天觅。即便那张脸已经如此骇人,可在她眼里,依旧如同初见时一样,让她觉得温暖,觉得俊美。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坐在雪里,不冷吗?”
“我给你饭吃,你可愿跟我回府?做我的人?”
那年,她四岁,他七岁。
她成了他的丫鬟,成为了他的秘密。
应天梧从皇陵出来,躲过守陵官兵,脚步不缓不急的在山林中前行。
“师兄若是不嫌弃,可愿报效明君?我相信,夜儿当了皇帝后,定是个勤政爱国的好皇帝。”
应天梧驻定脚步,望了望天,一点点雪花飘然落下。
冰冰点点的落在他的脸上,入了发,竟是融为了一体。他仿佛一只雪的精灵,带着冬的素美站在林中。
他眯着眼睛,耳边是唐采儿的话语。他微微一笑,淡然自语:“或许,也不错。”
腊月十五这天,夜昭国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大雪连下数日,短短几个时辰,便已经白茫茫一片。
凌夜寻坐在婇盈轩内,从亭子里望着外面的银装素裹,眼神冰冷一片。
手中的玉佩被他一遍又一遍无意识的抚摸着,身边的暖炉早已不再升烟,他的身子也早就冻僵,可他依旧没有察觉,只是安静的眺望,目光没有焦点。
上官翎踩着雪,站在远处的长廊里,看着亭中毫无生气的人,不由气结。
自凌霄盈离开,唐采儿被休后,就再没见过凌夜寻有别的反应或者动作。
日日坐在亭中,不笑,不怒,不说话。仿佛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一般,不进宫,不出府。有人来刺,不躲,不闪;有人下毒,不避,不拒。
“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是的,他在等死,他生无可恋。
可这,不该是他。
上官翎紧抿嘴角,下定主意,转身离去。
策马来至尚书府,不顾门童阻拦,大步闯入府内,朗声高呼:“唐采儿,给我出来!”
蓝瑛听见喧闹,来到前堂,看见的便是一脸怒气的上官翎。他淡淡一笑,问道:“不知上官公子找采儿何事?”
“我有事找她谈,叫她出来见我。”
蓝瑛招来下人:“去,叫小姐出来。”
“是,主子。”
上官翎望了一眼蓝瑛,脸色不是很好。蓝瑛将他请进堂内,差人点了暖炉,上了热茶。外面的雪依旧下着,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蓝瑛喝了口热茶,关心问道:“凛王殿下现下可好?”
“不好。”上官翎到不避讳,直接回答,喝了口茶,便将茶杯摔放在案几之上,“等死呢。”
蓝瑛愣了愣,随即失笑摇头。
那个男子,穷极一生争斗不休,为的就是让妹妹安然度过一生,可如今,人不在了,他,想必便也没了争斗的理由了吧……
唐采儿顶着一张睡容,走了出来,身上的秋衣早已换成了缝着绒毛边边的粉色锦袄,头发松松散散的放下,竟有几分俏皮可爱。
她抬眼看了下上官翎,便直径走到暖炉旁,打了个哈气问道:“大早上的,来此做甚?”
上官翎顿了顿,犹豫了半天才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唐采儿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居然恨透自己的上官翎会问出这句话来。但也只是惊讶,随后她便摇头,坚决道:“不回。”
“不行。”上官翎一口否定。
蓝瑛继续当个局外人,抬手屏退左右后,便开始喝茶赏雪。
唐采儿冷笑挑眉:“你说不行就不行啊?”
上官翎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又再次放下,幽幽道:“你可知,他在寻死。”
“什么?”
唐采儿心猛地一颤,不明所以:“什么寻死?”
“那日之后,他便把自己锁在婇盈轩内,只言不语,有人对他不利,他便受着。如果不是韩拓守着,他早死了千万次。这几日,他竟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婇盈轩,如此,有人要杀他,他只有一死。”
唐采儿暴怒,一脚踹向暖炉,哐当一声,她苦着脸捂着鞋子蹲到了地上。
蓝瑛急忙放下茶杯蹲了过来:“你拿自己出什么气?!”
上官翎汗颜:“她明明是在拿暖炉出气。”
唐采儿疼的呲牙裂嘴,抬头看向上官翎:“他那个样子,你倒是管啊,找我做什么?”
上官翎弯下腰,与唐采儿平视,他神情严肃,字字如珠:“他那个样子,如果连你都不管了,还会有谁去管?”
唐采儿低下头,脚尖的疼痛渐渐远离。她苦笑着对自己说,如果,如果我累了呢?此时回去,再次离开,岂不是要伤的他遍体鳞伤?
“至少……”上官翎的言语中,也多了几丝恳求,“至少,去劝劝他。”
唐采儿抿嘴微笑,抬头道:“好,我随你回去。”
蓝瑛心中一滞,握着唐采儿的手微微收紧,但最终开始松开了手,淡笑着:“我去命人备车。”
“嗯。”
唐采儿刚出前堂,站在外面,雪花飘然落在肩头。唐采儿的世界瞬间寂静无声,只有那无数的白雪缓缓下落,她笑着抬头,望向雪白的天空。
身后的上官翎在唤她,她也没有反应。
直到玉臂被人碰了下,她才回头看去,上官翎的嘴正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
可惜唐采儿听不到,她冲着上官翎笑了下说:“我们走吧。”
上官翎愣了愣,点了点头,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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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62章 我回来了 ...
当唐采儿见到凌夜寻时,她鼻子一酸,竟红了双眼。那人坐在雪中,身上的浅紫袍子早已被白雪盖过肩头,墨黑的长发垂散落地,被风吹的飘零。他垂着眸,低头看着手中的玉。浓密的睫毛上,夹着冰雪,不知是泪凝结,还是雾气所致。
唐采儿捂住嘴,脚步毫不停留的冲了过去。
上官翎在远处,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狠狠搂住了那尊雪雕。叹了口气,悄然无声的离开了婇盈轩。
“臭夜儿!”唐采儿声音哽咽着,哭腔骂道。
凌夜寻身子一僵,垂了很久的眼眸慢慢抬起,眼光流动,睫毛眨了眨,雪水顺着睫毛滴落。
采儿……
他动了动嘴,感受着身上的冰冷被背后的怀抱一点点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