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屈力颉原本一腔拉拢他的念头瞬间熄灭。屈力颉认得他,此人名叫蒙陈曦,是蒙陈部族长的次子,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当年曾陪同摩罗在长安一块为质,是摩罗的贴身侍从。
不过,即便他是摩罗的人,可人都来了,总不能直接撵走吧?屈力颉只能收起惋惜之情,道:“蒙陈部的勇士,刚才你做的很好。”
蒙陈曦恭敬地回道:“多谢大王子夸奖,可惜没能为大王子攻下南大营。”
屈力颉摇头,道:“不妨事。本王子轮流让各部进攻南大营旨在消耗大营的军备,你能在消耗他们的同时,又避免了自身损失,真是了不起啊。来人,赏骏马五匹,黄金百两。”
蒙陈曦谢了赏。屈力颉装作漫不经心地道:“看你指挥颇有章法,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吗?”
蒙陈曦一愣,道:“是小人自己琢磨的。”
“哦。”屈力颉面带笑容,神情愈发随和,道:“当年你与摩罗特勤在长安没学过这些?”
蒙陈曦摇头道:“当年在长安时特勤倒是经常去国子监听课,可我这等下人怎有机会进去?”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国子监好象没有教授兵法的课程。”
屈力颉一愣,望了一眼诸葛先生,得到诸葛先生肯定的眼神,他点点头,道:“哦。你先回去吧,以后有时间好生琢磨一下如何攻城,若能想出办法,本王子定有重赏。”
蒙陈曦连忙行了个礼,退下。
等他走了,屈力颉才对诸葛先生道:“他说的可是实情?”
诸葛先生点点头,道:“不错。在大楚学习儒家经典的确很容易,但要学习兵法却非常难。除了少数世代从军的家族子弟能有机会得到系统的学习,其他人一般只能在军营中学,不过,能否遇到肯传授的老师,那就得看运气了。”
屈力颉不解,道:“这是为何?”
诸葛先生道:“兵者,国之凶器也。当皇帝的自然不希望过多人掌握用兵之道。大凡读书人能看到的兵书,往往都是纸上谈兵,而真正的用兵精髓却不写在书中。即便写在书中,一般人也看不到,所以,大楚国没有用兵大家设帐授徒的。”
屈力颉不禁泄气,道:“莫非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诸葛先生道:“只能自己摸索。”
屈力颉无奈,道:“传令,继续攻击。”
说完,他用几乎别人无法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就当是摸索了。”
第一七四章 南大营攻防战(三)
有了蒙陈曦的先例,这次上去攻击的突厥人照葫芦画瓢,根本不进入府兵弓箭手的射程。同样,有了上次的教训,冯无惧也不敢让突厥盾牌手逼的太近,老早就放出滚石。一来二去,虽然突厥人攻击了几次,却没多少人员伤亡。但南大营的滚石却越来越少了。
田宽看着眼里,急在心里。他转头望了冯无惧一眼,却发现他原本沉沉如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急躁。原来他也很着急。田宽暗忖,随即又想到,这不是自己的机会吗?
田宽低头思忖了许久,终于有了主意。他快步来到冯无惧身边拱手道:“冯将军,末将有要事回禀。”
冯无惧转头望了一眼田宽,道:“何事?”
田宽望着斜坡上正在缓缓逼近的突厥人道:“请将军准许末将带领士卒出击。”
冯无惧一楞,望着田宽道:“为何?”
田宽道:“突厥几次三番进攻,却又不敢强攻,分明是想消耗我军的滚石箭矢。长此以往,等箭矢滚石消耗光了,将军,我军如何守住大营?与其白白消耗滚石箭矢,不如让末将带一旅出战打突厥人一个措手不及。”
冯无惧听了,思忖片刻道:“田司马,你分析的不错,突厥人佯攻了几次,就是刻意在消耗我军的滚石箭矢,若此时派兵迎战,肯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只是,本官不会派你去。不过,你放心,你的功劳本官定会记下。”
田宽一听,立刻叉手道:“冯将军,末将请战!”
田宽的表态令冯无惧很无奈。田宽是谁他当然很清楚,正因为如此他反而更难办。万一田宽有个闪失,他如何向田广交待?换做是别的将领,他才不会阻拦他们挣军功。谁不希望手底下多出几个能用的人才?可田宽的身份太敏感,刚才他所说的定会记下记田宽的功劳已经是给田宽台阶下。谁知,田宽竟然不领情。
冯无惧望了一眼田宽,道:“不行。”
田宽急了,他一把拉住正要下命令的冯无惧的胳膊,道:“冯将军,末将执意请战。”随即压低声音道:“末将带来了几名侍卫,个个武功高强,请将军放心,末将安全的很。”
冯无惧推开他的手,道:“本官担不起责任。”
田宽坚定地道:“一切后果有末将承担。绝不连累将军。”
冯无惧依然摇头,招手叫过亲卫就要传令。
田宽见状急道:“冯将军,难道你忘记了你的名字了吗?既然你能无惧,本……末将当然也能无惧!”
冯无惧慢慢转会头,盯着田宽的双眼。田宽毫无惧色地回瞪着他。过了片刻,冯无惧忽然笑了,道:“如此,本官就看你如何无惧。”
田宽听了大喜,叉手道:“多谢将军。”言罢便急冲冲地下了女墙,召集自己麾下的五百士卒在大门内列起军阵。军阵刚刚列好,呼啦啦又来了五百士卒,在他们一侧列阵。
田宽见了,正在纳闷。一名军司马走来,拱手道:“田司马,末将奉命前来协助。”
田宽认得此人。此人名叫冯盛植,乃是冯无惧的侄子,是冯无惧麾下最得力的干将。立刻田宽明白了冯无惧的意图,拱手笑道:“如此甚好,多谢冯司马鼎力相助。”
冯无惧如此安排的目的,冯盛植心里非常清楚,那就是保证田宽的安全。不过,对于刚刚二十出头就当然军司马的冯盛植来讲,他的前程很光明,一个庶出没有可能继承国公爵位接掌田阀的二公子,他根本没必要下力气巴结。所以冯盛植与田宽客套了两句,便没在继续谈下去。军阵已经列好,两人一左一右,正好把大门堵的严严实实。
一通急促的鼓点,大门突然打开。突厥人看到大门洞开,心中狂喜,立刻大吼着向大门冲过去。谁知,他们才刚冲出去了两步就看到大门那潮水般涌来的枪矛兵已经将整个大门堵的严严实实,枪矛林立寒光凛凛,直冲他们扎来。
枪矛兵天生克制盾牌兵,不仅是因为武器长,而且还因为枪矛有阻止作用。任何盾牌兵遇到枪矛兵能采取的只是用盾牌隔挡住对付刺来的长枪,借力滑开枪矛,然后疾步欺进,一刀向士卒身上斩过去。但,这只是一对一的情况下。盾牌兵对上枪矛兵军阵,根本不可能完全避开密集的枪矛,只能被动挨打。训练有素的盾牌手在遇到枪矛兵军阵时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用盾牌挡住枪矛,然后尽量削断枪矛。
事实上,突厥人对刀盾很熟悉,也知道应对枪矛的办法,所以他们也采取了正确的应对办法,只是,凉州军的枪矛兵所用的枪矛在靠近枪矛尖下面,又加了两尺的铁套子,而突厥人所用的都是弯刀,砍不到两尺外,砍在铁套子上却根本无法将枪矛削断。瞬息之间,枪矛兵再次刺过来。这一次,许多突厥人被枪矛兵刺死,惨嚎着倒地,不待他们气绝,枪矛兵已按照鼓点向前齐跨一步,再次顶住了后面的突厥人。至于那些被刺中而未死的突厥人,第二排的枪矛兵早就从前一排同伴之间刺出了夺命一枪。
突厥人中也不乏勇猛之徒,只是个人的勇猛难以左右整体的命运。不少突厥人被刺中后依然不倒,反而借势逼近枪矛,奋力斩杀枪矛兵,试图破坏军阵的完整。但这些人如同扔进湖水的小石子一样,只能溅起一点水花,随后湖水便归于平静。前排枪矛兵被斩杀后,空出来的位置很快被后面的士卒填补,整个兵锋线丝毫没有因为这少数一些突厥人的勇猛拼杀而受到致命威胁。
大门口的厮杀刚刚开始,屈力颉便看到了机会。正如先前诸葛先生所言,当时若趁着南大营大门洞开,凉州军手忙脚乱时派出一只骑兵的话,恐怕第二次攻击便已经夺下了南大营。所以,当屈力颉看到大门洞开,双方在门口激战时,立刻下令五千骑兵进攻!
冯无惧也看到了突厥人的异动,立刻下令田宽和冯盛植迅速脱离接触,同时命令女墙上的弓箭手放箭阻止突厥骑兵。
接到命令的田宽虽然心有不甘,但军令如山,他只能执行命令。他先命令军阵后部的枪矛兵先行撤退,然后自己带着几名心腹上前替下了正在苦战的枪矛兵,奋力斩杀了十多名逼近的突厥人,喝道:“杀了他们,撤退!”冯盛植也带着亲卫上前斩杀一阵,然后下达了与田宽一样的命令。接到命令的士卒立刻提起精神,奋力攒刺一番,快步散到两侧后退。
看到凉州军撤退,而且听到身后已经传来马蹄声,突厥盾牌手仿佛打了鸡血一般,瞪着赤红的眼睛,嘶吼着向大门冲过去。一千突厥盾牌手经过一番激战,死伤过半,但剩下的这近五百人全都奋力冲锋,将整个斜坡顶部堵了个严严实实同时也将后面冒着箭雨冲过来的骑兵的路堵住了。骑兵们不由得破口大骂,然而还未骂出几句,便被女墙上的凉州军射杀。一时间,突厥两支部队陷入混乱。突然一阵急促的鼓点声响起,大营内的凉州军推着二十多辆小推车冲过来,车上装的正是圆滚滚的大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