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宫财大气粗,这月府外头看着其貌不扬,可里面的园子却是修得极为精致,一花一树,一亭一楼,皆是景色,只能说这江湖人还挺讲究。
忽然,眼前有素白的花瓣飘落,赵思洵抬手一接,是梨花。
抬眼望去,只见前面一片白云素裹,春风吹过,纷纷扬扬的梨花如白雪般卷起飘落。
一身白的叶霄站于梨花树下,仿佛与之融为了一体,但下一刻,他微微侧了侧脸,似有所感,从纷落的梨花中一眼看到了的赵思洵。
那画面太美,赵思洵不由地放缓了脚步,心跳竟漏了一拍。
“真像下凡的神仙。”赵思露惊叹道。
赵思洵眨眨眼睛,然后一把拉住了正要跟着管家进去的妹妹,“露露。”
“嗯?”
“你帮哥看看,我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妥?衣裳皱不皱,头发有没有乱?搭配好不好看?”
赵思露:“……”她一脸莫名地看着赵思洵,接着慢吞吞道,“哥,你不是不在意容貌美丑,表象声色的吗?”
赵思洵闻言轻嗤一声,“美貌是如此大的杀器,哪儿有不用的?无非值不值得而已。”
“那……叶宫主值得?”
“当然,人对赏心悦目的事物一般会格外宽容,万一待会儿惹他不高兴,也能看在我精心准备的份上,容忍一些。”
原来如此,赵思露心说别看马车里瞧他哥言之凿凿,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原来还是心虚的。
啧,男人也挺口是心非。
说实话,凭他哥那张脸,随便怎么捯饬都好看,她由衷赞叹道:“完美。”
赵思洵于是放心下来,然后带着妹妹含笑着走向叶霄。
叶霄听完赵思洵的来意,眉尖果然皱起来,那张清冷的脸上直接写着麻烦二字。
赵思露见此不由地心生紧张,深怕叶霄觉得他们得寸进尺给当场轰出去,于是赶紧给自家哥哥打眼色。
然而赵思洵却坦然一笑,只要叶霄没明说拒绝,那就是有戏。
他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其实若我能争取到更高强的护卫,也是为叶宫主减轻负担。”
叶霄端茶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了过来。
“您可是堂堂大宗师,若这一路上三番五次出手替我解决麻烦,您觉得没什么,可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赵思洵看着叶霄,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真诚,似乎真心实意为人着想。
前半句话赵思露颇为认同,可最后半句,作为亲妹子都得怀疑其真实性,自然叶霄也将信将疑,终于开口道:“请夷山王赐教,这三番五次是何意?”
不过是个南望质子,谁会特地针对?
这抓重点的本事让赵思洵有些许惊讶,不过他脸上的笑容不变,眨眨眼睛,“啊,作为弃子,为了活得长久,我总得为自己打算几分,招惹一些必要的小麻烦。”
语气微妙,令人捉摸不透。
叶霄听得奇怪,然而还不等他深究,赵思洵便笑吟吟地说:“反正离北上还早,叶宫主若是不忙,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好人做到底,帮我这个忙,指点一二?”
这话说的,啥叫闲着也是闲着?
赵思露一脸惨不忍睹,桌底下踢了赵思洵一脚,“哥,哪有你这样求人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赵思洵,“哦,对了,我还准备了谢礼。”
他抬起袖子轻轻抚过石桌上的梨花瓣,然后从高山手里取过长条的匣子搁在上面,往叶霄那边推了推。
“凭云霄宫的底蕴,叶宫主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可惜我夷山族当年遭了难,逃命都来不及,除了那只埙实在没留下什么好东西。唯有一把母亲当年身上的宝剑还看得过去,虽然比不上天问,但也曾是夷山族打造的得意之作,请叶宫主不要嫌弃。”
匣子打开,是一柄三尺长剑,雪亮的剑刃,锋芒如寒冰,看着就能刺痛人的眼睛。
赵思露见了不由惊叫道:“哥,这不是你的佩剑吗?”
叶霄回神也看了过去。
赵思洵自嘲道:“我这三脚猫的武功配什么剑都一样,还是别辱没在我手上了,它若能成为叶宫主的剑,才是最好的归宿。正好,这把剑名寒雪,是用夷山顶上的积雪寒潭所炼,与叶宫主的功法正合适。”
他微微一笑,温情脉脉,好似纷飞的梨花,飘飘落落进了叶霄的眼底。
叶霄真心觉得,除了武学令人看不上眼,赵思洵在其他方面,特别是审时度势,攻心之术上可堪称宗师。
先提及夷山族的灾难,特意点明了那只被保留百年的埙,暗暗提醒他与云霄宫的见死不救脱不了干系,引起他的内疚。接着又送上自己珍藏的佩剑,正好天问等待重铸,叶霄手里没有趁手的兵器,让人看到他满满的诚意。
明明叶霄心里一清二楚,一切都是赵思洵预谋的话术,可当少年唇边漾着浅笑,如春花散漫开来的时候,不知怎的就是让他生不出防备之心,或许是对方武功太弱,毫无势力的缘故,总觉得顺着他一些也无妨。
“怎么样,叶宫主,我们也算是朋友了,以后还得相处好长一段时间,举手之劳,就帮帮忙嘛,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她要是多点自保能力,我也好放心去大庆,唉,谁让夷山族……”余下的话他没再说,相信叶霄也能猜出来,于是不等人做出回应,赵思洵便眼睛一弯,带着一丝撒娇的恳求,“好不好?”
那双眼睛的弧度恰到好看,眸子更是清澈如水,潋滟带光,再配上这语气,叶霄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他妥协了第二次,“好。”
成了!赵思洵眼睛一亮,笑意加深,“就请叶宫主收下这把剑吧。”
然而叶霄却合上了剑匣,推了回去,“既然是你母亲遗物,便好好保管,莫要送人。”
真是个好人啊,赵思洵在心里感慨了一声。不过他没有收回,反而笑道:“那就请叶宫主好好爱惜它,不要随意出鞘便是。”他又重新打开剑匣,无暇的手指往里头指了指,“毕竟寒雪的剑柄是我能找到的与天问最相似的了。”
叶霄向来说一不二,最讨厌黏糊,原本因为赵思洵的动作,他心中有些不悦,然听到下半句却不由怔然,顺着赵思洵的手指再次看向了匣中的寒雪。
夷山族打造的剑皆有自己的喜好和印刻,哪怕是天问也一样,这把寒雪若不看剑身,的确与天问颇为相同,若放入天问的剑鞘里,足以以假乱真。
“我知叶宫主向来一言九鼎,不喜虚伪客套,若是往常叶宫主推辞我便收回了,不过你既然背着天问南下,手里不拿着似乎说不过去,万一碰到熟人也是麻烦,对不对?”赵思洵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带着一丝善解人意的俏皮。
叶霄顿了顿,终于没再拒绝,“多谢,我必好好保管。”
赵思洵笑道:“客气,都是朋友嘛。”
目睹这一切的赵思露看她哥的表情,只有一个字——高。
赵思洵依旧坐在那石桌前,手里捧着茶,慢条斯理地喝着,笑眯眯地望着院子中的两人。
而赵思露站在这满院子的梨花下,手里握着侍女刚从马车里拿来的精铁锤,正在发呆。
她本以为这武器是用不上的,没想到真的在他哥轻飘飘的几句话中,叶霄竟答应指点她!
大宗师啊……面对叶霄,她感觉像跟做梦一样。
“露露,回神了,这么好的机会,想什么呢?”赵思洵喝茶之余,看着自家傻愣愣的妹妹,不由唤了一声。
赵思露回神,脸顿时涨得通红,连忙凝神,严肃对待,“叶宫主,请指教。”
她娇小玲珑的身材,手里却握着一把重达百斤的大铁锤,看起来相当违和,不过当双脚一踏,踩实地面,一股无形的气劲环绕在周围,让人瞬间有种势不可挡的气势。
赵思洵对从小带到大的妹妹满是骄傲,小小年纪,内力已经相当深厚了,在同龄人当中可谓天赋卓越。
对面的叶霄手里却拿着一根梨花枝,是赵思洵折下送他的,说是应景,枝上还开着几朵雪白的梨花,顽强地没有掉落。他将视线从梨花上抬起头,淡淡道:“来。”
话毕,赵思露娇喝一声,举着铁锤就冲了过来,那猛烈的步伐几乎要踩碎了夯实的青石地砖,接着狠狠一踏,借力高高跃起,多年锻造而来的雄厚内力裹挟着铁锤,直冲着叶霄脑壳而去——
气势猛如虎,带着呼啸风声,厉厉破空,这就是被三水长老断言连宗师都不敢随意接的重锤之锤,若是一般人,不躲开脑浆都能当场迸裂。
然而叶霄却只是淡淡一瞥,接着微微侧腰,落脚三步,刚巧躲开了赵思露精铁锤,于此同时他抬起梨枝,仿若蜻蜓点水般随手点在了赵思露的手上,这一系列动作不快,甚至连赵思洵这菜鸟都能看清……然而没成想,赵思露的手腕一麻,那勇猛无常的铁锤竟直接脱手而去!
只听到砰一声巨响,铁锤恰巧落在了叶霄脚侧,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而赵思露的脖子前已经抵着梨枝的尖头,锋芒未露,上面的梨花还好好地呆在枝头,不曾掉落。
赵思露扬起脖颈,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若非叶霄没有杀意,不然这修长洁白的脖子就得被一穿而过!
前后不过三息,看清一切的赵思洵左肩顿时往下一垮,抽着嘴角道:“这差距也太大了……简直不科学!”
叶霄是个很认真的人,大概这样才能心无旁骛在这个年纪成为一代大宗师,是以哪怕随便指点,也未曾对赵思露放一丝水。赵思露从各种角度攻击,最后的结果都逃不开一剑抵喉,一剑戳胸,背后贯穿,穿腹而过等花式死法。
而且结束快,往往一招致命,总之,步骤都看得清楚,死的明明白白。
赵思露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多破绽!
果然,打铁跟打人是两码事,至少铁块不会反过来打她。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撒娇就犯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