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骨魔女和文书行者被不知名太监和嬷嬷缠住, 虽说宗师的武功强弱亦有差异,毫无疑问这两位成名许久的更胜一筹,但是到达这个境界, 想要立刻分出胜负却不容易。
而这两名太监和嬷嬷显然只要将他们绊住就行了。
是以,他俩一时间分身乏术。
庆帝身边最大的依仗便是三花和其身后的万佛寺,可惜万佛寺被叶霄杀了四个宗师, 他身边的绝顶高手其实不多的。
十八罗汉再能打, 也只能对付一位, 然而宁皇后身边, 却还有三位,这些皆是宁家的供奉!
作为枕边人, 宁皇后非常清楚庆帝手里的底牌。
再多的士兵,再多的高手, 在宗师面前不堪一击。
庆帝的表情虽冷静,可他的后背已经湿了, 他不明白这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为何三花还不回来护驾!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有什么事情比他这个皇帝还重要!
三花当然想回来, 但也要回得来才行。
叶霄站在回宫的必经之路前, 扬剑一挥,就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一身白衣, 依旧是那飘逸如仙的模样,只是神情冷淡至极,看着飞檐走壁快速赶往皇宫的和尚们, 说:“过者死。”
这声音不大, 然而却如暮鼓晨钟般响彻在每个人的耳旁, 令他们惊疑地停下了脚步, 再看那道沟壑,却凝着剑意微芒,久而不散,靠近还能感觉到冰雪寒意的肃杀之气。
大宗师的剑意,谁敢轻易尝试?
“阿弥陀佛,竟不知叶宫主也会违背誓约,插手四国内政。”随着声音,手拿九环锡杖,身着紫金袈裟的三花缓步走来,他步子看着不大,可转眼却到了叶霄的跟前,双手合十,不惊不怒。
叶霄不为所动,冷冷地回答:“你可以跟前朝末帝去告状。”
三花闻言笑了笑,觉得有点意思,“看来叶宫主是不打算让开了。”
“不让。”
三花一叹,将手里的佛珠缓缓地缠绕在手腕上,“那老衲只能讨教叶宫主威能。”
叶霄抬起寒雪,“请。”
这把剑吸引了三花的目光,令他的眼睛微微一眯,不确定道:“这……似乎不是天问。”
“寒雪。”叶霄虽依旧是那样冷冰冰的模样,但这语调显然上扬了一度。
三花侧了侧脸,似在回忆,却终究摇头道:“此剑未曾听闻。”
当然,这可是赵思洵送他的。
叶霄勾起唇角,“从今日起,它就能闻名天下。”
这般平淡中透露着狷狂的口气,让三花不仅不恼怒,还露出了怀念,“叶宫主这般倒是让老衲想到了一位故人。”
“请赐教?”
三花笑道:“是令尊。”
叶霄想了想,“他比我狂妄。”
三花一笑,“特别是身边还有令堂的时候。”
那叶雪山恨不得将自己最招摇最无敌的一面展示出来,跟开屏孔雀一样,能翘到天上去,好叫月于珠看看自家相公有多顶天立地,威武霸气!
月于珠喜欢在天山上晒太阳,叶雪山原因倾全力展现具化象将肆虐的风和雪停驻,而事后叶霄得花上一月时间替自家老爹暗中运功疗伤。
叶霄有些不忍回忆,但转眼一想,若提这个要求的是赵思洵……他愣了愣。
以赵思洵那不会扭捏的性子,小狐狸定然会弯着眼睛,灿灿灼灼地望着他,坦言爱慕与崇拜……这种感觉,他微微侧脸,倒也能理解他爹打脸充胖子的行为。
“叶宫主,可要小心了。”
忽然一道梵音自三花口中而出,接着天上昏暗云层翻涌,刹那佛光穿破,金光如霞万丈而下,笼罩方圆,只见三花脚下依稀生出佛莲,千层万层莲瓣展开,令他仿若神佛降临,威严不可侵犯。他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好似佛祖抬眸,如玉之手往下一按……
佛光盛盛,灿灿金色,瞬间犹如西方极乐,然而只有身处在其中之人才能感觉到那千重万重的压力。
大宗师的具象化力各有特色,但内力不够深厚的人,绝对抵挡不住。
叶霄在佛光下站得纹丝不动,可他的神情却慢慢变得凝重,三花虽只有一人,然而却比那九名宗师合围更让他觉得更危险。
他对赵思洵所言并非是假话,论天下还有谁他没有把握打败的,只有三花。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
叶霄目光微凌,脚下忽而平地起风,直冲头顶佛光而去,接着飒飒白雪从天上厚重云层飘落,六角雪花染上金色,远远望去,璀璨如星,却也将厚重的压力一并抵消。
金光越来越盛,雪也越下越大,终于风卷云涌,两边具化象碰撞在一起,佛光和雪花一同搅碎消弭。
叶霄轻喝一声,寒雪的剑芒染上幽蓝的冰寒,脚下一踏,凌空而飞,威重剑意凝于寒雪之上,如画弦弄月横扫当空,对着佛莲上的三花,以劈山撼海之气直冲而去。
“阿弥陀佛,请施主放下屠刀。”
九环锡杖重重地杵在地上,有金刚之影脉动震颤,三花的背后隐隐出现一尊巨大的怒目佛像,巨掌对着那道锋芒剑影直拍而去。
两者相触,明明皆是内力引动,却好似奔雷惊云,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强劲的气浪影响了空间,干扰人的视线,让四周之景变得奇怪而扭曲。
这一方交手,虽都未尽全力,却也至少用了七八分,让他们对彼此的实力重新得到了认识。
三花的笑收敛了,叶霄的目光更冷冽。
瞬息之后,两方身影再次变换。
剑光寒芒,法杖怒掌,两人的实力皆是巅峰,眨眼之间,便已过了百招,众人只能见到一道道残影,花了眼睛。
只是两人终究有所克制,只因大宗师的威力实在过大,一旦放开交手,方圆五里都别想逃过劫难。
终于叶霄一道剑芒刺去,人却往后一掠,道:“换地方?”
他的目光明亮而逼人,与之前的冷淡形成鲜明的对此,寒雪轻颤,犹如他此刻的心境一般,兴奋而激动,血液在不断沸腾。
他需要更广阔不被打搅的空间来放开手脚,尽兴地大打一场。
三花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宫门,即使再远,那嘶吼的喊杀声也能依稀传入耳朵,他知道庆帝已经岌岌可危。
万佛寺在大庆拥有今日地位,是离不开庆帝扶持的,但……也是各阶层的勋贵共同赏脸的结果,自然也包括宁家。
想到这里,三花垂眸悲悯道:“阿弥陀佛,既然如此,还请叶宫主随老衲来。”
“请。”
话毕,两人一前一后朝城外的方向掠去。
大宗师之间的对决,饶是距离再远,看着天象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庆帝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难以置信望着宁皇后,“你居然跟云霄宫狼狈为奸,让叶霄阻挡国师!”
宁皇后冷笑道:“狼狈为奸?众所周知,云霄宫死守天山,护中原天下,人人敬仰!我请叶宫主前来相助,有何不对?”
庆帝咬牙切齿,“宁娥!”
“高燮,多年夫妻,今日就结束了!”宁皇后说完,便道,“杀了这个昏君!”
弑君若放在大一统的前朝,那是诛九族的罪名,人人犯怵,不敢造次。
然而在这乱世,凡是有点势力就敢称王称霸,短短二十年,不知有多少小国还没翻出浪花就被历史大潮拍下,弑君之罪已经没那么大的反应。
宁皇后深知庆帝身边有多少高手保护,一旦三花被绊住手脚,就无人再能阻挡她。
今日,她便倾宁家所有,成就自己的辉煌!
“皇上,快走,几位大师挡不住了!”
“护驾,护驾——”
庆帝犹如一个明黄的靶子,饶是被重重保护,依旧逃不开被一剑贯胸的结果。
“唔……”
高燮从来没想过,他竟然会死在妻子的算计中……
“皇上,皇上!”
剑当胸穿过,就算是皇帝也只是□□凡胎,鲜血从口鼻不断涌出,他望着皇后的方向,意识快速地被抽离,“你……阿娥……”
宁皇后被父兄保护,高手环绕,透过间隙看到庆帝缓缓倒下,她本该高兴的,可此时此刻心却仿佛也跟着被刀剑贯穿,生疼窒息。
流干的眼泪从眼眶中再次落下来,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年洞房花烛之夜,一室缠绵悱恻的红,烛光下,年轻英俊的高燮温柔痴迷地望着自己,笑着许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诺言,至此夫妻同心,恩爱不相离。
为此,宁娥为了成全丈夫的霸业,极力游说家族倾全力支持,很快,前朝覆灭,高燮建国登帝,她为尊贵的皇后,育有皇太子,再尊荣不过。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夫妻形容陌路了呢?
成婚之日的誓言已成云烟消散,后宫娇艳新人一个一个进,痴缠在他的身边,而她竟只能成为一个端庄大度的皇后!
她一步步让,一步步退,将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可是……
宁皇后蓦地睁开眼睛,伤心痛苦全然消失,既然庆帝给不了她,她便踩下他,自己取便是了!
“父皇——”
靖王和安王惊恐地扑向高燮,一声声叫喊在死亡之前变得更加尖锐。
庆帝的死仿若打破了不死护身符,让他俩终有直面了挥着屠刀的宁皇后。
“昏君已诛,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宁家宗师用内力喊出来的声音回荡在宫门前,刹那间,混战的士兵皆停下了手。
随着一阵阵的欢呼,传来刀枪落地之声。
皇帝都死了,他们还打什么?
帝王身边的高手则彼此对视一眼,有实力的纷纷朝外逃去。
接下来,便是一场清洗了。
骨魔女和文书行者互相一点头,一掌一剑将缠斗的人推开,转瞬间消失了人影,他们得保护各自的太子。
庆帝已死,就算宁皇后当权,可一个女人,哪怕有整个宁家做后盾,想要维持大庆稳定,短时间内也不可能。
大庆彻底乱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这边聂冰和属下还在苦苦支撑,一流高手和宗师之间实在差太多了,即使用人数填补,终究还是吃力了些。
巫神教的那名长老用游刃有余的姿态将这群护卫步步逼退,若非他们出自军旅,纪律严明,悍不畏死,不然早已成一盘散沙,各个击破。
饶是如此,依旧有上陵学宫和巫神教的弟子闯过杀阵,直取赵思洵。
“殿下——”
忽然,十九闻言便旋身一绕,匕首便从手指尖划过,缠上来人的瞬间就划破其喉咙,回身藕臂一甩,锋芒刺入那扬剑的上陵学宫弟子的后心。所有的招式简单却狠辣,更像一条嘶嘶吐信的美人蛇,凡是靠近赵思洵的,皆毙在她的匕首下。
十九出自冥庄,练得本就是杀人功夫,从不浪费在花里胡哨的招式中,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取人命,手段之狠厉,比之巫神教魔女不逞多让。
不只是聂冰,就是上陵学宫和巫神教的弟子都愣了愣。
没想到赵思洵身边当真是藏龙卧虎,一个侍妾都有这般本事。
此刻,她配合着高山等夷山族人,成为赵思洵的第二道防线,堪堪护住了他们的族长。
只是,终究太吃力了。
赵思洵内力被缠绵所封,连个上蹿下跳逃命的本事都没有,只剩下乖乖被保护的份。
他看着这姑娘每每与刀剑擦身而过,吓出了一身冷汗,“小心!”
长剑划破了她的衣衫,染上鲜血,可她仿若没有痛觉一般,行动未阻,只见腰肢一扭,毒蛇缠绕上去,一口咬破那人的喉咙!
接着十九毫无停留,一甩匕首,击落凌空飞起的一人,回眸一笑,温柔道:“若是十九不幸身亡,还请族长将我的骨灰带回夷山。”
她听从三水长老的安排,贴身保护赵思洵开始,便将身死置之度外了。
赵思洵衣袍之下的手握紧,“我会带你们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回去!”
十九轻轻嗯了一声,面带笑容,眼神冷酷,出手从始至尾都是那般果决。
夷山族的人吃了太多的苦,经历了太多的难,她见到过弟弟妹妹哭喊着要父亲母亲,却只能抱着尸体嚎啕茫然的模样,她也见到过高傲的圣女低下头颅,选择跪下亲吻南望皇帝的指尖,以臣服的姿态换取族人容身之所。
所以,当赵思洵能够带领族人重新崛起,十九愿意用生命来铺就那条路,哪怕只有一寸。
而赵思洵却在等。
一是等宁皇后杀了庆帝,形势立刻逆转,她会转头立刻派人来杀这两国太子,不会放着他俩平安离开粱都,回去集结军队攻打大庆。
而这两个蠢货为了杀他,不夹紧尾巴赶紧逃命,竟还在这里逗留,简直跟自找死路没什么两样。
二便是等他的舅公!
可是这都喊杀声震天了,为什么大宗师的身影还没出现?
不是说早就出发了吗?
可人呢?
难不成迷路了?大宗师还有这么不靠谱的吗?
他千算万算竟没想到这一茬,果然世间最可靠的只有他家叶宫主,但是叶宫主他鞭长莫及啊!
赵思洵脸上淡定,心中却有些慌。
很快远处的天空传来一声佛音钟鼓,抬头一眼,只见佛光普照,金灿辉辉,宛如佛祖亲临的盛况,但紧接着便是飓风卷云,直冲云霄,飒飒白雪压城欲摧,两方相合,引动惊雷轰鸣。
如此异动的天象,哪怕从未见过,也知道是大宗师之威。
谁在跟三花对决?
“糟糕,是叶霄!”韦太子瞬间反应过来。
不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非人的威力,哪怕未曾身临其境,也能想象出两重山岳撼天,而自己渺小如尘埃窒息的感觉。
赵思洵心下一喜,“你们还不走,再不走可就没机会了。”
三花一旦被阻拦,宁皇后必然倾所有力量杀了庆帝。
果然,不一会儿便传来喊声,“昏君已诛,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庆帝居然这么快败了!
韦太子与姜太子互相看了一眼,纷纷望向宫门。
“太子,我们立刻出城!”
没过多久,文书行者和骨魔女一前一后踏着屋顶,轻功而来。
见他们面色凝重,韦太子立刻问:“皇帝真的死了?”
“包括安王和靖王也不幸于难,高氏江山覆灭了。”文书行者忍不住叹息。
“这是……”骨魔女见她放在姜太子身边的长老和弟子正与上陵学宫弟子一起在冲阵,不禁面露疑惑。
姜太子狠狠地道:“好,你来得正好,花教主,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先替孤杀了!”
他一指赵思洵,眼中含戾,满满都是杀意。
赵思洵在宫门前一句“紫色的眼睛”将凶手的罪名死死地按在东楚和西越头上,这般算计他们,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赵思洵心中一跳,不会吧,这个时候竟还想弄死他?
不怕待会儿逃不走吗?
骨魔女含笑点头,“太子,你先随我教教众离开,本座自会替你杀了他。”
“不,我现在就要看着他去死!”
姜太子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旦遭背叛,那是不死不休的。
他如今最痛恨的便是赵思洵,这小子满身都是心眼,根本就是从头到尾在耍他!
文书行者道:“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宁皇后身边有几位宗师,实力皆不弱。”这话他是对韦太子说的,而能让他说出来,那就已经不是弱不弱的问题,毕竟这是在大庆的地盘上。
“那就立刻走,贤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韦太子劝道。
然而姜太子冷笑道:“现在走了,难道放任南望和大庆联合对付你我两国吗?韦兄,这小子若背后没有南望皇帝支持,他敢跟宁皇后联合?”
此言一出,韦太子神色微微一变。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点,啊!
寓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