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林林的回答简单明了:“不认识。”
放下电话,我和胡子越来越想不明白了,小段究竟是谁?
在之后的几天里,也许是庄林林的一句“不认识”让我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那几天我一直期望能再和小段见一面。也算是巧吧,在某一个星期天,我一个人穷极无聊逛大街时,居然真的无意中遇见了小段,只是他的模样让我很揪心。
小段就像一个乞丐一般,孤零零地坐在商业街的死角里。
他完全变了模样,又脏又落魄,目光呆滞,盘腿坐在死角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小段见到我后,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便没有再理我,一点儿也不像之前天天跟踪我的样子。
我把手里的一瓶饮料递给他,说:“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小段没有接饮料,口气冷淡地说:“你走吧,别管我。”
他越是不让我管他,我就越是不想离开。我想了想,问:“你仔细想一想,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你的家人在哪里?是不是你有失忆症?或者是跟家人走散了?如果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帮你,没钱的话我可以暂时给你一些。对了,你还记得你家的电话号码吗?”
我磨破嘴皮,问了一大堆,小段却还是那句话:“你走吧,别管我。你帮不了我的。”
我有些生气,抓住他的胳膊想拉他起来,可我刚刚接触到他的衣服袖子,又一下子缩回了手。虽然隔着衣服,但我仍然能感到小段手臂湿润冰凉的皮肤,好像抓了一把黏糊糊的烂香蕉。我有些惊诧,急忙撩开他的袖子,立刻惊呆了。
小段的前臂上有一块不大不小的淤青,说淤青也不大确切,或者可以说是伤口吧。那伤口看上去似乎很严重,有绿色的黏液微微渗出,轻轻一碰,渗得更多,瞬间凝固成绿色的硬痂,风一吹,又变成绿色粉末随风而去,像得了某种皮肤病一般。
我惊呼:“小段,你怎么了?”
小段还是那句话:“你走吧……”
第04章
我被炒鱿鱼了,因为上班偷喝饮料时被老板发现了,他遂毫不留情地将我踢了出去。
没有了工作,我的一日三餐和房租水电费都成了问题,不得已,我只好去找胡子。胡子的老板果真是个好人,听说了我的情况后,立刻雇用我和胡子一起洗黄豆。那是我第一次见安老板,他和我爸岁数差不多,是一个很和蔼的中年胖子。
在没有见到安老板之前,我已听胡子无数次提起过他了。
胡子说得最多的,当然是安老板这家豆制品店。像胡子所说,这里的生意真的很好。
安老板的小店叫忘忧豆制品店,虽地处偏僻,但每天来买豆制品的人络绎不绝。其中要数臭豆腐的销量最可观了,不仅附近的居民喜欢,连许多大饭店每月都来订购不少。
可想而知,安老板一定赚了不少钱。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一直觉得,安老板之所以财源滚滚,是因为他心肠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嘛。
这不是我随口说一说的,很多次安老板带着我和胡子去送货,开着车在马路上偶尔见到一些乞讨者和流浪汉时,他总会特意停下来,下车去关照那些人一番,还总是拿些钱和车里的食物给那些人。他绝对是个乐善好施的老好人。
有一次,我在车里问安老板:“老板,你为什么对那些人那么好?你又不认识他们。”
安老板回答得很干脆:“你看他们多可怜,没有父母,没有亲戚朋友,甚至有一天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就像一群被世界遗忘的生物,多可怜哪……”
所以安老板在我眼里,绝对是那种忧国忧民、菩萨心肠的人。对于他的富有,我并不嫉妒。但胡子就不同了,我和他住在一间宿舍后,他依旧每天都在琢磨着赚大钱,琢磨着怎样把安老板的秘密配方弄到手。而我则沉浸在每天都有臭豆腐吃的幸福中。
有一天,胡子回来后就偷偷跑出去了,不用问,我也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臭豆腐的加工方法和一般豆制品不同,最最重要的一道环节就是发酵,这也是臭豆腐为什么越臭越香、越香越臭的根本原因。而发酵,说白了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霉变,让豆腐表面滋生出一种可食用的霉菌。最传统的一种方法,就是让豆腐自然发酵霉变。当然,也有其他方法。
安老板家的臭豆腐之所以好吃,就是因为方法特殊。
每一次,臭豆腐加工为半成品后,安老板都会亲自到仓库中完成这一道工序。
胡子总是趁机去偷窥,可惜安老板总是把大门和窗户关得死死的,谁都看不到,因此胡子每一次都是功败垂成。就像今天一样,吃晚饭时他才回来,一进门就脸色阴沉地坐在椅子上发呆。我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招呼他吃饭,他连理都不理我。
我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坐下,开始享用我的忘忧臭豆腐。可我刚把豆腐抹在馒头上,正准备大快朵颐时,胡子突然冲过来一巴掌打飞了我的馒头。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拿起那瓶臭豆腐,一下摔在了地上。
我终于怒了,吼道:“胡子,你小子疯了!”
胡子瞪着我,突然说:“小林,这东西不能吃了!”
“为什么?”我问道。
胡子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怎样解释:“总之就是不能吃!这臭豆腐有问题!”
碎在地上的臭豆腐,发出一阵诱人的臭气。我看到胡子居然在微微颤抖,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第05章
天黑得很快,不到六点就阴沉沉、黑压压的。我和胡子一直躲在小店门口的拐角处。下班的时间终于到了,工人们陆续离开,安老板也伸着懒腰向巷子外走去。我们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走出巷子口安老板打了一辆车离开了,我和胡子也急忙打车偷偷跟在后面。
是的,我们的确是在跟踪安老板,因为胡子说要给我看样东西。
我自然问过胡子要给我看什么,可胡子笨嘴拙舌地半天也说不明白,最后索性决定让我亲眼看一看。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跟踪安老板。
带着疑惑,车子在胡子的吩咐下停在了路边,我被胡子拉下车躲在了附近的篱笆后。我抬头看了一眼,这是别墅区,很偏僻、很清幽,房子虽多但买的人却不多,所以住户也不多,不远处那些黑着灯的大屋子就是证据。
这里并不是安老板的家,他的家我和胡子都去过。
我不由得问道:“胡子,安老板来这儿做什么?”
胡子没理会我,在安老板走进其中一幢别墅后,他便拉着我偷偷翻进了别墅的后院里。我真的有些紧张,不管安老板来这里做什么,都是他自己的隐私,若是被他发现,我和胡子的饭碗就都保不住了。但胡子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些,他硬是拉着我又从窗户翻进了屋中。
好在,屋子里没有什么人,也很大,足以让我们藏身。
我和胡子躲在窗帘后面,看到安老板哼着歌向二楼走去。这时,胡子拉着我也向二楼摸去。
二楼的光线有些昏暗,卧室的大门微微开着一条缝隙,可以隐隐约约地听到安老板的歌声。我虽极其不情愿但也不敢出声,还是跟着胡子一点儿一点儿地摸到了卧室门外,向内窥去。
屋子里光线明亮,可以清楚地看到安老板正在戴塑料手套,屋里还有很多罐子。
还有,三个人。
第一眼看到那三个人时,我险些没有认出那是三个人,这句话可能有些难以理解,但确实如此。
如果不是偶尔的呻吟声和修长的四肢,我想我大概会把这三个人误认为是怪物吧。事实上说怪物也不夸张,那三人身上长满了溃烂的伤口,在光芒照射下闪闪发亮,如同布满了一个又一个的水疱一般,让人看后直反胃。
最不可思议的是,我看到了小段。
他的情况是三个人中最轻微的了,好歹脸上还是干干净净的,只是目光呆滞。他和其他两人一样乖乖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安老板。此时安老板已戴好手套,随手拿了一个塑料桶接近了小段。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差一点儿吐在胡子身上。
安老板把塑料桶拿到床边,自己也坐在床边,然后把塑料桶放在两腿中间,伸手把小段的右腿抱在了怀里,然后轻轻地用手挤压着,小段腿上的伤口便渗出了许多浓稠的绿色汁液,一点儿一点儿地流进了塑料桶里。有些汁液在未落进桶里之前,便风化成粉末,随风而去。
挤了一会儿之后,安老板又来到另外一个比小段严重许多的人身旁,依旧是抓过一条腿。
那条腿已完全化脓了,就像一条透明的大象鼻子,软塌塌的。安老板挤了一下,没有什么东西流出来,突然狠狠敲了一下那个人的膝关节,那条腿竟然应声而断,整个落进了桶里,片刻后化成了一堆绿色粉末……
安老板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直到桶里的粉末装满后,才摘下了手套。
不可思议的是,整个过程那些人竟都没有喊一声痛,包括那个被敲断腿的人,好像他们已经无知无觉了,只是我和胡子已看得浑身发抖。除了恶心之外,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就像一块巨石横亘在喉咙,忍不住拼命地打冷战。
直到安老板心满意足地离开后,我和胡子还躲在走廊里,一直瑟瑟发抖。
这时胡子说的一句话,终于让我吐了。
胡子说:“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