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一片清朗,无底洞也已不见。
有莘不破怔了一怔,随即大喜道:“成功了!川穹成功了!糟!他哪里去了?”
白云间的声音道:“放心,他应该来得及躲开。”
果然高空中裂开一缝,川穹跳了出来,原来他是躲入了自己开辟的洞内洞。登扶竟正松了一口气,忽然高空中又出现一条裂缝,几个人异口同声骇道:“藐姑射!”
藐姑射看着川穹,那眼神如清风掠水面。
川穹完全忘记了两人刚才还在对峙,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兴冲冲地对藐姑射道:“看!我成功了!师父!我成功了!”
“是啊,恭喜你。”藐姑射的声音很平静,既不愤怒,也未失望。
川穹道:“你好像并没有不开心。是决定放弃了么?”
“放弃?放弃什么?”
川穹道:“放弃灭世啊。经过这一回,你应该有所改变才对……”
“你错了!”藐姑射道:“虽然你破了宙空确实超出了我对你的期望,但是我也不是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
川穹怔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藐姑射道:“你知不知道我和祝宗人、独苏儿、都雄虺这三人的最大区别在哪里?”
川穹摇了摇头。
“传宗之发应该有告诉过你,他们的终极灭世一定是先毁灭自己,然后再影响这个世界,但我……我们不是……”藐姑射手往天心一指,高空中又裂开一道缝隙。
川穹吓得几乎无法呼吸:“你……你……难道你要……”
“嗯,你好像猜到了。”藐姑射淡淡道:“没错,我和他们最大的区别就是,能再次发动终极灭世。”
川穹身子一晃,再也支持不住,从高空中直掉下来。白云间射出一道紫气,把川穹托住,落在有莘不破身边。
落下来这段时间里,川穹一直处于震惊的状态当中,身子一着地,马上跳了起来,叫道:“他……他疯了!他要再度发动宙空!”
有莘不破和师韶同时惊道:“什么!”仰头望去,空中那道裂缝果然越来越大。
有莘不破道:“那你的空流爆还有没有?”
川穹又急又气:“当然没有了!”
“那怎么办?难道就没办法了么?”
白云间的声音忽然道:“未必。”
有莘不破喜道:“师父!你有办法?”
白云间的声音道:“你们看,川穹的师父站不稳了。”
众人举目望去,果然,藐姑射一手抚胸,一手搭背,不停地颤抖,不住地摇晃。
有莘不破道:“怎么回事?”
登扶竟叹道:“自然是因为他支持不住了。终极灭世岂同寻常?一个人的功力再高,也难以连续发动两次的。”
空间裂缝越来越大,但藐姑射也越来越虚弱,白云间的声音道:“这一次我们不会有危险的,他的力量应该无法支持到让宙空完成。但他要是再勉强下去,只怕会送掉自己的性命!”
有莘不破和川穹听了这句话一齐呆住了,有莘不破问川穹道:“你师父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也不知道……”川穹道:“也许我从来就没真正理解到他的用意……”
忽然间,藐姑射身子一震,竟被他头顶的无底洞吸了进去!
川穹大骇道:“我去救他!”
然而一条人影比川穹去得更快,在藐姑射被无底洞吞噬的前一刻抱住了他要把他扯回来!
尽管因为离得太远而看不清那人的面目,但地上的两个年轻人还是在一瞬间知道那人是谁,一起叫了出来:“季丹!”
已经瞑目待死的藐姑射全身一颤,睁开眼来,凄然道:“你怎么来了?决斗结束了么?”
季丹雒明怒道:“我还哪里顾得上什么决斗!”
藐姑射的睫毛就像被情人抚摸般颤抖着:“你……再说一遍……”
季丹雒明怒道:“都不知道你这个人为什么……”
藐姑射半眯着眼睛,十分沉醉,忽然间瞳孔暴张,消失在季丹雒明的怀中,又出现在他的背后,抱住了他!季丹雒明还没反应过来,一箭飞来,从藐姑射背后射入,穿透他的身体又刺入季丹雒明的后心,把两个人的心脏钉在一起。
这是有穷饶乌最后的一箭,在这一箭射出之前,那个号称箭神的男人就已经死了,而这一箭透体而入,藐姑射和季丹雒明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也已一齐死去。
两个人一起闭上了眼睛,就像睡着了一般被无底洞吸了进去。
第三十一关 往事如昔(上)
川穹捂着脸,跪了下来,跟着又俯伏在地。
有莘不破不知道这双洁白如雪的手后面掩藏着怎么样的神情,也不知道这个远离尘土的朋友此刻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姿态贴近脚下的尘埃。
登扶竟颤巍巍站了起来,幻化出一张古瑟,一曲叹息之音,为逝去者招魂。
“我要去至黑之地。”川穹站了起来,说出了一句令人吃惊的话来。他的双手已经放开,脸上没有泪痕,眼中没有犹豫。
“去至黑之地?去干什么?”
川穹道:“我要把师父和季丹的遗体接回来。”
有莘不破看到他这个样子知道劝无可劝,然而仍然忍不住道:“你有把握回来么?”
“没有。”川穹摇头道:“实际上,我甚至不太知道如何回来。”
“那你岂不是要去送死?”
“那个地方,或迟或早我总要去的。”川穹道:“既然如此,不如就现在去。”
有莘不破道:“但如果你无法回来,那这一去岂非枉然?”
此时是非之界和混沌之界的重叠已经稳定,川穹望了一眼远处的江离,说道:“只要江离的元神在,我还是有机会回来的。”说完这句话,他便消失了,跟着闪现在高空上,在无底洞完全合拢之前跳了进去。
师韶喃喃道:“他这样做,值得么?”
“不是值得不值得的问题。”有莘不破低着头,说道:“藐姑射和季丹对他来说,并不仅仅是师父和朋友那么简单。如果不把他们接回来,川穹在这个世界大概会很寂寞吧。”
师韶呆住了,道:“你似乎很能理解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有莘不破转身面向巨树,说道:“无底洞的威胁已经解除,你们不用着急下去,等我和江离谈妥了再说吧。我们就此别过。”
师韶道:“我跟你去。”
“不。”有莘不破摇头道:“这件事情,我想自己处理。”仰头叫道:“师父!”
被呼唤者似乎很能理解他的心思,说道:“你的意思,可是要我莫干涉你的决定。”
有莘不破点了点头,见白云紫气默认了他的请求,便迈步前行。他走得并不快,一步一步地接近混沌之界的中心,巨树下那个少年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终于,连他脸上的神情也能看清了。
江离坐在一个巨大的树疙瘩上,那双漠视昆仑万物的眼睛在看到有莘不破后,还是泄漏出一些内心的动摇。
有莘不破站在江离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江离倚着巨树,被有莘不破看着。
“我来了。”不知过了多久,有莘不破终于打破了沉默。
“嗯。”江离道:“为什么到现在才来!”
“你很希望我早点来?”
“本来并不希望。但在发现都雄虺大人自作主张留在下界以后,我就时时刻刻盼望着你快点来!你早一刻到来,我们之间胜负就能早一刻解决!如果我赢了,我就能带着玄战大胜之余威回下界压服东方的叛逆!如果你赢了,那我也不用留在这个地方空自焦心!可是……”江离顿了顿,道:“你却等到这个时候才来!如今天下大势已定,我输了是输,赢了也是输!筹谋这么久,在混沌之界安排下这么大的阵势,等到的却是一次无关痛痒的对决。”
有莘不破盯着他,愤然道:“输?赢?我们之间为什么要有输赢?你本应和我们站在一边的!我们的输赢,就是你的输赢!”
“你们?应该是你吧。”
有莘不破道:“我!我们!”
江离道:“我的立场为什么要由你来决定?”
有莘不破道:“那好!不由我来决定,就由你来决定也行!”
“哦?”江离道:“我要你背过来打你祖父也行么?”
“这……”
江离道:“不破,不要说这么幼稚的话了。我的来历,现在你就算不完全清楚,也该猜得到大半了!无论是我的师承还是我的血脉,都注定我只能站在你祖父的对立面!而你——无论你如何逃避,始终要回到你祖父的旗下。”
不破握紧了拳头,咬牙道:“早知道,在天山我就不掉头向东了!”
“天山……”江离笑了,笑得很轻又很讽刺,却不知道在讽刺谁,也许正是在讽刺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雄虺大人为了取得全胜把我带了回来,结果却给自己埋下了败亡的种子。你为了救我而东行,路走到最后,却不得不杀我……”
有莘不破怒道:“谁要杀你!”
“你!”
“没有……从来没有!”
“你没有,可是我有。”江离道:“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过要杀你了……当我们还是伙伴的时候。”
“不可能!”
“真的。”江离道:“还记得你攻破多宝岭的那个晚上吗?就是你遇见雒灵的那天晚上,我当时就想杀了你的!那天晚上,你醒来过一会的,结果看见了神龙……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