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已暗示他,不会这么快决定。没想到,他还是去找了你。”
李潜有些后悔先前的决定,道:“恩师,日后我当如何处置?”
徐简反问道:“你对五皇子有何看法?”
李潜思忖片刻道:“弟子对他所知非常片面。只感觉他性格温和,待人坦诚,弟子认为可以相交。”
徐简点点头道:“背后支持五皇子的乃是萧阀。萧阀世代文官,虽在朝堂有些力量,但不握兵权,老夫只怕……也罢,既然藏拙你已选择,老夫支持你。”
李潜心生感激,道:“多谢恩师。”
徐简摆摆手道:“且慢。老夫虽支持你,但老夫的态度不会改变。老夫不会以寒门积蓄多年的力量孤注一掷。”
李潜一愣,立刻明白徐简的意思。徐简的支持是有限度的,最多给予点倾斜,但不会这么快就站在五皇子这边。不过想想,李潜也觉得理应如此。寒门积累多年才好不容易在朝堂上站住脚,他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韬光养晦,积蓄力量,怎么可能当出头的椽子呢?
徐简见李潜领悟了自己的意思,点点头,继续道:“说到你在凉州遇到的刺杀,老夫认为你分析的颇为片面。”
李潜纳闷的望着徐简道:“请恩师为弟子解惑。”
徐简捋须道:“你只看到了外部,没看到内部。”
“内部?”李潜被搞迷糊了。
“不错。你的分析只有外部得利者,却没有内部得利者。”
李潜暗忖,从目前掌握的证物上来讲,最大的嫌疑人就是田究。虽然李潜已经排除了田究或唐森派人刺杀的可能,但若是刺杀的幕后主使并非想嫁祸田阀,而是仅仅想嫁祸田究呢?在田阀内部,如果田究倒霉了,谁是获利者呢?李潜对田阀并不熟悉,他也无法知道究竟谁是才是内部得利者。于是李潜用求教的目光望着徐简,希望他能给自己进一步解惑。
徐简轻声道:“田广的儿子众多,不过已经成年的只有三个。长子田安在西京,官拜中书舍人。三子田究负责门阀中最大的商号,通源商号。此二子皆是嫡出。次子田宽乃庶出,以前颇不受重视。田广去年将通盛商号交给他。听说,他经营的颇为出色。”
李潜听了立刻恍然大悟。
徐简继续道:“田宽乃是庶出。一直得不到田阀的重视。现在有机会展露才华自然费尽心机表现自己。加上田究实属烂泥扶不上墙,他当然想取而代之。只是,田究颇得田广的喜爱,若没有大的失误,田宽永无取代田究之日。”
李潜接口道:“所以,田宽就趁这个机会派人刺杀我。无论我是否被杀,最有嫌疑的就是田究。只要田究被田广先入为主的认为他不顾大局,难成大器,田究就会失去田广的宠信,那么田宽就有机会取代他。”
徐简点点头,“没错。只是这计策虽不错,但有两个漏洞。”
李潜诧异道:“还请恩师赐教。”
徐简道:“第一个是时机不对。田广生性暴躁,刚愎自用,如果田广在凉州,也许他已经认定了就是田究派人刺杀的你。那么田宽的目的就达到了。可惜,现在田广外出视察军务,凉州城能做主的是唐森。唐森精明过人,老谋深算,而且他对田究宠爱异常。别说不是田究干的,就算是田究干的,他也会为田究隐瞒。第二个是方式不对。田究乃纨绔子弟,除了吃喝嫖赌,能力比之他两位兄长差了不少,而且和他老子的脾气差不多,容易冲动。若田宽暗中让人挑拨田究的怒火,说不定田究真的就派人刺杀你去了,这样以来就彻底坐实了罪名。”
李潜听了暗暗心惊。徐简果然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几十年的人精。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经他稍加点拨,就分析的无比透彻。但以徐简之能,在朝堂之上仍然不能占据优势。除了先天基础差(寒门势力微弱)外,对手的强大应该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能担任顶级门阀之主的,哪个不是出类拔萃,才华出众?哪个不是在无数次内部倾轧中的胜利者?哪个不是在阴谋中泡大的人精?何况身边还聚集了一大批专门搞阴谋诡计的谋士。李潜一想日后自己可能与这种老成精的官场老狐狸斗争,心里就发毛。这帮家伙,可是杀人不用刀的主啊。
徐简分析完之后,两人又说了会子闲话,谈了谈徐简和牛弼的近况。李潜才知道,牛弼出去送信了,很快就回来。关于自己的安排,徐简也有了打算。先让他当个驿卒,在驿站熟悉一下,等有机会再做打算。对于这个安排,李潜倒没什么意见。其实,李潜知道,徐简不可能在驿站呆很久。一是年龄大了,过几年就要致仕。二是所有准备拉拢寒门势力的门阀,都不可能让在继续做个驿丞。徐简只要离开,李潜和牛弼肯定也不会继续呆在这里。
时近晌午,徐简安排厨房准备酒饭为李潜接风。很快,酒饭上来。李潜一看,菜共两种,一个黄耆羊肉,一个百岁羹。黄耆羊肉用中药黄芪与羊肉共煮,专利于老弱病疲者提气补羸,升阳升胃。百岁羹乃荠菜汤,也有益寿的作用。这两个菜都非常适合徐简这个年纪的人食用。酒是西域的葡萄酒,也利于养生。
徐简看到李潜正盯着菜看,微笑道:“这些是辅国安排的。前些日子鞍马劳顿,来到驿站后身体虚弱,辅国便安排厨师做这些菜让我吃,说是能够滋养身体,益寿延年。难为他一片孝心了。”
李潜立刻跪在地上道:“恩师身体有恙,身为弟子却没能侍奉恩师左右,实为不孝。请恩师责罚。”
徐简起身,扶起他道:“你有这份心老夫就很高兴。再说辅国照顾的老夫无微不至,老夫很知足。”
师徒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洪亮地声音,“恩师,我回来了。”
第八十二章 质问(一)
李潜听这声音正是牛弼,立刻起身向徐简告了个罪,迎到门外,果然看到牛弼正向这边走来。
牛弼见到李潜出现在门口,登时大喜,疾步上前抓住李潜的胳膊,笑道:“潜哥,你来了。”
感受到牛弼发自内心的热情,李潜心中感动,握着他的手道:“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恩师,哥哥我谢谢你了。”
牛弼眼睛一瞪,更如铜铃一般,道:“说什么呢。恩师也是我的恩师。”
李潜莞尔一笑,道:“是哥哥错了。哥哥只是觉得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向你道声谢。”
牛弼刚要说话,却听徐简笑道:“你们两个罗嗦些什么呢?是不是觉得我这个老头子累赘你们了?再不吃,这饭菜都凉了。辅国,刚才不知你要来,没准备你的,你自己去厨房取吧。咱们师徒三人也好说会话。”
牛弼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去。
李潜在后面大声喊道:“多取些干粮,省得你吃不饱。”
远远地传来牛弼地声音,“省得了。”
不多时,牛弼举着个几案疾步赶来。几案上放着两个大海碗,想来里面盛的正是黄耆羊肉和百岁羹两样菜,旁边还有一摞锅盔。他虽走的很快,但不见汤水溢出,也不见锅盔晃动,功夫果然了得。牛弼入了房间,将几案摆在李潜下手,师徒三人落座,吃了一顿团圆饭。
吃完饭,李潜和牛弼麻利的收拾了。徐简年纪大了,有些倦怠,要睡午觉,便让牛弼带着李潜四下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牛弼带着李潜先到住处。他们的住处在后院离徐简住处不远的一间厢房,这样安排主要是为了方便照顾徐简。由于徐简任职的地方距离西京路途遥远,加上妻子年纪大了,身体不便,故而这次上任没带家眷,身边只带了老仆福伯,福伯年纪本来就大,又有些水土不服,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两人是徐简的学生,自然要尽到孝心。
进了房间,李潜看到房间里陈设非常简单,靠着东墙有一溜炕,上面摆了个矮几,炕头放着一个矮柜子,可以放被褥衣物,除此之外,只有一张高几,四个圆凳,高几上放着文房四宝和一本书。李潜走过去,拿起书,看到封皮上写着三个大字《尉僚子》。
李潜打开书,看到书上的字体虽不精妙,但非常工整,与徐简给自己那本书上的字体完全不同,便指着书对牛弼笑道:“辅国,这书莫非是你抄写的?”
牛弼点点头,道:“正是。”
李潜大奇。在小山谷,他虽与牛弼玩耍了多年,却从未见过他动过笔。
牛弼看到他的样子,嘿嘿一笑,道:“我怎么就不能抄书了?想当年我也耍过三年笔杆子嘞。抄书当然不在话下。”
李潜笑道:“看不出你外貌粗放,写的字竟然如此工整。”
牛弼撇撇嘴,“每天只抄三页,一个字潦草就得整页重抄,想不工整都难。你不知道,我抄书时那个别扭,怎么都觉得难受。”
李潜哈哈大笑,“该!”
牛弼脸色一红,随即笑道:“你别幸灾乐祸,老师肯定也会让你抄书,到时候希望你还能笑的出来。”
李潜不以为意,暗忖,虽然这些年没怎么摸笔杆子,不过,前世他颇为喜欢书法,也曾在楷书上下过功夫,当书法家不可能,但工工整整的抄书应该还可以应付。
李潜将行礼放进矮柜,正要招呼牛弼到驿站四处转转,却见牛弼站在那里,一脸犹豫,一付有话要说又不知如何说的样子。李潜便道:“辅国,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牛弼一愣,点点头。
“你我兄弟,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为何一付难以启齿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