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潜的动作很轻,士卒虽然能感觉到疼痛,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清理完伤口,李潜看到伤口很深很长,便从袋中取出针盒,先用银针封住血管,再用热水煮沸过的针线缝合割断的血管和伤口。缝合完抹上伤药,包扎妥当。李潜将银针和缝合针放进热水中煮沸,抬眼却看到那些士卒均直愣愣地望着自己。
李潜一愣,立刻醒悟,自己这种缝合式外伤处置法目前还没人用过,这些士卒当然震惊了。他眼睛一瞪,道:“看什么看,赶紧按我说的处理血污,等我挨个缝合,然后包扎。难道你们还想在这过夜不成?”
士卒们被他一呵斥,立刻清醒过来,赶紧分头取了热水、布帛,挨个擦拭伤兵身上的血污。而李潜则根据受伤的轻重,开始缝合治疗。
由于这支突厥人不是精锐军队,所用的武器非常粗劣,加上骑兵身上都穿了甬甲,伤兵们大多是胳膊大腿上受点轻伤,没有出现断胳膊断腿的,这让李潜略感欣慰,也让他处置伤兵的速度提高不少。
李潜处理完伤兵,牛弼等人早已回来。见李潜开始净手,牛弼上前兴奋难抑地道:“潜哥,这次杀的可真过瘾,一个突厥人也没逃掉。有两个已经逃远了,被我两箭射死。”
李潜淡淡地点点头,道:“你们抓紧打扫战场,将牺牲的弟兄好生葬了,有没死透的突厥人一律补刀。另外,辅国,你到村子里找些壮劳力,帮着挖坑把突厥人也掩埋了。告诉他们,凡帮忙挖坑的,每人一贯钱。”
牛弼有些不悦,发牢骚道:“这些突厥贼子,合该被野狗啃了!挖坑干什么?还得自己掏钱雇人。”
李潜瞪了他一眼,道:“这些突厥人应是没跟上大队的散兵游勇,若我们将他们掩埋了,其他突厥人也无从找起,若是就这么放在这里,被突厥人发现了,一定会向附近的百姓报复,而且还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牛弼恍然,愧然道:“小弟鲁莽,哥哥莫怪。小弟这就去找人。”说着飞快的上马向张各庄奔驰而去。其他人也立刻投入到清扫战场的工作中。
不一会,秦彝过来,拱手道:“禀公子,战马已收拢完毕,共缴获突厥战马七十三匹,另有负伤不能再用的五匹,能够治疗好的十五匹。还有不足十匹已逃远了,无法追回。”
李潜点点头,道:“我方损失如何?”
秦彝回道:“伤十七个,死了四个,战马死了四匹,伤十一匹,其中四匹不能再用了。”
李潜盘算片刻心中有了计较,道:“先从突厥战马选五十匹好的留下。重伤濒死的战马先杀了吧,向那些百姓多买些锅来,马肉留下部分一会煮熟了当干粮,剩下的那些,嗯……给壮劳力抵挖坑的工钱,反正咱们也吃不了这么多,不要浪费了,钱还是能省就省。另外,把马皮割成条编成网绑在两匹马中间,让那些受伤不能动的兄弟躺在上面。”
秦彝领命,立刻带人去办。
李潜安排完,刚刚休息了一会,忽听有人惊呼,“还有活的!”
李潜立刻转头一看,看到正在打扫战场的几名士卒拔刀围住一名突厥人。李潜立刻上马赶过去。走进一看,却见那突厥人身材不高,灰头土脸不辨相貌,穿着厚厚的皮袍,皮袍上虽有血迹但看不到身上有任何伤口,正手持一柄弯刀与士卒们对峙。不知是害怕还是怎地,那突厥人拿刀的手一个劲地颤抖。
李潜喝道:“放下兵器,饶你不死。”
那突厥人却不答话,只是用颤抖的手紧紧握着弯刀对准他面前的士卒。李潜越看这突厥人越觉得气忿,这个突厥人胆子这幺小竟然还敢进犯中原,难道真以为中原无人了,可以任凭他们从容进出?
李潜跳下马来,朝着那突厥人走了两步,仔细看了看,察觉出端倪来了。先前只觉得那突厥人个头不高,现在仔细看,原来他根本就是个未成年人!李潜心中更是气忿不已,突厥人欺人太甚!太看不起汉人了,莫非他们以为这场战争是过家家吗?让这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也来当先锋?
李潜恶从胆边生,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吗?他再不放下兵器,就把他剁成肉酱!”
士卒们大喝一声:“诺!”便举起刀矛跨步上前。
那突厥小子更是惊骇不已,连连退了两步,丢了弯刀,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士卒们先是面面相觑,而后哄堂大笑。
李潜也被那突厥小子弄的哭笑不得。更令他头痛的是如何处置这小子。杀了吧?李潜的心肠还没硬到那种地步,不杀吧?放他回去会泄露了自己行踪,不放带着又是个累赘。
李潜轻咳一声,四周放肆大笑的士卒立刻鸦雀无声。李潜走到突厥小子面前,喝道:“不要哭了!再哭我就杀了你。”
突厥小子立刻停止了哭泣,磕磕巴巴地用汉语道:“先前,你不是说,放下刀就不杀我的吗?”
李潜登时气结,这小子还敢犟嘴!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李潜刚要下令斩了他,突然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硬生生地将斩杀命令憋回去。这小子会汉语!据李潜所知,突厥人中会汉语的除了汉人女奴生的孩子,就只有贵族才有闲情逸致学习汉语。而这两种人,李潜都暂时不能杀。汉人女奴生的孩子中,目前地位最高的就是思必拓。思必拓因出身的原因,对待这些混血儿很好,还专门从混血儿中培养亲信,李潜与思必拓目前是合作关系,谁知道这个突厥小子会不会与思必拓的那些亲信有什么关系?若这小子是突厥某个贵族的子嗣,那就更不能轻易杀了,日后可能会成为他与突厥人打交道的筹码,用好了能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
李潜遂和颜悦色地道:“先前是说过放下兵器不杀你,可没说你哭就不杀你啊。”
突厥小子抬眼望着李潜,磕磕巴巴地道:“你,你也没说哭就杀我啊。”
李潜被他顶撞的心中微怒,冷哼一声,道:“少给我耍嘴皮子。说,你叫什么名字,属于哪个部族的?若是敢骗我,立刻将你剁成肉酱!”
突厥小子眼光躲躲闪闪地看了李潜一眼,立刻躲开李潜的视线,低下头道:“我叫蒙陈杜尔,蒙陈部的。”
蒙陈?李潜有印象,应该是铁勒九姓中的一支。
“为什么来中原?”
蒙陈杜尔瞧瞧瞥了一眼李潜,道:“他们说中原遍地锦绣,景色美的象天上的仙境一样,我就偷偷跟来了。”
李潜站起来,对一旁的士卒道:“搜在身上有没有武器。看好他别让他跑了。”他顿了顿,又道:“若他逃跑,不必回报,当场射杀即可。”
蒙陈杜尔听了,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士卒领命,上前拎起蒙陈杜尔,仔细搜了一遍。蒙陈杜尔像是被李潜刚才那句“当场射杀即可”吓怕了,没敢做任何抵抗。
李潜远远地看到牛弼策马过来,后面跟着二十多个村民,肩扛铁锹、锄头。李潜上马迎上去,道:“不必选地方了,就地埋了。”
牛弼应下,回头对村民道:“就在这里挖吧,挖个大坑。”村民们立刻分散开挖坑。
牛弼远远看了一眼蒙陈杜尔,纳闷道:“怎么还个活的?”
李潜道:“还是个孩子,而且会说汉语。”
牛弼与李潜从小玩到大,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的心意。李潜说完牛弼就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这短短的几个字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那突厥人年龄小,李潜狠不下心肠。二是这个突厥人会说汉语,留着日后有用。
虽然牛弼不清楚李潜的真正想法,但从他领悟的这两层意思来说,留着突厥人的小命比杀掉他更有利。至于如何利用这个突厥小子,他相信李潜肯定会有计划,自己不必操心。
牛弼顿了顿,又道:“张各庄的村老想见你。”
第一四五章 匹夫有责
听到牛弼的回报,李潜一愣,道:“可说是什么事情了吗?”
牛弼摇头道:“只说求见。”
李潜略一沉吟,道:“让他们过来吧。”
牛弼立刻领命而去。不多时,两名年过七旬的老者碎步小跑着来到李潜面前,纳头便拜,并且连声说着感谢官爷大败突厥人,救了全村百姓等等。李潜立刻扶起他们,温言道:“两位老人家快快请起。突厥人侵犯中原,任何一个大楚男儿都应奋起杀敌,我们所做的乃是份内之事,不敢当两位老人家的大礼。”
两位老者听了有些吃惊。以往那些个官兵哪个不是居功自傲,恨不得把一丁点大的功劳夸成盖世功绩才好?为何这年轻人却并不居功?或者是故作谦让?于是两人没有停止道谢,依然不依不饶地向李潜反复说着种种溢美之词,李潜听了片刻,心中暗自揣摩,俗话说,低三下四,必定有求于人。这两位老者一个劲的对他说好话,肯定有事求他。他摆摆手,制止了两人反复说了几遍的车轱辘话,道:“两位老人家,如果有事就请直说,如果没有,就请回吧,我们还要赶路。”
两位老者互相对视一眼,其中那个年纪稍大的道:“官爷,您是从肃州来的吧?”看到李潜点头,老者继续道:“请官爷开恩,给俺们写封信,俺们想进城求条活路。”
李潜一听,脸色立刻沉下来。他很清楚肃州的情况。当初谢慎思建议马真封闭城门时他也在场。虽然当时他对谢慎思的提议犹豫过,不过,面对数万甚至数十万突厥大军的围攻下,为了稳定军心、民心,封闭城门乃是无奈之举。若是估计的没错,想来此刻肃州城已经封闭了城门,即便这些村民拿着自己的信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