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先行一步,没别的要嘱咐你的,只一句:阿斩,手术该做还是要做的,现在泰国技术这么发达——”
陆逊这家伙是被我一脚踢进面试室的。
面试室的大门在我面前关闭的时候,我突然有种他将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这叫我如何向他的老姐、我的死党陆冰交代呢?
我许诺过陆冰,要矢志不渝地照着她老弟。
许下这样不负责任的诺言时,我尚青葱,在A大计算机系念大三,而陆冰则在B大广告系念大三。
就是那一年,天才少年陆逊考入我系,正式被我收入裙下。
我深知,陆逊是来与我发展不正当姐弟恋的。
只可惜,认识不到三天,我们就挣脱了男欢女爱的世俗枷锁,升华到了铁哥们。
陆逊总说,我他娘的就不是个女人。
我总说,陆逊他娘的,就不是个人。
因为陆逊总要肩负着出国比赛为国争光的历史重任,因此那些花花草草、若有若无的政治课和通选课为他开了一路绿灯。
马列毛邓三,科学发展观,我辈书中叫,他在丛中笑。
就是这样一个电脑怪才,与我一同看中了网络游戏“欢场”这块肥肉。
当他从我手里抢走了盛世集团面试通知表时,我的耳机里响彻的音乐,还是欢场幕后制作团队亲自献音录制的宣传歌曲《重逢》:
“不经意的某年某月某日,你是否还能再邂逅了那个他/她?欢场一度,谁是谁的曾经,谁是谁的过往,谁又能成为谁的明天?”
是啊,谁才是谁的明天,其实这无论是对找工作,还是谈恋爱来说,都是永恒的疑问。
我正在无限的感伤。
活生生被陆逊给搅和了。
“还给我!”
“真巧,阿斩,你也要报这个公司?我也要去——”
“你还有一年才毕业呢!”
“忘记告诉你了,我提前修满了学分,可以和你手拉手肩并肩去跳社会大熔炉!”陆逊他笑的很欠抽。
“那你的实习呢?!你的Boss允许你从项目中退出?!”
“他不允许。”
“然后?”
“我把他炒了——”
容我多说一嘴,炒Boss这事儿,对陆逊这样的人才来说,是个轻喜剧。
对我辈而言,是个带有一丝荒诞色彩的悲剧,结局往往是让你摸不到头脑的悲怆——
“陆逊!你抢了我好几年的ACM考试资格!好几年的特等奖学金!好几年的风云人物!你就不能放过我一次,让我好好找份工作嘛!”
“别激动,阿斩,毕竟你还上过男色排行榜,这是我一生不能企及的高度啊——”
为他这句话,我决定和他断交。
这事儿只维持了三天,因为第三天的傍晚,陆逊他无比正式且严肃地出现在我面前,说:
“阿斩,我是很认真的想要考入盛世的。作为一家国际公司,盛世新推出的网游‘欢场’将是这个圈子最大的变革,而我,不能允许自己错过这次饕餮盛宴。”
那一瞬,我后悔和他断交了。
因为我的狭隘,把这孩子活活地给逼疯了。
下一秒,他的问题,却把我逼疯了。
“阿斩,你又是为什么一定要考入盛世呢?”
是啊,我又为什么呢?
天下Offer那么多,就算出国,咱也是流失型人才一个。
可我为何,就偏偏要考盛世呢?
陆逊一直也没有得到我的正面回答,实际上,我自己也答不出。
一直到我们过五关斩六将冲到这最后的战场,一直到陆逊一脚跨进了那道门,我依旧无法说出那个答案。
这一次,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知道。
耳机里再次传出那首歌,歌词如此温婉动人,就好像蓝丝绒包裹着我不外常人所见的心动:
“不经意的某年某月某日,你是否还能再邂逅了那个他?”
……
“小丫头,你是个女孩子,要被好好珍惜才对。”
一千五百六十八天三小时二十七秒前,就是同一个声音,对我这样说,温柔的,就像蓝丝绒。
叶欢学长。
原来,这么久了,我还是不能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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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逊他进去已经很久很久了。
在此之前,我们一起闯过了两轮的单挑面试且顺利过关,他一向都比我快个十分钟。
可今天,向来速战速决的陆逊,居然也进去足有半个钟头了。
面试官会是谁呢?
我低头看了看那首宣传曲的制作目录,只写着,欢场幕后团队倾情献唱。
那个熟悉的声音,应该是叶欢学长吧,他今天,会不会亲自来面试呢?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多么的可笑,将十几年寒窗苦读的功名都献给了一个许久未见的念想。
而这念想,却叫我现在连呼吸都不能均匀。
大门开启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快得要崩猝。
人事主管林宛如出现在大门边儿上,朗声喊着:“下一位——涂龙斩——”
她的目光在报名表上定格了一阵子,推了推金丝边眼睛,漫不经心地说:
“这位同学,报名不可以用——马甲……”
我大抵知道她突然顿住、进而羞涩的因由。
因为她的眸子死死地锁住了我。
除却我是个女人不谈,基本上,我是个美男。
“主管,涂龙斩就是我的本名。”
走廊里传来几声轻笑,我转头一看,一个有那么几分堂而皇之、高人一等气质的臭屁男人正从我身边走过,然后大摇大摆地就抢在我前面,十分自来熟的对主管说:
“小林,我赶时间,你看能不能——”
还没等林主管说什么,她的耳机里先传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规矩不能坏。”
叶欢学长?!
果然……是你啊——
那我这一次,没有白来。
“什么人敢和我这样说话?他知道我是谁吗?”
还没等我酝酿好婉约的重逢心情,加塞男又一次大放厥词。
林主管显然两边都不想得罪,于是卖笑说:
“廖凡,你先去那边喝喝咖啡,叶总说的对,要一个一个按照名单来,否则把你的成绩算在别人的名下了——”
“别叫的那么高贵,他不是总裁,只是总监。”
丫的,我叫你马上变成大内总管。
还没等那厮反应过来,我一头撞进了屋子里面,脚后跟一起,啪的把门带上。
利落干净。
面前的是一面屏风,因为我大力关门送起的风而微微晃动,我胆战心惊地绕过了屏风,居然不敢抬起头。
怕他不是,也怕他是。
怕他记不得我是谁,也怕他还记得我是谁——
那个向他告白无果的傻丫头。
“涂龙斩,真的是你。”
温润的声音,蓝丝绒一般,我咬住嘴唇抬起了头,阳光深处,一片眩迷。
叶欢学长他依旧那么文质彬彬,只是不像从前那样架着一副框架眼镜了,摘下了眼镜的他五官竟然又精致了几分,看来国外的水土甚是养人。
他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睛微微眯着,饱含笑意,这笑意让我有些不自在。
“学长……真巧。”
“你还记得我?”
我怎么会忘了呢?
我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了吧。
“你是来面试的,还是来认亲的?”一声冰冷的质问突兀地杀出来,我这才恍然注意到,这屋子里面除了叶欢学长与我,还有第三个人。
他同样逆光坐着,看不清那张脸,只是光影切得恰到好处,显得一片扑朔迷离。
犹如一团温暖中,横空出世的一抹犀利的寒光。
“开始吧。”
恰是此时,屋外阳光被云一寸一寸侵蚀,屋子里面,他的脸一寸一寸展现在我面前。
宛如一副拼图,零星的碎片到了最后,是一副让人瞠目结舌的作品。
我被这个男人的脸震得人仰马翻。
“你你你你你——你就是——”
“没错,我就是——”他看着我的眼神颇有些故事,仿佛一早就认识我一般,而我却生生打断了他。
“你就是欢场夜王的原型!”
我不顾礼节地一跳而起,手指颤抖着直对着他的鼻子。
他略感不悦地向后移了半分椅子,挑高了眼角,默默地将自己的名签,向前移动了三寸。
我定睛一看。
欢场脚本设计总监艾寻欢
“错了,我是欢场夜王的生父。”
夜王,欢场之中男性玩家的最高称号。
他让游戏的服装设计变得多余,他穿什么都好看,不穿就更好看了。
当玩家级别升至顶级,头像和游戏中的人物都会变成“夜王”:
他会穿着合体剪裁的黑衣,就像此时的艾寻欢,
他会歪着头打量着对方,就像此时的艾寻欢,
他会狭长的眼睛一眯,还是就像此时的艾寻欢——
他是让无数女性玩家落马的至尊玩家,就像此时能让无数女人爬上床的艾寻欢——
这男人,他是个妖孽。
艾寻欢,艾寻欢。
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我瞪着他,他颇有耐心地回瞪着我,我手指放下来,他手指却升了起来,只是他的手臂更长,那手指尖,几乎要触摸到我的鼻尖——
有一种,一厘米外的诱惑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