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妤没有再讲笑话,而是垂头不语,电梯一到一层,就飞奔而去,连自己要去十层拿东西都忘了。
她鼻头红红的,像一只小鹿。
顾南浔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有一丝疑惑。
他的手机再次响起,还是没眼色的秦臻。
“你挂我电话干嘛?”
“你太吵了。”
“我都快饿死了。你在哪呢?我去找你。”秦臻控诉着,声音却小了一半。
“公司。”
“不是吧大哥,现在没人跟你抢总裁位置了,你还这么拼命!前两个月还让我给你找点乐子,现在又激发工作狂属性了?”
三个月前,顾南浔的大哥顾连亭因行贿、挪用公款和非法集资被判刑十年,父亲顾长风病重,他正式出任总裁,却忽然不想去公司了。
过往十二年,他似乎从没有过放松的时刻,忽然闲下来,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找到了秦臻。
“你的那些活动的太无聊了。”
秦臻啧了一声:“京城公子哪个不是流连夜店会所,成天德州游艇高尔夫约明星?就你是个异类,干啥都觉得没劲。”
“我觉得收购秦氏挺有意思的。”
秦臻背后一凛,他知道对方不是开玩笑。论狠,没人比得过顾南浔。
***
阮妤失眠了,二十五年来破天荒头一次。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一个“不好笑的女的”!
从小到大,她都是朋友同学中的开心果,半路出家讲脱口秀,第一次就获得满堂彩,此后更是场场爆满。
在遇到顾南浔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和“不好笑”扯上关系。
她翻来覆去,直到快一点,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是一首小兔子乖乖。
失眠气瞬间被点燃,她气鼓鼓地接起电话:“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保持礼貌也算是一种职业病了。
“我是王谦。顾总让我问问你回家了吗?”
听到顾总,阮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王秘书,半夜三更打电话,你礼貌吗?我今天可是替你加了一晚上的班!”
王谦倒吸一口冷气,生怕自己要失业,小心翼翼道:“顾总让你帮他做事?他很挑剔的,秘书工作从不假别人之手,你怎么做到的?”
“呵呵,他的确挑剔得很。王秘书,既然你问了,我有件事向你报告一下,我今天加班受了工伤。”
王谦一阵紧张,顾总似乎对这个前台十分关心,大半夜把自己从睡梦中叫醒,就为了问她到没到家。
“伤在哪了?严不严重?”
“心灵创伤,永久伤害!”相比之下,鼻梁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事儿。
王谦舒了口气:“那就好,你想开点,全公司员工都受过这个伤,我最严重,也挺过来了。早点睡吧!”
对一个失眠的人来说,“早点睡”是最能触动神经的话。
她挂了电话,翻身而起,开始给夏蕉发微信。
【叫你家老杜出来,我有话要问!】
夏蕉是夜猫子,回复很快。
【咋?决定回归舞台了?仙人球live随时欢迎你!】
【我刚才发下重誓,逗笑顾南浔之前,不再上台!如有违逆,三天不吃冰棍儿!】
【也不用发这么毒的誓吧?你找老杜干嘛?】
【我大冷场那天,杜哥都给谁送过票?他是不是早知道那个刺头是我老板?】
夏蕉沉默了,对话框上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却没有消息发来。
阮妤感到十分不对劲。
【从实招来,否则我换场子讲开放麦!】
夏蕉发来一大段语音:“阮阮啊,那天原本不是请了脱口秀大赛冠军嘛,老杜给他不少朋友散了票,其中有一个叫秦臻的,是他发小。谁知道他又把票转手给了你老板呢?老杜不是故意的,你也别太执着了,一次小小的冷场而已嘛,你再把场子找回来不就行了?”
阮妤以头抢床:“小小的冷场?顾南浔竟然对那个秦臻说,我是个不好笑的女人!他这是在败坏我的名誉,践踏我的尊严!顾南浔,我要让你笑债笑偿!”
***
第二天,阮妤顶着黑眼圈上班。
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来前台瞎转悠窃窃私语的人比昨天更多了,而且多了一倍不止。
大家的反射弧都这么长吗?
食堂更是修罗场,中午她刚进门,所有打饭的人就齐齐停下,望向她。
阮妤不明所以,对挡在她前面的人说:“你打饭吗?不打麻烦让让。”
对方像摸了烫手山芋一样,立刻弹开:“阮姐您请,您先来!”
阮妤看了看面前面容沧桑的大哥,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打完饭,她走到角落的桌子坐下,刚拿出手机,视频还没点开,对面忽然坐了一个人。
阮妤已经两年没和同事同桌吃饭了,下意识地往后一缩:“那边还有空桌。”
“亲爱的,我是宁萌呀,也是行政部的,你不认识我了?”
阮妤摇了摇头,虽然在一个部门,但她每天坐在前台,和其他同事根本没什么交集。
不过人家这么热情,也不好意思把她赶走。
宁萌社牛症发作:“你来行政部两年,都没怎么和大家说过话,难怪看我眼生。不过没关系,咱们以后多在一起玩就熟悉了。”
阮妤低头吃菜,没有应声。
“阮妤,你和顾总是怎么认识的呀?”
阮妤抬起头,明白了她的来意。
“百度百科上认识的。”
宁萌切了一声:“你别故弄玄虚了,现在公司谁不知道你和顾总关系匪浅呀?话说你平时闷声不响的,没想到背景这么深厚,真不够意思。”
阮妤气笑了:“我和顾总什么关系?我怎么不知道?”
宁萌嗔怒:“还装!”
说着掏出手机,打开部门私聊群,点开一张照片,放在阮妤面前。
电梯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和一个穿着风衣的女子并肩站着。男人神情认真,那优越的侧脸线条,一看就是顾南浔,女子只有一个背影,看不清面目。
“不认识。”阮妤咽下一口米饭,把手机推了回去。
“呵呵,这件风衣我们见你穿过好几次,现在还在你的衣柜里挂着呢!”
阮妤心里一跳。
听这意思,大家不仅把她谈论了个遍,为了验证他们的猜测,连她在更衣室的衣柜都翻过了。而衣柜,她明明是上了锁的。
她觉得一阵恶寒,和恶心。
她站起身,微微一笑:“想知道我和顾总是什么关系吗?”
宁萌连连点头。
“我日他祖宗。”说完头发一甩,大步离开了。
阮妤一走,一堆人把宁萌团团围住:“你别发愣了!她怎么说呀?”
宁萌呆呆的:“完了完了,我好像把她惹恼了,我在公司干不下去了!”
众人焦急吃瓜,根本不在意她的前途:“别卖关子了,她到底怎么说?”
“她说,她是他祖宗。”
一阵沉默。
半晌,有人勇敢发问:“作天作地还让人供起来的那种小祖宗吗?”
又是一阵沉默。
阮妤气急败坏来到更衣室,扔掉被撬开的锁,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跑出大楼,在街上疾走。
两年来,她和公司所有同事保持着疏远客气的关系,到头来还是要被泼脏水。
拜顾南浔所赐,从那天冷场开始,短短几天,她足足渡了八十一道天劫。
她在街边的冰淇淋车买了一只冰淇淋,小小的华夫饼桶上塞了足足四个球,摇摇欲坠。她大口吞咽着,用这微不足道的冰凉抚慰内心熊熊燃烧的火气。
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驶过,后座上的人看见她小心维持手中冰淇淋球的平衡,脑后的发髻一跳一跳的,像只兔子。
“慢点开。”低沉冷淡的声音吩咐司机。
“是,顾总。”
***
阮妤踩着点回到公司,发现前台站着一个打扮靓丽的女子,蜜粽色的长卷发闪着动人的光泽,从头到尾都精致得很。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例行问道:“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那女子用贴了夸张甲片的手指摘掉墨镜,露出一张意外十分年轻的圆脸,像个刚毕业的学生。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阮妤一番,下巴一抬:“你就是阮妤?”
若非她的衣着太过夸张,这语气,这表情,阮妤几乎要以为她也是吃瓜的公司同事了。
她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女孩当她默认了,继续说道:“我还以为长得多好看呢,这么一看,平平无奇。”
“哈?”阮妤更迷惑了。
女孩走到她身边,抬肘挤了她一下:“你让开,我要坐在这儿。”
阮妤终于忍不了了:“大姐,你谁啊?”
女孩扑通一声坐下:“你最好记住我的名字,宋言言。”
答非所问,阮妤要跪了,这台词,妥妥的霸总。可是一山不容二虎,这个公司里已经有一个天杀的顾南浔了。
“宋小姐,这是前台,您要是累了,请到那边休息区休息。”
宋言言双手抱起:“我知道,今天起,我就是顾氏集团前台。你自己再搬个椅子过来,我允许你坐在我右边一米距离的位置。”
“哈???”阮妤给彻底整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