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露虽然跑出倾歌舞月楼, 但是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马车边,愤愤不平地拿马鞭抽打车驾, 发泄着对赵思洵的失望。
虽然她俩姓赵,可是亲近的却是母族,夷山族人向来感情专一, 一夫一妻, 她本以为赵思洵也一样, 没想到依旧逃不开南望权贵的糜烂之风, 居然堂而皇之地狎妓!
“也不怕坏了身子。”她碎碎念了一阵。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赵思洵的声音, “露露。”
赵思露嘴角一翘,心说总算还知道追出来, 不算无药可救,然而一回头, 看见赵思洵身后的妖娆女人,怒气蹭一下就冲上去, “你怎么还把她带出来了?”
“楚大公子送我了。”赵思洵说着吩咐高山给莲月安排一辆马车。
还真的要带一个回去?
赵思露简直要气死了, 然而赵思洵却拉过她的手道:“先上马车。”
马车嗒嗒地往回走, 车厢内赵思露抱着胸凶巴巴地看着自家哥哥,后者则揉着眉心, 似乎酒喝多了,倦意上涌。
歌舞虽然好看,可跟这些纨绔待一起, 说着似是而非的话, 也心累。不过好在, 顺理成章地给十九按了一个身份, 也顺利接触了勋贵圈子,不虚此行。
就是身边气鼓鼓的妹妹得好好安抚,赵思洵笑了笑,揶揄问:“露露,你还回宫吗?”
“都这么晚了,宫门肯定已经下钥,回去干什么?”赵思露一说完,顿时反应过来,气道,“不,我要回宫!反正父皇给了我令牌,随便进出!”
不回宫难道看着赵思洵跟这个青楼女子你侬我侬?忒碍眼!
然而赵思洵却道:“先别回去,我有事情跟你说。”
“事情?你还有精力跟我谈事情?”赵思露朝后头努努嘴,“不是跟她亲亲我我?”
赵思洵哭笑不得,“你这是吃醋还是在干什么?”
赵思露嫌弃道:“我只是觉得看错你了,哥,你已经不干净了!”
赵思洵:“……”什么乱七八糟的用语。
“我对你简直太失望了!”赵思露继续控诉道,“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个好的,以后嫂嫂进门,看到有这么个妖精在,她得多膈应!”
赵思洵哑然无语,“你那素未谋面的嫂子连影子都没有,你就替她担心了?”
“不行吗?”赵思露抬起下巴,哼了一声,接着又苦口婆心道,“就算不谈嫂嫂,你马上要去大庆那么危险的地方,竟还有精力寻欢作乐,让父皇知道多不好?万一,万一让叶宫主看到,就更糟糕了!”
前者赵思洵还能理解,后者就令人纳闷了,“这跟叶霄什么关系?”
赵思露理直气壮道:“怎么没关系?人堂堂大宗师撇下云霄宫贴身保护你,你倒好跟女人厮混一处,谁看了不来气?你别告诉我,你这是故意气叶宫主,好叫他自己离开?”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赵思洵解读了半晌,也没有品出个不对劲来。
而他的沉默却让赵思露差点蹦起来,“你真要带她去!”
“嘘,别吵,车顶都要被你给掀了!”赵思洵揉了揉耳朵。
赵思露气成河豚,仿佛一戳就能爆。
赵思洵见此戳了戳妹妹的手臂,笑问:“露露,你真没看出来?”
赵思露不想搭理他。
赵思洵于是将身体往后仰躺平,双手交叠在脑后,闭上眼睛,感慨一声,“没看出来就好。”
说完,没了声音。
赵思露瞄了他一眼,又看一眼,最终按耐不住地问:“看出什么呀?”
赵思洵闭目养神,仿佛睡着了听不见。
“哥,你说清楚!”说话说半句,成心气人!
“嘘,好妹妹,让我静静,刚酒喝多了,这会儿头疼。”赵思洵露出难受的表情,赵思露就不好再缠着他,可是心里痒痒的,总觉得这个哥哥越来越坏了,让她恨得牙痒痒。
赵思洵偷偷睁开一只眼睛,见小姑娘这抓耳挠腮的模样,忍不住勾唇一笑,心情愉悦,接着又合上眼睛。他刚没说谎,酒劲上来,的确难受。
一直到马车缓缓停下,夷山王府到了,赵思露才迫不及待地把赵思洵推醒,一脸兴致勃勃地问:“哥,难道莲月是他国奸细?”
想了一路竟想出这样的一个结果,赵思洵简直要为妹妹的脑回路点个赞,哭笑不得道:“当然不是,谁会把一国奸细放身边?嫌命长?”
不是?
赵思露懵了一下,“那是什么?”
然而赵思洵却一边下马车一边敷衍她,“等会儿见到叶霄,再一起说吧。”
叶霄?
赵思露瞬间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道:“你带回一个女人,竟然还约了叶宫主!你不会真打算要跟他一刀两断吧?”
闻言,赵思洵下车的脚步一顿,嘴角一抽,心说今天从赵思露嘴里吐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捏?
莲月从后面的马车走下来,此刻她收起了妩媚妖娆,披着一件遮身的衣裳,这会儿看起来安安分分的像个良家妇人,见赵思露不断打量自己,便忍不住生出逗弄之心,笑问:“公主,可是奴家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赵思露一把将头扭回来,哼一声,没搭理她。
莲月也不恼,反而温柔地笑了笑,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此时,子夜已过,赵思洵走进屋内的时候,叶霄果然已经在了,正袖手站在窗边,清清冷冷光站着就赏心悦目。
赵思洵心情愉悦地问:“叶宫主来了多久?”
“不久,正看到夷山王归来。”
虽然叶霄向来就是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淡模样,可是今夜,赵思露敏锐地发现这口吻似乎比平时冷了许多,甚至隐隐带有一份不悦,连同看过来的眼神都凉飕飕的,让她根根汗毛竖起来。
赵思露生平没怵过旁人,张昊没有,曲公公也没有,就是见到皇帝也不过是面上恭敬,但不知为何,每次面对叶霄,明明后者至始至终彬彬有礼,也从未用大宗师的气势压制过她,她却打心底发憷。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乖巧的不得了。
而今夜赵思洵所做的事让她还心里发虚。
可当叶霄瞥向自己第二眼的时候,她终于觉得不对劲,她纳闷地回头,只见身后还站了一个人,莲月!
这女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赵思露心里一惊,正要呵斥,然后就听到自家哥哥招了招手,“十九,过来跟叶宫主打个招呼。”
十九?赵思露一愣。
“是,族长。”莲月轻移莲步,在赵思露震惊之下,走到赵思洵身边,迎着叶霄深沉的目光朝他盈盈一拜。
叶霄皱了皱眉,很快移开了视线,看向赵思洵,“她是你从倾歌舞月带回来的?”
“叶宫主的消息还挺灵通的。”赵思洵泰然自若地在桌边坐下,将桌上倒扣的茶杯都反过来,提起茶壶亲自斟了四杯茶,一杯递到了叶霄的面前,然后笑问,“叶宫主觉得十九怎么样?”
“气息隐匿的不错。”叶霄直接道,“若是出其不意,或有奇效。”
“我也是这么认为。”赵思洵满意了,接着将另一杯茶放在了身边,对着还愣愣的赵思露道,“傻妹妹哟,你哥我像是会把来历不明的人随便放在身边吗?你也太小看我了。”
一旁的十九听了,抿唇一笑,赵思露的脸瞬间就涨红了,她难以置信道:“哥,你竟然耍我!”
“我哪儿敢耍你,都提醒你了,是你自己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赵思洵一副大失所望的模样,啧啧两声,“按理说你也算是咱们夷山族的第一高手,可惜十九在你跟前晃了那么久,你都没发现她其实隐藏了武功。”
赵思露被噎了一下,一时语塞。
“好了,别生气,过来喝杯茶,哥给你赔个不是。”
赵思露咬唇噘嘴,心里头相当憋屈,便问:“这是你提前安排好的?”
赵思洵挑眉道:“不然我这种纯纯正经人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纯纯正经人这五个字让叶霄不由侧目,正好跟赵思洵对上,后者一脸坏笑,还朝他眨眼睛,“叶宫主一看就知道正人君子,不屑美色,我若是衣冠禽兽,岂不是让你失望,对吧?”
叶霄垂眸喝茶,不答他的话。
而这边赵思露则复杂地看着莲月,“那她是我们族人?”
“名叫十九,莲月不过是她的一重身份而已。”赵思洵招呼着十九过来,“你别站着,一起坐下喝茶。”
十九于是安静地坐到了叶霄的对面,她没敢抬头,虽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杀手的直觉告诉她,很危险,比见到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危险。
赵思洵将十九的来历告诉了赵思露,后者恍然,“怪不得能隐藏的这么好。”然而想到她的经历,又难过又歉疚道,“那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十九摇了摇头,柔柔一笑,“大仇得报,还能活着回归族里,不辛苦。”
之前赵思露有多讨厌她,那如今就有多喜欢她。自己好歹有哥哥护着长大,十九却从小在那种地方,想想都知道得付出多少代价,顿时心疼极了。
眼看赵思洵与叶霄有话要说,于她是拉起十九的手出门,“让他们聊吧,我带你去后院看看,挑个喜欢的地方住。”只是临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朝自家哥哥嘱咐了一句,“哥,那你好好跟叶宫主说。”
赵思洵既然安排十九贴身保护,那么也就不必麻烦叶霄了。
虽然赵思露觉得这样做太过无情,但是终究自己的哥哥最重要,赵思洵自顾不暇,的确没有办法再兼顾云霄宫的麻烦。
十九朝赵思洵欠了欠身,便随赵思露离开。
屋内,只剩下赵思洵和叶霄二人。
赵思洵问:“叶宫主,若非我提醒,你方才是不是也没看出十九身怀高强武艺?”
叶霄掀起眼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真的呀?”赵思洵没介意他的冷淡,反而笑意满满,显示着他的小得意,“这么说来,十九的伪装可谓是天衣无缝,那这一路我可以高枕无忧了。”
叶霄闻言皱了皱眉,下意识反驳道:“方才不过是我一时疏忽。”
“一时疏忽?”赵思洵眉目一转,然后身体往前一倾,惊奇地问,“叶宫主还有疏忽的时候?”
不大的圆桌,原本四人就坐,是以赵思洵与叶霄坐的很近,就算赵思露和十九离开,他们也没有将位置挪远,而赵思洵这一动作,直接将脸凑到了叶霄的面前。
太近了,叶霄甚至能让叶霄闻到赵思洵呼出的酒味,以及在青楼内沾染的脂粉味,他眉间皱得更深,仰了仰头避远些,带着一丝反讽道:“我为何不能有疏忽?”
“叶宫主呀,这里可是我的府邸,往常你听见什么动静都会很警惕,这次我们三人进来,我以为你会不动声色地将所有人都观察一遍,特别是陌生的十九,更应该仔细一些对吧?但你却说疏忽,这不像是谨慎小心的你啊!”赵思洵定定地看着叶霄,他嘴角的弧度缓缓勾起,一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模样,狡黠道,“难不成……”
叶霄的身体顿时一僵,迎着赵思洵的因为醉意微醺而染上了一层湿意的眼睛,心跳清晰可闻地加速起来。
难不成什么?明明他坦坦荡荡的什么都没做,却下意识地心虚了。
凭他的眼力,当然看得出十九刻意隐瞒下的内息,装作普通柔弱女子的模样,只是就如赵思洵所言,若非后者提醒,当时的他忽略了。
这只是一个小疏忽而已,但为什么呢?
生性谨慎的他在那时候,被另一个恼怒的情绪占据了心思。
恼怒……他能跟谁生气?
“叶宫主,看不出来你竟是这么信任我,都把这儿都当做自己的地盘,连警惕心都少了?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你把我当做自己人,好朋友了?”赵思洵笑吟吟的后话突然传来,将叶霄一层层剖析内心的思绪给打断。
叶霄微微一怔,赵思洵朝他笑了笑,也没期待他的回答,直接坐正身体自顾自地喝茶。
空气中弥漫着明显的酒味,可见赵思洵喝了不少,他口干舌燥,喝完了一杯又倒了一杯,还拎着水壶问:“叶宫主,你要添水吗?”
叶霄低头看着杯中六分的茶水,摇了摇头,“不必。”他说完,定了定心绪,冷然道,“所以,夷山王今夜请我来,便是告诉我有这名暗卫在身边,你已无需我再随行。”
这虽是询问,但叶霄的语气却是肯定,因为他想不出其它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我家妹子怎么说话怪怪的。
叶霄:跟你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