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霄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 便有银楼的一位管事走出来,客客气气地往里头指了指。
叶霄的眉间已经皱成了川字,但是良好的涵养终究还是没有发火, 随人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叶霄出来了,沉着脸色往街道两旁看了看, 然后对着赤鸿和闻笛笙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嘴里做了一个口型:过来。
“这也能发现?”
赤鸿纳闷地挠了挠头, 然后带着闻笛笙走了过去, 讪笑道:“宫主,好巧啊!”
叶霄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 也不追究,直接伸出了手。
闻笛笙和赤鸿互相看了看, 有些摸不清头脑,“您要什么?”
“钱袋子。”
“啊?”闻笛笙一惊, “不是出门的时候让您带了小几百两了吗?”
叶霄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反问:“你觉得你家夫人进了这里, 够花销吗?”
简直言之有理!
闻笛笙恍然, 立刻着手掏出自己的钱袋递给叶霄, 后者拿眼睛一瞥,“不够。”
闻笛笙惊讶, “夫人买了什么?”
叶霄面无表情道:“金钗,玉镯,珠花, 项链……凡是看得过眼的, 都要了。”也不知道好好一个少年买这么多女子戴的首饰做什么, 新鲜吗?
赤鸿惊叹, “看来夫人果真出身不凡,出手阔绰,幸好咱云霄宫供得起。”
叶霄听着扯了扯嘴角,没掀了那作妖小子的老底。
他看着闻笛笙将赤鸿的钱袋也收了,又朝身后招了招手,让跟随的云霄宫弟子回府补银子,那上赶着为宫主夫人排忧解难的殷勤模样,让他不由心中冷笑。
他现在很好奇,当这两个知道赵思洵是个男扮女装的假夫人之后,会露出什么表情。
一定很有意思。
赵思洵从银楼出来,简直满载而归,还兴高采烈地跟一位穿着贵气的夫人招手道:“魏姐姐,就照着我的法子去保养,保管气色红润,与众不同,至少年轻十岁,令姐夫眼前一亮,再也看不到旁的小妖精。”
那位夫人闻言连连点头,“要是真如妹妹所言,这银楼里面的东西,你随便挑。”
赵思洵顿时笑弯了眼睛,“真的,那就先谢过魏姐姐了,姐姐慢走。”
叶霄就佩服赵思洵这本事,明明是个假姑娘,却能借着头钗首饰跟里面各家夫人小姐聊的热火朝天,一点也看不出萍水相逢的陌生感,不一会儿就老老少少的姐妹相称了。
叶霄实在看不懂他究竟在做什么,难不成还真想体验体验贵妇的快乐?
他目光一转,只见赵思洵身后,闻笛笙带着两名弟子,捧着大大小小数十个盒子走出来,差点连前面的路都看不清。
回想当初他爹为了讨娘欢心的仗势,叶霄心说这可差远了!
此刻他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既然阻止不了,那就让赵思洵闹个够,他倒要看看这小狐狸在搞什么鬼。
他别的没有,银子有的是。
于是叶霄便问:“还要买什么?”
这般气定神闲,让赵思洵觉得很诧异,“你这么说话,让我心里有点没底。”
叶霄单手背在身后,淡然道:“既然买了,就别忘了戴,辜负我一番心意。”
赵思洵的目光往后头的匣子看去,心说就算把头发插地满满当当,也戴不过这么多首饰,不过他自不是一般人,闻言便娇羞样,“只要霄郎喜欢,届时赴宴之时,我必定满头华翠,震惊全场。”
只要你带的出去,赵思洵就敢把自己打扮成暴发户!
然而叶霄却温和一笑,“好。”接着他将手里的两个圆盒子放在了那些盒子上方,彻底遮掩了闻笛笙的眼睛,“还有这个,别忘了用。”
两盒寇汁,竟真想让他把手指甲给染了。
这是反将一军呀,赵思洵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他暗暗撇了撇嘴,接着把下巴一抬,“行啊,前面有家成衣铺子,不如再陪我进去做两身衣裳?云霄宫宫主夫人,可不能穿旧衣服。”
脸皮虽厚,但也不是那么豁得出去,非得找回场子。
叶霄见此,颔首应许,“好。”说完,回头一扬,“跟上。”
闻笛笙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大小盒子都给了下属,又暗搓搓地吩咐道:“赶紧回去再取点银子,怕是不够。”
云霄宫弟子咋了咋舌,“是。”
这家布庄极大,看着四门大开的架势,就知道是鹿城中数一数二的了。
若真为了赴宴裁新衣,来这里不会错。
里头的掌柜一见到赵思洵进来,眼前顿时一亮,心道好漂亮的姑娘,等到一身白衣的叶霄进来,那是笑颜逐开,立刻迎了上来,“两位是看料子还是裁新衣?咱们店里的布料和花色都是京城时下最流行的,保管齐全,若是裁新衣,那都是老手艺,做出来的衣裳没一件不合身的。”
他的目光毒辣,一看到赵思洵身上的纱衣,色泽鲜艳明亮,薄如蝉翼,便知道是难得一见的轻容纱,而叶霄身上的白衫,隐隐透露出来的暗纹,更不得了,是素云锦缎,至少得百两银子一尺,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看来非富即贵呀!
“我想裁两身衣裳。”赵思洵看着掌柜笑嫣嫣道,“红色,要正,款式需艳而不俗,妖而不媚,衬得出身段,吸引的了眼睛,掌柜的,能做吗?”
掌柜连连点头,“能,当然能,就是要替姑娘好好量尺寸,怕是得需要些时间。”
“没关系,我走累了,正好讨杯茶水喝。”赵思洵笑了笑,回头又对叶霄说,“霄郎要不要,咱们做个情侣款?”
“有劳费心,不必了。”叶霄当场拒绝。
“别呀,来都来了,一起做一身嘛,不做红色,做白色也行。”赵思洵挽住叶霄的胳膊,眼里带着融融笑意,跟春水似的,让人难以拒绝。
叶霄下意识地就想要答应,可是一想到方才所思,又觉得不能顺着,正待强硬态度,却见赵思洵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唇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不是想知道我葫芦里卖什么药吗,那就一起来。”
赵思洵说完,便放开了他,扯住叶霄的袖子撒娇道:“好不好?”
耳边似乎还留着一丝温热的气息,将耳根染成了红色,连同那被双手搂住的脖颈,也一同发热起来。
叶霄虽面上不显,实则却被赵思洵的大胆给惊到了。
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他都能感觉到周围人异样的眼光,还有低低传来的取笑声。
而赵思洵却不管他,直接对掌柜说:“给我俩来一身白的,就按着刚才的要求,搭配一个样式,要一看就知道是一对的。”
“好嘞。”掌柜立刻笑着带路,“请公子和小姐上楼坐坐,我立刻让人替二位量尺寸。”
叶霄抬头看了一眼楼梯,微微皱眉。
掌柜笑道:“公子放心,楼上雅间很是隐秘,不会有人来打搅的。”
“走吧。”赵思洵拉了下他的袖子,便抬脚随着掌柜上楼。
叶霄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赤鸿和闻笛笙看得叹为观止,“简直拿捏得死死,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
掌柜领着两人一路上了三楼,然后进入雅间,让人备了茶水之后,便道:“两位稍等,这就请个老手艺过来。”
说完,他就带人离开了。
叶霄没动那茶水,目光在屋子里一扫,确定周围没有多余的气息,才不解地看向赵思洵,“你方才……是何意?”
赵思洵没有那么多的讲究,直接坐到椅子上,说:“自然是字面意思。”他端过茶水一口气喝了半杯,缓了口气道,“刚在银楼跟太守夫人说笑,笑得脸都僵了,嗓子都冒烟了,才套出个消息来,真是不容易。”
叶霄闻言微微一顿,“太守夫人?”
“是啊,最近为了姚家寿宴,整个鹿城数得上号的人家都收了邀请,女眷嘛,自然得精心打扮,银楼的生意很红火。而这家银楼的背后就是太守夫人,今日是她特地过来查账的日子,刚巧让我赶上了。”
虽然听着巧,但其中没有赵思洵刻意打听,叶霄绝对不信。
“那你问出了什么消息?”
赵思洵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很快眼睛便弯起来,显然符合他的口味,他三两口吃完,掸了掸手指上的细屑说:“若商人想将货不经检验就带出城,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
“魏太守和守卫军各自的放行令。”
叶霄点了点头,“所以你有一批货,被困在了鹿城。”
赵思洵眨眨眼睛,然后清脆地嗯了一声。
那么问题来了。
“什么货?”
从大庆派出使者到三国要求质子开始,不管是哪个国家,边境之城都加强了控制,凡是涉及军备辎重之物,都不能再流出去。
可见赵思洵这批货,很有问题。
叶霄定定地看着他,目光罕见的锐利。
赵思洵脸上的笑容陡然盛开,他在胸前比划一个两个大爆炸,“你见过了,轰——轰——两下,全炸飞。”
炸.药!
叶霄眼神瞬间变了,“你真跟霹雳门有关?”
都说了坦白,赵思洵也不卖关子了,他一边吃点心,一边解释道:“不是有关,而是霹雳门就是我创立的,早之前这只是个普普通通做烟花爆竹的小生意,小打小闹濒临倒闭,后来被我接管了,稍稍改良一下产品,就变成威力巨大的炸.药,是不是很惊讶?”赵思洵说着朝叶霄挤挤眼睛,笑得一脸牲畜无害。
叶霄缓缓地点头,接着他又摇头失笑,千想万猜真相竟是如此。
云霄宫虽不过问中原江湖事,但对霹雳门也是如雷贯耳。
崛起的时间不过短短五年,却已然成为江湖上一大忌惮,谁都想要知道这背后之人。
可惜霹雳门低调,除非找到隐秘的蛇头做中人,否则连一撮火.药都别想买到,若是泄了什么风声,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试问天下,如何猜得到这主事之人竟是南望一个不起眼的皇子,还是动不动跟他哭可怜,装委屈,全身长满心眼的十七岁少年。
叶霄觉得有些不真实,不由地问:“南望皇帝也不知道吧。”
赵思洵白了他一眼,“那是当然。”被渣爹知道了,不得上天,给他脸?
所以是身处皇宫,在皇帝眼皮底下暗搓搓搞的动作,胆子真大。
思及此,叶霄真心实意道:“夷山王,在下佩服。”
或许赵思洵的武功并不起眼,但是他在阴谋算计,运筹帷幄之上却天赋斐然,比之叶霄在武学上也绝不逊色。
赵思洵笑了笑,“可惜之前消息滞后,让我对局势的变化把握不太准,才没让他们及时撤离,这会儿,我得抓住这个机会。”
“姚家寿宴。”
赵思洵给了一个你真聪明的眼神。
叶霄冷笑道:“你还真是人尽其用。”
见他不悦,赵思洵解释道:“别生气嘛,那场寿宴本来就是针对你的鸿门宴,跟我不相关,我不过是借着你吸引全城目光的同时,给自己增加一点点的便利而已。”
他抬起两根手指,分开一丝小缝,说是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
姚家毕竟是武林第一世家,根基在江湖乃至鹿城皆深厚,老夫人寿宴,魏太守和守卫军将军都会给面子去,若一旦闹大,甚至连城门守卫军都有可能被调走。
赵思洵想得很美,叶霄却道:“就算如此,没有那俩个令牌,你的货也出不去,后日便是姚家寿宴了。”
赵思洵笑了笑,“是啊,时间紧迫,所以我今日一到鹿城,就来做新衣裳了。”
话音刚落,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公子,小姐,小的来量尺寸。”
作者有话要说:
遥:叶宫主,你还记得你是个未婚的单身青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