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中,礼乐崩坏,各国重武轻文,不约而同网罗天下武林高手,礼遇大门大派。
如此好的机会,儒释道三家甚至是魔门都铆足了劲成为各国皇室的座上宾,以期助其一统天下,发扬本门光大,在江湖上有更高的威望。
看起来最无欲无求的佛门一出手就占据了大庆,万佛寺被称为大庆国寺,其主持三花更是被封为国师,至此一家独大,设寺庙三千,儒门和道门无处施为。
东楚皇后出自上陵学宫,儒门近水楼台,连同治国之策都是独尊儒术。
西越却是魔门的地盘,巫神教善蛊用毒,合欢采补,行事狠辣无所顾忌,根本不给其他三门机会。
而道门魁首清虚派则处于南望境内,掌教段平沙更是终日护卫皇帝左右,被称为护国仙师,亦是望帝信任之人。
今日这位护国仙师求见皇帝,必然是为了呼延默挑战他一事。
虽是江湖事,可也关系着国家脸面,中原的士气。
赵思洵本想直接回寝宫,但是一想到赵思露去了贵妃那里,不由地脚步一转,去找妹妹换消息。
望帝没有皇后,后宫以贵妃为尊,她膝下育有三皇子。三皇子与大皇子是如今朝堂上最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这两兄弟虽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绝对少不了背地里每日例行一问候,巴不得对方意外暴毙。
遥想最近朝堂上放出来的谦让太子位的消息,以及望帝突如其来的疼爱,不知怎的赵思洵心里有些不安,感慨朝中无人,不像几个兄长那样可以随时从母族探消息。
其实,夷山族并非只是个落后隐蔽的少数民族,也曾是盛极一时的炼器大族,不然也不会有千锤百炼这样厚积薄发的功法。
他们曾经居高山之上,流水之畔,铸剑制枪,每一把问世皆是世间难寻的利器。有一段时间,江湖上以拥有一把夷山族的兵器为骄傲,不少人捧着钱财和稀有矿石,慕名前来打造属于自己的兵器。
特别是三百年前,前朝开国皇帝为了赏赐功臣,特地请夷山族为镇守天山的云霄宫宫主打造一把绝世神兵,以配得上这天下第一大宗师之名。
夷山族也不负所望,倾全族之力打造一把三尺寒锋——天问。
所谓剑出有龙吟,意可问苍天,听说这把剑出窍的时候,能引动天地灵气,化为沧海龙吟之威,至今还随着历代云霄宫宫主的名字,霸占着兵器谱第一的位置。
只是可惜,前朝末年,各地揭竿而起,诸侯分裂,江湖高手纷纷投身宫门。为镇压反叛割据,也为奖赏这些江湖中人,末帝竟命大将军派兵围剿夷山族,逼其交出所有藏剑利刃。
夷山族向来久居高山,不问世事,此事突然,族中只能令圣女带领老弱妇孺藏于山中,而族长则带着族中男子敬献兵器,然而大将军并不满意,他想要神兵,如同云霄宫宫主手中的那把天问。
然而天问诞生,不仅需要好材料和全族锻造之力,更要天地人和。即使是夷山族,之后也没有这么运气再打造出一把这样的宝剑,天问至今独一无二。
夷山族交不出神兵,大将军恼羞成怒,一气之下便下令屠杀,等圣女带着老弱妇孺回到族中,眼前只有倒在血泊中族人。
夷山族就此没落,需要新的出路。
赵思洵到妹妹宫中的时候,赵思露已经从贵妃那里回来了,正坐在桌前发呆,听到宫女传禀,立刻起身唤道:“哥。”
这一声,简直是五味杂陈,赵思洵听着问:“贵妃找你什么事?”
赵思露回头就朝桌子上的东西努努嘴。
桌上正放着几个相叠的精致箱盒,还堆着一匹匹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各色布料。
赵思洵走到桌边,手轻轻抚过那些料子,皆是上好的绸缎,云锦顺滑轻薄,流云暗纹若隐若现,而轻纱又如蝉翼剔透,色彩春菲,美妙至极。赵思洵知道这些料子都是贡品中的极品,每年送到各宫的份例都不多,娘娘公主们都格外珍惜,非隆重场合不穿。
当然,曾经赵思露不得宠,很少能拿到。
赵思洵又打开箱子,里头的珠光宝气让他不禁扬了扬眉,随手拿出一支簪,只见精雕细琢的凤头镶嵌着鲜艳剔透的红宝石,熠熠生辉。再拿起一只翠绿手镯,成色水润,质地细腻,少有的好品质。
每个箱盒子里的首饰头面,都是珍贵精品,一套套看下来能晃花人的眼睛。
“这是贵妃赏赐的。”赵思露说,她的脸上看不出高兴,反而微微蹙着眉。
赵思露是个小姑娘,虽然爱俏,然而兴趣所致,功法所限,注定跟满身华翠,金玉宝气无关,这些华丽的首饰和衣裳,若非必要,她都不会穿戴。
更何况,这还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的贵妃赐下的,如此大的手笔,不得不让她担心。
“我推辞过,可是贵妃不让,非得要我收下,不然便是我不给她面子。还说以前怠慢了我,今后要把我当做亲生女儿看待,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带着几分苦恼,想到贵妃那亲切和蔼的模样,疑惑丛生,“哥,这也太诡异了,究竟发生什么事?”
“她没说吗?”
赵思露道:“只说作为皇女,今后得拿出公主的气派,还说谁若欺负我,尽管告诉她,她替我撑腰。”
赵思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他面圣的经过也仔细说了一遍。
赵思露愣住了,“啊?”
“咱爹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他寻觅多年,失而复得的儿子,咱娘是他的结发妻一样,说是要补偿我这些年的忽视,你能信?”
“哥,你这比我还离谱!”赵思露咋了咋舌,“所以贵妃是知道父皇的心思,才一反常态,对我好起来?”
赵思洵点头,“八.九不离十。”
赵思露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在原地踱了两步,问道:“那父皇有告诉你究竟做了什么梦吗?”
赵思洵摇头。
“这就奇怪了,后宫的女人来来去去那么多,母妃满打满算只得宠三年,难道刻骨铭心了?”
别的赵思洵不清楚,但这件事,他嗤了一声,“哪儿来的刻骨铭心,梦里头?”
虽然出生那两年,赵思洵不是睡就是吃,醒的时间不多,但是从伺候的宫人闲言碎语中可以得出,皇帝对这位漂亮的蛮夷妃子也就尝个新鲜罢了,他娘跟其他宫妃一样依旧得想尽办法奉承邀宠。想想难产保大保小的那一天,皇帝还处理着国事姗姗来迟,最终为了忌讳连产房都没进去见最后一面,就知道情分少得可怜。
而赵思洵和赵思露兄妹,因为流着蛮夷的血,高阶宫妃不愿意养,只有一个没什背景却想搏一搏的嫔接手他们,以为凭借皇帝对雪妃的宠爱和思念,看在孩子的份上,能得几分关注。只是没想到,望帝根本就不在意这对子女,人早就被国事和新宠给占据,这位养母只能一边咬牙一边暗恨。然后听着明里暗里的奚落,也抑郁离世了。
这些赵思露小不记得,赵思洵可是冷眼旁观一清二楚。
赵思露纳闷,“若不是,父皇为何突然心生愧疚,那么多的皇子和皇女呢,哪儿轮得到我们?是有什么特别吗?”
这话让赵思洵若有所思,他回想方才的一点一滴,忽然道:“晚点我得再去一趟新雪殿。”
“做什么?”
“自是怀念母妃,感激她的余恩。”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得去求证一下,皇帝对他忽然好起来,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甚至口蜜腹剑,给他挖了个天坑?
赵思露与他心意相通,立刻说:“那不如我去,我就在后宫,偷偷摸摸地不会被发现的。”
赵思洵想了想,有些犹豫,“会不会危险?”
赵思露挑了挑眉,哼哼两声,“论武功,妹妹我可比你厉害多了。”
赵思洵:“……”这个理由无从反驳,“那你小心些。”
“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赵思洵比赵思露大两岁,虽然没有开府出去,却也不在后宫居住,一个快成年的皇子若半夜三更翻后宫,难度系数比本身在后宫的赵思露高太多,要知道,这皇宫可有不少武林高手坐镇。
赵思洵没坐多久就回到皇子居住的前殿,因为不受皇帝重视,连同住的地方都有些逼仄,远没有其他兄弟宽敞。
他向来独来独往,跟兄弟极少接触,却没想到三皇子赵永靖会来找他。
跟赵思洵孤苦伶仃不同,有个贵妃娘,尚书的外祖父,甚至在清虚派拜的师父都是下一任掌教的有力竞争者,赵永靖生来尊贵,万众瞩目,以至于早早就被封了正武王,在外有了府邸。
要说重视,这位才是皇帝心中最在意的儿子,若不是大皇子占了个长,早入朝几年,有了一批拥护,太子位就是他的了。
这样的兄弟根本看不上赵思洵,今日竟会屈尊降贵地踏入这个地方,赵思洵再一次感慨皇帝那个梦,威力之大,影响之广。
“三皇兄怎么来了?”不管如何,赵思洵依旧受宠若惊地将人迎进门。
“怎的,做兄长的来探望一下弟弟,还得有个理由?”赵永靖一点也不客气,如同主子一般往里走,目光在屋里随意打量,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的确不需要理由,赵思洵于是跟着笑了笑,命人上茶。
茶水一入口,赵永靖便端到一边,似不愿再喝第二口,他拍了拍赵思洵的肩膀道:“之前哥哥没在意,没想到你住的地方这么寒酸!等回头我跟母妃说一声,好歹送点像样的东西过来。”
其实寒酸也不至于,只能说不够富丽堂皇,赵思洵虽然不像赵永靖那样财大气粗,但熬过了最艰难的时间,有了来钱的路子,论吃穿用度他也没亏待自己和赵思露,不过是不愿张扬而已。
“三皇兄好意,弟弟心领,但是……”还不等赵思洵开口拒绝,赵永靖便打断了他,带着说一不二的语气,颇有深意道:“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你我兄弟,就无需太过客气。”
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赵思洵只能笑道:“那就谢过三皇兄了。”
“这就对了。”赵永靖满意道,“兄弟之间何必分生。”
虽然这么说着,但那股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却一丝收敛都没有,赵思洵心下微哂,脸上却露出腼腆之色,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道:“其实,弟弟也一直想跟三皇兄亲近,就是怕,怕你不喜欢我。”说到后面,声音低落下来。
“怎么会?”赵永靖矢口否认,“不过是我早早离宫开府,咱们兄弟遇见的机会不多,等为兄跟父皇提一提,给你也封个王,正好多走动。”
赵思洵闻言心中一动,脸上却是一片惊喜,“真的?”
赵永靖笑起来,“自是真的,你都这么大了,难不成还要留在皇宫?”
皇子十五封王,十六开府,赵思洵都十七了,只是因为无人关注便一直拖到现在,他正琢磨着怎么样让皇帝记起自己,施个恩。
“真是太谢谢皇兄。”赵思洵感激道。
赵永靖不甚在意,“自家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