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晓萱最近是个女超人。她忙完了公司的事,就忙着寻找机会约会;找不到机会约会,就忙着去驾校练车。所以,她近来很少见到章宥然。路晓萱瞒着章宥然开车的事情,想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但她整日神出鬼没的行踪似乎并没有引起章宥然的好奇,这点让她很不开心。居然一点都不紧张,难道,不知道吃醋是什么意思吗?
“你就不担心我又喜欢上了别人?”路晓萱终于忍不住问。
“我知道你没有。”章宥然也意识到路晓萱最近异乎寻常地忙碌,似乎正在偷偷进行着什么。但她既然不愿告诉自己,那他就不问。他不是不担心,然而担心又有什么用?他能够给路晓萱的只有爱,别的什么都没有。如果她真的变心,真的要走,那他也只能放手。可如今,放弃她还是象当初想象的那样容易吗?他渐渐开始有些怀疑。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我要是刻意隐瞒,那你还能知道吗?”路晓萱这种行为属于给自己下套。真正出轨的人才不会这么说。
“你要是不想让我知道,我就装作不知道。”章宥然说的是真心话,可却那么卑微,让路晓萱听了心很痛。她后悔自己挑起这样的话题了。
她紧紧地搂住章宥然,亲了亲他的嘴角,认真地说:“虽然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但你只要有怀疑,就一定要大声说出来。吃醋是你的权利!”
“只要你快乐,我都高兴。”章宥然回吻着路晓萱,在她柔软的唇上流连不去。他希望她快乐。如果路晓萱留在自己身边才能快乐,就算她爱的不止自己一个也没关系。
路晓萱在章宥然这里拥有绝对的自由。她想来的时候来,要走的时候走。章宥然就象是时空里的一个定点,那样恒久且执着地守候。
幸好路晓萱以前有驾照,所以练车花不了太多时间。到了年底,她终于可以上路了。这天,她精心策划了时间、地点、人物,要给章宥然一个惊喜。当她开着车来到康复医院门口的时候,小刘正好推着刚刚复健完的章宥然出来。
路晓萱从车上跳下,站在驾驶的门边朝他们挥手,俏皮地大声招呼到:“章先生,您的专车到啦!我以后就是您的专属司机!”
章宥然蓦地愣住,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没想到这些日子路晓萱都在忙这件事。而小刘则连轮椅都差点忘记推,兴奋地追问着路晓萱关于新车的一切。
“你新买的车吗?啊!?什么时候买的?”小刘艳羡地嚷嚷。
“呵呵,对啊对啊。宥然,你快试试,看看上下方不方便。”路晓萱又得意又紧张。她把章宥然推到副驾驶座旁,打开车门,放下轮椅的手闸,让章宥然挪进车里。看他在里面坐好,路晓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位置要不要调整一下?以后这就是你的专座喽!”
章宥然看着面前兴奋的小脸蛋,心中涌起的感动快将自己淹没。他没想到路晓萱两年多以后又有勇气重新开车,她说要作他的专属司机;他看得出这辆车子有点大,并不适合她,一定是为了自己专门挑选的,而她说这个是留给他的专座;路晓萱一直不停地询问自己的意见,让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辆车能开多久,她又会为自己停留多久,章宥然突然很渴望那样的长久。路晓萱,你知道自己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吗?你要做我的专属,我可以期待吗?
章宥然突然觉得,如果有一天,路晓萱真的想走,他也会舍不得放手。
试新车的兴奋感染着三个人,最后连秦岚也被叫下来,跟他们一起去兜风。等他们都在车里坐好,路晓萱有点忐忑地看了看章宥然。毕竟,当年车祸的时候,她也是同样地坐在驾驶座上啊。章宥然意识到了她的情绪,伸手轻轻握了握她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鼓励地对她点点头。
路晓萱心里温暖地一笑。宥然,你就是我的力量。
“我们去哪儿?”路晓萱边开车,边征询大家的意见。
“去看电影吧!”秦岚接口,旋即,又似乎意识到什么,有点局促地看向章宥然。
章宥然知道大家顾及自己的感受,毕竟他进影院的话有诸多不便。上一次到电影院看电影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但他不想扫大家的兴,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路晓萱明白这个决定的意义。在电影院里无法行动自如会造成很多人注目。但是,章宥然愿意尝试,她很感动。于是,她将车子开到最大的一家电影院,她猜想章宥然在这里受到的行动限制大概可以少一些。
轮椅被一直推到影院售票处都没有受到阻碍。等他们选好影片买完票,从进入影院大门开始,章宥然的行动就必须依靠小刘。当他一路被背着进入放映厅里坐好,身边的人们纷纷侧目。路晓萱的心揪了起来,她害怕章宥然感到自卑或不舒服。等路晓萱挨着章宥然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看到他的眼睛亮亮的,清澈明净,没有一丝不悦,她才放心地舒了口气。
电影放完后,他们等人差不多都走空了才起身。小刘依然背着章宥然出了影院。他们出去的时候比来时从容。似乎跨出尝试的第一步之后,一切就会变得简单。
当晚,路晓萱开车送章宥然回到家。这两天,章宥文出差去了外地,路晓萱便乘虚而入,进驻到他的公寓里面。他们一起吃过晚饭,照例是章宥然的个人卫生时间。路晓萱只有过一两次机会在他家待到晚饭后。之前,为了避免尴尬,她都会躲到房间里去看书。
今天,她却不想回避。路晓萱吃饭的时候突然问身边的人:“过一会儿,让我也帮帮你,好不好?”
章宥然这一天做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坐上了路晓萱的车,拥有自己的专座,很久以来第一次进电影院,和路晓萱一起看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电影。他内心充满了感动的温情,他渴望和路晓萱靠得更近。
章宥然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点了点头。
路晓萱心里突然很紧张。
于是,当小刘帮章宥然洗澡和护理的时候,旁边多了个见习生。虽然,他们都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却都装得很正经,好象医学院的学生在观摩护理演示。
章宥然的行动能力还是相对较强的。因为截瘫的位置比较低,加上一直认真坚持复健,他的腰部还有力气,可以在没有靠背和手的支撑下保持坐姿,可以在扶手的辅助下完成脱衣服、上厕所、在差不多高度的地方移动位置这样的基本自理。有些难度大的动作则最好能够得到其他人的帮助,比如上下楼梯、在不同高度的位置间移动、在睡梦中翻身。
直到现在,路晓萱才第一次赤果果地面对自己在章宥然身上造成的伤害。他的两条腿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眼前。它们是那样不成比例的纤瘦,苍白而没有生气,血管的经络清晰可见,骨头的痕迹在单薄皮肉的包裹下原形必露。与健美健康的上半身相比,两腿是那么的脆弱无助,让人心生不忍。
小刘将章宥然抱进按摩浴缸的时候,路晓萱发现自己做不了这件事。她看了看周围的扶手设计,觉得章宥然自己也很难完成这个动作。看来,小刘的帮助还是很有必要。等章宥然洗完澡,小刘又将他抱到一边的防滑浴凳上,他自己擦干身体,披上挂在一边的浴袍。路晓萱看小刘又要进行护肤的动作,便走上去说:“我来吧。”
小刘的眼神一直暧昧惶惑,章宥然则镇定地朝他点点头,他吐了吐舌头,走了出去。
剩下的两人相互对视着,周围的空气好象都凝结住了。
路晓萱终于鼓起勇气走过去,单膝跪在章宥然面前,认真地帮他的双腿揉上一层乳液。削瘦的腿在手掌之下显得那样可怜。路晓萱的眼前慢慢升起一层雾气。章宥然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柔声地说:“别难过。”
“嗯。”路晓萱的脸楚楚可怜,她吸口气忍住泪水,说到:“我舍不得你。”
“我知道。”章宥然手指摩挲着她的脸庞,声音有点颤抖。
路晓萱忽然低下头,将唇覆在他的腿上,细细地亲吻起章宥然的双腿。从大腿到膝盖,从膝盖到小腿,从小腿到脚踝,从左腿到右腿。她象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用双唇呵护着他,将细密的吻覆盖在他的每一寸肌肤。她的动作是那样的温存无限,怜爱动人。章宥然虽然无法从腿上感觉到她的吻,可他的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却一次次地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颤栗,瑟瑟发抖。一种久违的酸楚在体内涌动。
从六岁起就失去的母爱温存,在母亲之后再也没有感受过的疼惜宠爱,那些尘封的儿时被关爱呵护的记忆又慢慢浮现,渐渐清楚。路晓萱的缱绻亲吻唤起了他脑海里最美好幸福的流光岁月。
不论日后的他怎样坚强,如何淡漠,在命运的面前千番容忍,万般忍耐,章宥然内心的深处还是渴望着这份疼惜和溺宠。当他最脆弱的双腿被路晓萱捧着怜爱呵护,他那在瘫痪时痛苦挣扎而不能轻易流淌的泪水,在失去母亲后无法不坚强面对人生而隐忍的哭泣,都象冲出了闸门的洪水一样,要将他泛滥。
章宥然的呼吸间慢慢有了一丝丝哽噎,温润的东西缓缓滑落在他的脸颊。
路晓萱不发一语地移了上来,将唇贴在章宥然的脸上,亲吻去他的泪珠。
当晚,他们相拥而眠。额头贴着额头,鼻尖顶着鼻尖。
路晓萱低声地对章宥然说:“你知道,我爱你什么吗?”
“什么?”章宥然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
“这里,有最善良最强大的心灵,让我忍不住想依恋,想靠近。”她的手在章宥然的胸口轻轻触摸。
章宥然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吻了一下。
“这里,有最聪明最冷静的头脑,让我不时想流连,想亲近。”她的手滑到章宥然的额头温柔抚摸。
章宥然将唇点在她的嘴角,温存不去。
“而这里,”路晓萱的手落下来按在他的腿上,说到:“有最脆弱最无助的身体,让我无时无刻不想怜爱,不想疼惜。”
说完,她搂住章宥然,贴在他的耳边轻语:“宥然,我爱你,因为你是你,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的你。就是现在这样的你。”
怀抱里的身体又开始轻轻颤抖,路晓萱将他抱得更紧。有热热的东西滚落在她的脖颈,沾湿了她的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呼吸慢慢变得绵长。夜,越来越宁静。
睡梦中忽然传来一声呓语:“晓萱,谢谢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