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这差事虽然肥,但京城高官遍地,勋贵无数,想要干的四平八稳很不容易,稍不注意便会得罪人,万一得罪了个来头大的可就倒霉了。你生性刚硬,很容易得罪人,京城那帮勋贵世家子弟,别的本事没有肚子里的坏水却多的是,根本防不胜防,以你的性子,叔叔真不希望你蹚京城的浑水。京城的军职表面无比风光,但这只是勋贵子弟的晋身阶梯,你没有根基,纵然才干过人也难有出头之日。”
李潜听了点点头。各部郎中大都是文职,而他立下的是军功,想做郎中,只有进兵部。兵部被陛下亲信把持,他如何能出头?再者,窝在京中实在无趣,与他的初衷相背。他不愿意选这条路。留在禁卫军中,正如李服所言,徐简在文官中有影响力,在禁卫军中恐怕说不上话,进入禁卫军中也不是个好选择。
李服喝了口茶继续道:“除了这些,就只有到地方了。地方也有两种。一种是到督护府或都督府做司马。”说到这,李服一笑道:“若是这样,你还不如加入虎贲军来的直接呢。最起码,叔叔罩着你,虎贲军上下不会给你小鞋穿。另外一种是到地方折冲府当都尉。这个也分三六九等。富庶的地方固然很好,但时间久了,意志消磨的厉害,你年纪轻轻不想找个地方养老吧?穷地方,去了做什么?西北边关对你来说非常合适。经常有小规模战事,能积累军功。可西北现在田广掌控之下,他对你如此戒备,你若到他手底下做事,还不是自讨苦吃?灵州、夏州倒是不错。可那里是公孙策的地盘,你一个外来人,独臂能支,去了能有什么作为?”
李潜听李服分析了一大圈,结果却哪个都不合适,不由得挠头,道:“叔叔,那你看我选哪个才合适?”
第二一五章 父子终相见
李服微微一笑,道:“我觉得合适的,你又不肯。”
李潜立刻明白,李服分析了这一大通,其实还是希望他能加入虎贲军。李潜也知道,李服这样做并非是故意打击他,而是真心实意的为他分析局势,李服所指出的让他加入虎贲军也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但李潜实在不愿这样做。他思忖了片刻,低声道:“叔叔,你也知道我那师父的脾气。当年他曾严命我不能去西域。我若去了……”
李服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对梅宗际的认识可比李潜深刻的多。若李潜真加入了虎贲军,梅宗际肯定会勃然大怒,搞不好会直接找到李腾指着鼻子骂。那李服可就弄巧成拙了。想了片刻,李服道:“既然如此,叔叔也不勉强。叔叔觉得此事你还需与诚朴先生谈谈,征询下他的意见。叔叔在京中还有些门路,若需叔叔相助,只管开口就是。”
李服的门路当然就是李腾的门路。李腾能独霸西域二十多年,连陛下也无法撼动他的地位,若是在京中没有门路,打死李潜都不相信。有了李服的承诺,无异于给李潜上了个大保险。李潜立刻谢过。
庆功宴过后没几天,各军首脑开始闭门商议战果分配。这些首脑分别是虎贲军的上官良辅和李服,凉州军的田广,兰州军的公孙骜。李服的官职不过是中郎将,原不够参加商议的,但他代表是李腾,这资格谁敢轻视?
四人在大帐中闭门商议了整整一天才弄出个大家都比较满意的方案。据那天在帐外值守的士卒私下里谈论,他们商议的气氛基本上还是非常融洽的,只是不时有吵闹声和拍桌子声传出来。对此,士卒们一致认为是这些大将军们太兴奋了所致。听闻此传言的李潜对此一笑了之。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谁能不劳而获。瓜分战利品,当然也是如此。出力多的怎么可能会让出力少的拿大头?可谁会轻易承认自己出力少?所以,瓜分战利品的关键是确定谁出的力多。怎么确定?真理不辨不明。不互相攻讦,不吵闹能掰扯清楚吗?说不得他们得连好多年前的旧账也拿出来一块算算。
相对于几位首脑的八卦新闻,李潜更关心的是分配方案。由于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李潜在方案出来后没多久就看到了。也成为了第五个看到这个方案的。
战果的分配首先是战俘问题。目前共有战俘八千余人。其中有一部分官职大的要押往京城向陛下献俘,还要抽出一部分负责照顾这些人。这些人不多,约有一千人。牛弼俘获的仆骨乞扎就在其中显要的位置。剩下的七千多人,虎贲军要走了四千,其余的给了凉州军。兰州军放弃。
其次是缴获的财物。这些财物都是突厥人从西北百姓那里劫掠来的,原则上全部归凉州军。但凉州军要支付给虎贲军折合银钱一百万贯的粮草、衣甲、铁、铜、盐等充作军费。而且还要支付给兰州军同样的军费。
第三部分才是最关键的战马分配。这也是四位首脑吵闹的根源所在。西北虽不缺战马,但骑兵作为这个时代机动力最强、最有效率的兵种,一直是各方争相发展的兵种。这种情况下,谁会嫌自己的战马少呢?按照出兵的人数来说,虎贲军出的不多。但谁也无法否认虎贲军的战力和取得的战功,更何况虎贲军的两次行动是取得完胜的关键。而且,虎贲军是纯骑兵,骑兵战损也是三方中最高的,理应优先补充。道理是这样,可田广与公孙敖怎么可能不为自己争取好处?几经争执之后,确定的分配方案是虎贲军得四万匹,凉州军和兰州军各三万匹。剩下的三千匹归李潜。还有不到五千匹上报朝廷。
对这个结果,虽然李服事先说过,但李潜仍然非常不满。他对李服发牢骚道:“驿军是小侄招募来的。奖励战功、抚养伤患,抚恤死者家属,哪样不都得花钱?而且,驿军的战马、粮草、衣甲都是小侄筹措的,到现在还欠人家一屁股债,小侄拿什么还?不行,小侄忍不下这口气,得去找田国公说道说道去。”说着便要举步离去。
李服听了李潜的埋怨,哈哈一笑,道:“你这个小子,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好吧。叔叔告诉你。田广已经答应了,驿军所有伤患的抚养及战死士卒家属的抚恤田广全都包了,而且按凉州军最高规格对待。另外,再给你二十万贯银钱,作为奖励有功者的赏赐。这下你满意了吧?”
“咦?”李潜一愣,道:“田广今天怎么如此大方了?他付给你们才一百万贯,给小侄竟然给了二十万贯?”驿军只有不足千人,按照比例来说,田广的条件的确很优厚。
李服道:“这其中的门道你当然不清楚。兰州军回去后肯定会上表陈述损失,让朝廷听这些费用,也就是说,他那一百万贯是白赚的。至于虎贲军的损失嘛,朝廷是不会听一个铜钱的,但西域也不向朝廷上缴一个铜钱的税赋,一百万贯虽然少了些,不过我们也是白赚的。而你就不同了,朝廷不会承担你们的费用,当然得多给你一些了。”
“哦。”李潜恍然大悟,道:“我说田广怎么突然大方起来了呢。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可田广花了那么多钱,难不成他要自己掏腰包?”
李服摇头,笑道:“他才不会自己掏腰包呢,自然是从国库里掏钱。打个比方说,兰州公孙策上表,说损失若干,需要兰州两年的赋税才能填满窟窿,那陛下准了之后,这两年兰州的赋税就归公孙策了公孙策拿来除了补充军费,剩下的就是自己的。至于田广,他上表说的损失肯定要比公孙策的多,比方说,田广说,此战损失之大单依靠西北三州的赋税十年也填不满,恳请陛下免了三州五年的赋税,另外再拨下银钱一百万贯来。陛下准了的话,这些钱田广自然会与公孙策一般花销。还有那些从突厥手里缴获的财物,你以为田广真会还给百姓?只是,他们要多少,陛下不一定准多少,这其中还有许多门道就不一一告诉你了。”
李潜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田广许诺的这些都是朝廷的钱,换句话说,都是百姓的钱。”
李服点点头。
李潜不由得黯然,叹道:“果然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李服听了面色凝重,道:“兵者,国之凶器也。必须慎之又慎啊。”
又过了几天,虎贲军拔营出关。李潜前去送行。出了关,虎贲军在距离金山关三十里处扎营。李潜本想告辞,但李服与上官良辅一个劲的挽留。李潜无奈,只得住下。
第二日中午,一队三千人的精骑从瓜州方向过来。悄悄进了大营。李潜正纳闷来的是谁。半个时辰后,李服突然来到他的营帐,道:“跟叔叔走。”
看到李服此时脸色诚恳虽竭力忍住但依然掩饰不住激动,李潜心中忽然咯噔一下子,难道来的是他?
李潜跟着李服默默走到中军大帐前,李服对他道:“进去吧。”然后欲言又止,似乎想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李潜的肩膀,便转身离去。
门外值守的战士为李潜打开了帐门。李潜已经猜到里面的人就是那个让他崇拜却又恨的男人。自从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武威公李腾,李潜就曾无数次想象过父子见面的情形,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天来的会这么快。快到让他没有丝毫的精神准备。李潜的神经并不脆弱,战场上几经生死早已让他心智坚定。他也没有那些文人雅士的多愁善感,一想到要见李腾便激动不已,又哭又叫难以自持。他更不会因为没有准备而胆怯。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踟躇半晌,李潜终于深呼一口气,压抑下翻江倒海似的心情,举步迈进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