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浔微微起身, 看着怀里人安恬的脸,唇角又不自觉弯了起来。
真是心大,和男人同床共枕,竟然就这么睡着了。也幸好她心大, 否则早就看出他眼底浓厚的、本能的渴望, 那是生在黑暗中的凶兽对光的渴望。
从头到尾, 阮妤没有问他一句发生了什么,只是用她的快乐温暖自己。
他心疼, 也庆幸。他的生活太过黑暗,可她却是生活在光亮里的人,她的快乐, 不应该受到一丝一毫的侵染。
***
顾长风在这个日子叫他回顾宅, 只是个巧合。他到顾家十三年,从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
顾宅和往日一样, 弥漫着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自从顾长风生病卧床,顾宅就成了“医院”,价格高昂的医疗设备应有尽有, 还有十几人的医疗团队随时待命。若非如此,顾长风怕坚持不到现在。
顾长风躺在洁白的床单上,两颊凹陷, 脸色灰败, 和其他久病的老头并无二致。可当他睁开眼睛,多年执掌顾氏的威严尽显,让人不敢直视。
顾南浔径直走向他,声音冷淡:“把项链给我。”
顾长风声音衰弱:“南浔,我们父子俩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我最近总是想起茜茜,若是她在, 不会愿意看见我们反目成仇……”
南茜,是顾南浔母亲的名字。
顾南浔冷笑一声:“可是她早就死了,因为你。”
顾长风叹了口气:“景云当年年轻,不懂事,我没能及时赶到,是我的错……不过她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你该放下了。”
顾南浔浓黑的瞳仁中酝酿着风暴:“杀人凶手没有资格说放下。”
顾长风听到“杀人凶手”四个字,眼中闪过厉光。
“放肆,你姓顾,是我的儿子!如此偏执狭隘,如何执掌公司咳咳咳咳!”
说到激动处,他咳嗽不停。
顾南神情不耐:“你看不上我,可以让别人执掌公司,董事长。”
他知道,顾长风没有其他人选了,否则自己不会上位。
或许曾经有过,但早被他一一除掉,包括被送进大牢的顾连亭,包括被折磨得神经衰弱的白景云,也包括顾长风最信任的亲信。
顾长风好容易喘匀了气,声音断断续续:“你……不要以为……你的小动作……我不知道……我执掌顾氏……几十年,可不止……那几个亲信……”
听了这话,顾南浔几乎要笑出来。顾长风一辈子老谋深算,若是真有后招,也不用如此虚张声势。
“我拭目以待。”
顾长风见这话震不住顾南浔,唇角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笑容:“我听说,你前两天去了离水,回来时还带了一个姑娘。”
顾南浔的目光骤然变冷,眼中的风暴变成了雪暴,狂风卷着冰碴儿,望向顾长风。
顾长风恍若未觉,继续说道:“不愧是我顾家的儿子,多情。不过那些平民百姓家的女孩子,玩玩就得了,不要太当真。你结婚以后,随便你怎么玩。”
顾南浔双拳紧握,青筋蔓上手臂,他对自己的母亲,也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玩玩”而已。
他咬牙道:“有你这么个榜样,我不会结婚,祸害别人的。”
顾长风冷笑:“人我已经给你挑好了,一个月内必须订婚。否则,我不会留一股股份给你。”
“随便你。顾氏集团树大招风,要发扬光大不容易,毁了它却轻而易举。”
“你……!”顾长风呛咳起来,肺部发出可怖的轰鸣。
商人重利,如果说顾长风有什么真正在乎的东西,那就是顾氏的家业。
医生在外面监控着顾董事长的生命指征,见他血压骤升,赶紧冲了进来,一阵抢救。
顾南浔冷眼看着,走到他床头,拿走了他枕边的一条项链。
***
阮妤是被闹钟叫醒的。
她头昏脑胀地关上闹钟,一看表,才七点,睡了足足四个小时。
待清醒些,她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床上只有她一个人,昨天那个像八爪鱼一样扒着她的男人消失无踪。
阮妤噌地一下坐起来,环顾四周,挠了挠头,难道昨天发生的种种都是梦?很有可能,自己昨天等到半夜都精神恍惚了。
这样想着,她飘飘乎乎往卫生间走,准备刷牙。
谁知一出门,忽然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醒了?”
声音来自餐桌,顾南浔一身笔挺的西装,身上一个褶也没有,手里拿着iPad,面前是丰盛的早餐。
阮妤蓬乱的头发此刻彻底炸了起来,这是什么魔幻的场景?田螺总裁吗?
她惊叫一声,回身进了卧室,然后锁上了门。
“起来了就来吃饭。”门外的男子不疾不徐道。
吃饭吃饭吃饭,老子头发没梳脸没洗哪有什么心情吃饭!
阮妤扑到梳妆台前,果然看见一个黑眼圈耷拉到嘴角的“女鬼”,漆黑的长发亲密地纠缠在一起。
她拿起梳子,却忽然停了动作,她发现镜中的自己原本空荡荡的胸前,多了一颗小巧的珍珠。
项链很细,正合她纤细的脖颈;下面缀着一颗浑圆的珍珠,不大,泛着粉色的珠光,细腻的光泽映得她愈发肤白娇嫩。
阮妤轻轻捻住这颗珠子,唇角扬了起来。
她连梳妆打扮也忘了,蹦蹦跳跳出了门:“顾南浔,这是你送我的吗?”
顾南浔正在回复工作邮件,闻言抬起头,目光在她颈子逡巡了一遭,微微低头:“嗯。”
阮妤喜笑颜开:“谢谢你呀,我很喜欢!”
顾南浔抿了抿唇,语中带了一丝笑意:“出息,这个不值钱,以后再送你好的。”
阮妤在他对面坐下:“你又不缺钱,买多贵的都一样,我就喜欢这个。”
“嗯,你戴挺好看的。”
阮妤笑眼弯弯:“谁让我天生丽质……”
话没说完,她想到自己的发型和黑眼圈,惨叫一声,又奔回了卧室。
顾南浔无奈:“出来,吃饭。”
“遵命顾总。”
阮妤嘴里应付着,飞快地整了整仪容,重新在桌边坐下,看着一大桌子咖啡、牛奶、三明治、煎蛋、油条、包子,几乎占了她家里所有的盘子,惊讶道:“你做的?”
“不是。”
“那是?”
阮妤觉得跟此人说话实在费劲,昨天那个满嘴情话的小天使不见了,又变回了沉默寡言的冷面霸总。
“我让人送来的。”
倒是坦诚,堂堂大总裁,昨天洗碗已经很魔幻了,哪能亲自下厨?
“今天晚了,下次给你做。”
阮妤一口咖啡呛了出来:“倒、倒是也不必……”顾总亲自做的饭,吃起来有点诚惶诚恐呢。
阮妤吃饱喝足,洗刷干净,才发现墙角放了一个硕大的行李箱,是高奢品牌,显然不是自己的。
“?”她疑惑地看向顾南浔。
顾南浔轻描淡写:“哦,我让人和早饭一起送来的。”
“请问里面装的是什么呢?”刚认识不久就送大到要用行李箱装的礼物,是不是不太好?
顾南浔一脸理所当然:“行李箱里,自然是行李。”
“您要出差?”
“差不多吧。”
阮妤点点头:“顾总辛苦了。你先走还是我先走?”
顾南浔皱了眉:“这是什么问题?”
阮妤一本正经道:“咱们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情的。按照惯例,一旦发现,就会把其中一个调到子公司。您位高权重,走了不合适。”
顾南浔咬牙切齿:“阮妤,规则是我定的。”
阮妤点头如捣蒜:“我知道呀,所以顾总更要以身作则。要不我先走吧,我迟到了还要扣全勤,您也不在乎这点小钱。”
顾南浔叱咤商场多年,终于尝到了被人噎得说不出话的感觉。
半晌,他才道:“我送你到公司附近。”
阮妤想了一想,神色勉强:“也行吧,你记得提前三个路口就把我放下哈,我骑共享单车。”
顾南浔心中一梗,明明是自己送她上班,怎么好像自己在强人所难?
二人并肩下了楼,阮妤瞧见门口停了一辆红色布加迪威龙,昨晚这里停的豪车好像不是这个颜色来着?
“这也是你让人送来的?”
顾南浔为她打开车门:“顺便。”
阮妤扶额:“顾总,虽然你有钱,也没必要每天都换一辆吧?”
顾南浔眸光微暗:“我若是不换车,别人就会知道我昨晚没回家。”
阮妤倒吸一口冷气:“换吧换吧,求您一天换八辆,完美掩盖行踪。”
她言出必行,提前三个路口下了豪车,熟练地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在寒风中被吹得七扭八歪,活像被人赶出车门的豪门弃妇。
等到了公司,阮妤忽然发现自己消失了一个多月的同桌回来了。
宋言言一身华丽的嫩粉色缎面裙子,头发吹得和轮船一样高,昂首坐在前台,目光警惕地看着门口。
阮妤心中一紧,难道言姐这么快就知道顾南浔夜宿自己家的事,闻风而来了?
她磨磨蹭蹭上前:“言姐,怎么还亲自来上班了呢?”
宋言言正眼也不瞧她:“我再不来,公司就反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