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女士狐疑:“谁大年初一还点外卖?外卖员好辛苦的。”
门铃又响。
阮妤隔门大喊:“我家没有点外卖!你送错地方了!”
门外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 带一点无奈:“阮妤,开门。”
阮妤听她叫自己的名字,把门开了一个小缝,露出一只眼睛和半张粉唇, 压低声音道:“你来干嘛?我这露馅了, 正在负隅顽抗, 你不要捣乱,快走开!”
顾南浔眉目舒展:“我来帮你分担火力。”
阮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张女士走了出来:“怎么回事?开开关关的, 到底是谁?”
阮妤心虚地护住门锁:“真是送错了,我已经给他指了明路了。”
张女士对女儿再了解不过,看她表情就知道心中有鬼, 一把阮妤扒拉开, 开了门锁。
“张老师过年好,我……”
话没说完, 张女士一把关上了门,然后拉过阮妤的脑袋:“你疯了?让他来咱家,你不怕你爸把他打出去?”
阮妤先是疯狂点头:“我当然怕了, 我哪有这个胆子,是他自己来的。”
随即大吃一惊,听张女士这意思, 自己没打算动手?
阮先生还有一箩筐话要教训女儿, 在饭桌前等得不耐烦,背手走了出来:“怎么回事,要是弄错了就赶紧回去吃饭。”
张女士推着阮妤:“走走走吃饭吃饭。”
门铃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母女俩脊背同时一僵。
阮妤恨不能一棍子打晕顾南浔拖走,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不怕死,非要来找不痛快。
阮先生作为名义上主外的一家之主, 走上去去开了门。
看清来人的一瞬间,脸方了一方——那是咬紧后槽牙的形状。
“叔叔过年好,我是顾南浔。”
阮妤看着亲爹剑拔弩张的表情,吓得话也说不出来。关键时刻,还是张女士反应快,她一个抢位,挤开了老公,给顾南浔让出路来:“别在门口站着,进来吧。”
这下触动了阮先生的逆鳞,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张女士嚷道:“你竟然让他进门?他可是抛弃小妤的负心汉!”
阮妤听得一头黑线,怎么这话让亲爹一说,显得自己这么凄惨,好像被富家少爷遗弃的无知少年?
“阮叔叔,之前都是我的错,要打要骂悉听尊便。张老师肯让我进门,也是不想新年惹邻居议论。”
阮先生怒道:“她什么意思,不用你这个外人告诉我!”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道幸好老婆反应快。阮家向来与邻里和睦,声誉颇佳,从未惹过是非,今日他在气头上,倒差点让外人看了笑话。
张女士面露难色:“小顾,不怪你叔叔生气,以你现在的身份,确实不适合到家里来。”
顾南浔转向她:“张老师,我今天来,一方面是向您和叔叔道歉,我之前的行为伤害了阮妤,让你们担心了。”
阮先生重重哼了一声:“没有必要,我们家也受不起顾总你的道歉,你别再招惹我的女儿,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张女士拽了拽丈夫,面色也算不上和善,但好歹给了他说话的机会:“另一方面呢?”
顾南浔垂了眉眼:“另一方面,是来感谢您当年帮忙安葬我母亲。母亲去世时,我匆匆离开离水,她身边连个料理后事的亲人都没有,这些年也不曾回来,实在愧为人子。今日为母亲扫墓,听说是您组织邻里……”
他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似是说不下去,规规矩矩向张女士鞠了一躬。
“于情于理,我都该上门道谢。”
顾南浔抬出了亡母,态度又这样谦恭,阮先生倒不好再强硬赶人了,板着一张脸,面色比夜色更沉。
张女士看出来了,家里姓阮的不是吃里扒外就是木讷寡言,总之不中用;要论顶天立地、进退有度、攻防有术,还得靠姓张的。
她叹了口气:“小顾,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邻里街坊的,互相关照是应该的,我知道你也有难处,不用放在心上。但是……”
话锋一转,她又叹了口气:“你既然还念着你妈妈,就该知道她这辈子为什么过得这么难。阮妤年轻,不懂世事险恶,但这事我们做父母的知道了,绝对不会让她走你妈妈的老路。”
“妈!”阮妤听不下去,出言阻止。
顾南浔的母亲因回乡单未婚生子,饱受流言之苦,人人都说她给人当小三,怀了私生子却上位失败,最终郁郁而终。张女士对他说这些,下刀当真稳准狠。
顾南浔面色岿然不动,一字一句道:“我绝不会让阮妤重蹈我母亲的覆辙,我希望您和叔叔能同意她和我结婚。”
阮妤听见“结婚”二字,惊了一跳,腿一软差点儿坐在地上。都说企业家会画饼,她今天可算见识到了,此人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痴心妄想!真没想到你这么毫无底线,还有婚约在身,就敢说这种话?”阮先生暴跳如雷,也就是手里没有趁手的武器,不然一早抡到了顾南浔身上。
顾南浔态度谦恭:“虞心蕊今天已经在国外登记结婚了,不是和我。”
这话一处,一家三口都愣了。阮妤心情复杂,难道姐弟恋真的这么好?虞心蕊竟然真的这么快就结婚了。
短暂的惊讶过去,阮先生继续咆哮:“就算没有虞心蕊,我也不会把女儿嫁到你们家!”阮先生继续咆哮。
顾南浔转头看向阮妤,阮妤冲他挥了挥拳:“你别看我,我站我爸,我也不同意!”
阮先生闻言面露欣慰之色,有些得意地盯着顾南浔。
顾南浔对阮妤笑了一笑:“好,是我着急了。我今天只是表明我的心意,你不同意,我一直等你便是。”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不是在许诺,而是在说树上的一片叶,水里的一位鱼,在说四季轮回适时添衣,在说日月交替云霞变幻。
向来习惯控场的人民教师张女士此刻感到十分焦虑。
原本是好好的□□大会,再不济也是她苦口婆心劝人向善,怎么突然变成了顾南浔的深情告白?而且看自己女儿的样子,似乎还挺受用的?
她清咳两声,使出转移话题寒暄大法。
“小顾啊,吃过饭了吗?要不要吃点再回去?”
阮妤确实被顾南浔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唬住了,他每一次说“好”,从来言出必行。
可她却有些困惑,他说一直等,一直到什么时候?到她点头同意,还是到他厌倦不耐烦?如果她永远不同意呢?
直到张女士出声,阮妤才如梦方醒,大喊一声:“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我亲眼看着他吃的!”
顾南浔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缓缓移到她的肚子上,仿佛在说,好像是我看你吃的才对。
然后点了点头,阮妤不知怎的,竟然看出一丝委屈的意味。
她冷笑一声,推着顾南浔出门,谁知自己的左脚刚迈出去,就被一股大力揪住后衣领,扯了回来。
大门一关,阮先生咬牙切齿:“你干什么去?”
阮妤一脸无辜:“我把他扫地出门,助他一臂之力呀。”
张女士抱起双臂:“呵呵,助他一臂之力,用得着你把腿也迈出去?”
阮妤后退两步,口中喃喃道:“惯性,惯性。质量越大,惯性越大。”
一家三口重回饭桌,顾南浔来“闹”了一场,分担火力的效果意外不错。阮氏夫妇对阮妤从疾言厉色的鞭挞转变为苦口婆心的劝导。
“小妤啊,你还小,不要贪慕富贵……和美色,小顾虽然有钱……又长得好看,基因是挺不错的,但他家庭太复杂了。而且虞心蕊妈妈教过她,智商高得很,你赢不了人家的。”
阮妤语塞:“倒是也不必如此打压亲生女儿……”
“小妤啊,平平淡淡才是真,不要因为上了电视节目就飘了。顾家那公司日后怎么样还不好说呢,爸爸看财经新闻,说是投资大项目资金紧张,又是质量问题又是群体诉讼的,麻烦一堆。”
阮妤想起之前宁萌的话,心生不安,顾南浔不是无所事事的二世祖,是在子公司摸爬滚打有过实绩的。他在公司虽然独断,但向来严谨,怎么会放任公司出这种纰漏?
“不对啊爸,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财经新闻了?”
张女士轻哂:“自从你妄想嫁入豪门开始。”
阴阳怪气又有复起的态势,阮妤连连告饶:“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本人早已迷途知返,不在意世俗情爱,一心光大脱口秀事业。我吃饱了,二位慢用,告辞!”
然后一溜烟儿跑进了卧室。
阮妤的卧室也就十几平米,她在这方丈之间转了一圈又一圈,越想越生气。
世界上最憋屈的事,就是心里有一堆骂人的话却无处可骂。
她拿出手机,看着顾南浔发来的一连串好友验证,心生一计。
阮妤输入他的手机号,在验证消息那开始肆意挥洒愤怒:“顾南浔!你有什么毛病?为什么擅自到我家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胡话?我原来觉得你狗,现在才发现你是匹狼,我不姓阮姓……”
输入到“阮”字,下一个字怎么也输入不进去了。
阮妤飞速按了发送,又发了一条验证消息:“我姓东郭!我好心好意给你喂食,你竟然登堂入室!你当初砸我场子的时候我就知道……”
她正在激情打字,忽然手机震了三震,消息框接连弹出三条消息。
【您已添加NX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啦】
【姓什么?】
【姓顾?】
阮妤翻飞的拇指凝固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