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还写着我们各自的房间号码,元郎是03号,我是18号。我很奇怪,这些字是谁写上去的?
我大声地喊起来:“请问,有人在吗?”
无人回应,我刚要喊第二遍时,元郎懒散地冲我摆了摆手,说:“别喊了,我来了一天,一个人都没见到。这家旅舍里除了咱们两人,好像根本没人。”
“没有人?”我狐疑地皱起眉头,“那这些记录是谁写的?这房间是谁打扫的?”
元郎摇头,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自从进来后,我找了整整一天,确实一个人也没发现,所以,刚才见到你时,我还以为你是这里的老板或者服务生呢。”说着,他瞪大眼睛,“不过,很奇怪的是,我来了之后,一到开饭时间,食物总是准时放在房门外,我的房间内还有热水、电视机,甚至网络和电话都有。”
“你没有用……”
元郎猜到了我要说什么,直接打断我,说:“别想了,我都试过了,这些东西只能用,却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好像只是供我们消遣的。”
我心里的疑问更重了,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旅舍,感觉这里很诡异。如果元郎说的是真的,那么是谁在这里设了这样一幢难以发现的旅舍?不,确切地说,我怀疑这幢旅舍的存在,因为每年警察局都会派人进入树海搜寻死亡人员,从未间断,这么大一幢房子,没理由看不到。另外,空无一人的旅舍是如何保持正常运作和日常维护的?
元郎看我发呆,以一个先来者的姿态劝我说:“不要多想了,反正不管是谁把咱们引诱到这里的,都随他处理吧。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寻死吗?至于怎么死就随便吧。”
这话说得确实没错,我都是将死之人了,这个世界已与我毫无关系,包括这幢大房子。走回元郎身边,我坐到椅子上,无趣地打了个哈欠。这时,我又想起了三三,我可以不在乎别的,可刚刚三三的声音确实是从这儿传出来的,我得找到她。我“噌”地一下又站了起来,在走廊里一边跑一边大喊三三。
我激动地去推旁边客房的房门,想看看三三是否在里面,可房门都是锁死的,任凭我如何努力就是打不开。我用尽全身力气撞去,看上去单薄的房门居然纹丝不动。直到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倒在地上后,元郎才慢悠悠地蹲在我旁边。
“别费劲了,我早就试过了,除了记录表上分给我们的房间,其他房间都是打不开的。”
我瞪了元郎一眼,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元郎很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向自己的客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还不如去看一看你自己的客房。”
第04章
这是一间很整洁的单人间,如元郎所说,电视、电脑、电话一应俱全,可没有一样东西可以和外界取得联系。我来到床边坐了坐,很柔软,下一秒,明亮的窗户吸引了我。我几步走到窗户旁边,向外望了望,透亮的玻璃外是原始森林的夜色,浓重漆黑。我伸手去开窗户,却发现这是封闭的死窗户,根本无法打开。
我有些失望,重新坐到床上,一股怒火冲上头顶。我只是来这里自杀的,为什么要和我开这种不需要的玩笑?我怒吼一声,再也无法遏制自己的情绪,随手抓起旁边的一把椅子向窗户砸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椅子砸在窗户上,玻璃居然像棉花一样,将飞来的椅子和力量一并吸收,并形成了巨大的旋涡,继而缓慢平复,又将椅子弹回地上。
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我看花眼了?
我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这才确定刚才所见不是在做梦。
正在我为这一切感到不可思议时,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很简短的三声。我打开门一看,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是地上多了一盘饭菜,香气扑面而来。我有些好笑,是招待初来贵客的美味晚餐。不过,我真的饿了,我心想,即使是死也不必介意一顿美味的晚餐吧。
这样想着,我拿起了筷子。
这真是一顿丰盛的日式晚餐,精致的生鱼片,配有红酒、清爽的饭团和炸肉丸,还有一碗香醇的鸡汤和餐后水果,味道绝不亚于任何一家大酒店料理,真的是吃了一口之后,便再也舍不得放下筷子。我在五分钟内就风卷残云般地吃掉了所有的食物,之后满意地拍着肚子,长长地打了个饱嗝,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
与此同时,我感到很疲惫,好像食物里放了什么催眠药物。我觉得自己既可悲又可笑,一个打定主意离开人世的人,居然会为一顿美味感到满足。我狠狠地奚落了自己一顿,死的念头和缘由再一次浮现在我眼前。是的,我已没有任何生存下去的意义了。
我自杀的终极原因,是因为病。
我得了世纪绝症——癌症。
一个月之前,我还天真地以为,这种绝症一辈子都不会和我有关系,然而前不久的一次体检让我不得不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医生单独将我叫到办公室,严肃地告诉我,我得了血癌,是癌症里比较严重的一种,而且现在的治疗手段是以延长生命为主,还没有有效的治愈方法。他还告诉我,如果我积极治疗,或许可以多活几年。
我当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有的希望在一瞬间支离破碎。
彼时,我还憧憬着毕业之后的生活——和三三结婚生子,和她一起看夕阳,或者去各地旅游。然而,因为“血癌”两个字,一切都将离我而去,我可以想象到,这之后的孤独病痛和无尽折磨,以及绝望。
那天离开医院后,我没回学校,更不敢去见三三。
在街道上茫然无助地行走时,我想到了自杀。我想,即使上天对我如此不公平,我也要为自己争取哪怕一丁点儿的权利,要享有控制自己生死的权利,更不能把自己的不幸强加到三三身上,离开,或许对我对她都是好的,她可以另外找一个深爱她的男人,与之结婚生子、长长久久。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三三,我都必须死。
当晚,我买了一张前往青山县的火车票,来到了青山树海。
但在真正实施死亡时,我才发觉这片树海是多么恐怖,而我自己又是如此缺乏勇气。死亡真的并没有我想的那样简单,尤其是自己解决掉自己的生命,是一个纠结而痛苦的过程,是世上任何一种磨难都无法比拟的。然而最最可恨的是,当我终于鼓足勇气去实施时,居然遇到了这么一幢古怪的旅馆。
第05章
我和元郎在这里住了整整三天,三天来,我们默默等待旅店背后的黑手来解决掉我们,随便是什么黑帮或者可恨的器官买卖组织。但这里除了我们两人之外,久久看不到第三者。时间慢慢磨掉了我们的耐心,我们变得激愤,难以适应。
就在这时,终于有人出现了,一个女孩。
女孩是在当晚接近十二点时出现的,和我们的出现方式大同小异,她也是摔进大门的。当时,我和元郎正坐在门厅内发呆,女孩一声尖叫,倒在我们面前,那扇大门一如往常“砰”的一声又关死了。我和元郎面面相觑许久,才把她扶起来。女孩似乎被我们两个男人吓到了,缩在墙角下。
元郎是父亲,和孩子交流的能力要比我强许多,他和蔼地问:“孩子,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意识到我们不是坏人后,女孩才谨慎地说:“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听到我妈妈在叫我,所以……”
元郎扭头对我笑了一下,说:“第三个!”
我走到女孩身边,上下打量着她。是一个标准的学生,制服上还印着学校的名字,样子长得很可爱,只是脸上缺乏生气,没有一点儿同龄人的青春灿烂。我弯下身,尽量平和地问她:“你来这里干什么?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家?”
女孩听后,垂下头去,一滴眼泪滴落在地上,她压低声音,说:“我是来……自杀的……”
我和元郎对视了一眼,这幺小的孩子居然想自杀,真是让人心寒。元郎的父爱本能立刻显露出来,他拉着女孩坐到椅子上,焦急地问:“你为什么要自杀?你还这幺小,孩子,告诉叔叔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会帮你的。”
“我……”女孩抽泣起来,“我对不起妈妈……”
原来这世上,任何一件事都可能成为自杀的动力,不管多大,或者多小,不管在别人看来应不应该、值不值得。例如,我们面前的女孩。女孩自我介绍说,她叫苍美丽,今年十二岁,她的父亲在她刚刚出生时便因病去世了,多年来,她和母亲相依为命,虽家境贫苦,但母亲为了更好地照顾她,拼命工作,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能考取一所好学校,以此改变命运。
三天前一次非常重要的考试,苍美丽却考得很糟糕。考试结束后,她偷偷离家出走,因为无法面对母亲,也无法面对这样不争气的自己。思前想后,她跑来青山县,决定在青山树海结束自己的生命。但与我和元郎的境遇一样,在死前的最后关头,她听到森林深处传来母亲焦急的呼唤声,循着声音,她找到了这幢大房子。
元郎听了苍美丽的故事后,很生气,怒喝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过是一次考试罢了,就为此而付出生命,你觉得值得吗?”
苍美丽不敢回应,只是低着头不停地哭。
“你要知道,人生有无数次考试,这一次不成功,还有下一次。”
我在旁边听着元郎教训苍美丽,不由得感到好笑,我们和苍美丽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