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 坐在教室里,顾南浔整个人都带了一层少年气,生动了许多。
他靠得那样近,目光那样直白, 让她无处可躲, 竟然极为罕见地吞吞吐吐起来:“早、早恋……谁没有过?追我的人从教学楼排到大礼堂, 我、我当然……”
顾南浔的眼神微微暗了一下:“我就没有过。”
没有早恋的人生是不完整的,阮妤很能感同身受, 于是安慰起他来:“没事儿,你这样心智未开的,现在谈恋爱也能算早恋。”
顾南浔的眼睛闪闪发亮:“那你要和我谈恋爱吗?”
这个人真是, 随时随地能蹬鼻子上脸。
阮妤脚下发力, 头使劲朝他一撞:“你想得美!”然后站起身,扬长而去。
还是昨天那四个字, 还是熟悉的头槌。
顾南浔揉着额头,把桌椅摆好,跟在阮妤身后出了门。
“要不要去操场转转?”他提议。
阮妤正是要去操场, 但又不想听他的话,下巴一扬:“我不要。”然后去了篮球场,和操场只有一网之隔。
顾南浔挑了挑眉, 也好, 这里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中学时候,自习课他经常在这里投篮,因为成绩好,老师对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投篮很简单,瞄准,发力, 起跳,入筐。不用思考任何事,他能重复一整个下午,不知疲倦。
阮妤从球场边捡了一个篮球,站在篮筐底下,用端水盆的姿势往上抛球,一连抛了几次,连篮板的边都摸不着。
她觉得很气,把球扔到了一边,人不顺的时候,连球都投不中。
顾南浔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投篮好像也没那么简单。他迈开长腿,三两步把球捡回来,塞进她怀里:“你这个动作不行。”
阮妤听了更来气:“怎么不行?哪里不行?你说怎么才行?哎你干嘛?”阮妤话没说完,就被人抱住膝盖,凌空而起,手中没有依凭,本能地抱紧怀里的篮球,闭上了眼睛。
“这样应该可以。”顾南浔声音和脚步一样稳,把她带到篮筐旁边。
阮妤这才明白她的意思,轻轻抬手,把球送进了篮筐,还不忘给自己配上解说词:“这边阮妤来到篮下,一跃而起,非常精准的一个空心,德才兼备队再得两分!”
顾南浔把她放下,她立刻像脱缰的小鹿,一溜小跑把球捡了回来,一脸得意。
“这就高兴了?”她是真的很好哄。
“还差点意思。”阮妤强行掰直了弯起的嘴角。
顾南浔心领神会,又把她举了起来,这次举得更高,她指尖抓着篮筐,体验了一把几乎扣篮的快乐。
这下终于到位了。
“没想到你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力气还不小嘛!”
顾南浔震惊了,阮妤不是第一次用他闻所未闻的词形容他了,之前是“面善”,现在是“柔弱”?
“我觉得你应该配个眼镜,真的。”
“我又不近视。”
阮妤歪了歪头,没错呀,在她的印象里,他确实经常弱弱的,甚至狼狈不堪。前两天在飞机上胃疼得站不起来,之前喝醉了哼哼唧唧,再往前坐在马路边、站在自己家楼下一脸生无可恋。
顾南浔看着她认真思索的样子,十分头痛,自己的示弱策略好像有点没有把握住尺度,赶紧转换话题。
“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虽然她今日和往常一样嬉笑怒骂,但顾南浔总觉得她有心事。
阮妤一愣。自己心情不好,和他没什么关系,所以压根没打算向他倾诉,但是被瞧了出来,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是啊,决赛的稿子写不出来,感觉要丢人了。”她叹了好大一口气。
“不会的。”顾南浔说得很笃定。
“你又知道了?怎么说?”
顾南浔一本正经分析起来:“我知道,因为你是发挥型选手,越是大场面,越应对自如。年会那次,你没有稿子不也大杀四方?还有上次被导师批评,你的反应也恰到好处。”
阮妤噗嗤一笑:“我那天是上头了,说起来还挺对不住虞心蕊的,其实不该骂她,该骂你。”
顾南浔点点头:“我随时听训。”
“我还懒得教育你呢。不过,虞心蕊真的和她的小帅哥结婚了?”
顾南浔拿出手机递到她面前,阮妤眯起眼睛看了看,是一张英文表格,最下面是两个手写签名。
“结婚登记表。”
“啧啧,不愧是南浔总,真严谨,我就随口一问,就拿出这么硬的证明文件来。他俩在一起还挺甜的,算了,我那十八万礼金就不要回来了。”
顾南浔忍不住笑起来:“我给你报销。”
阮妤奇了个大怪:“你已经不是我老板了,凭什么给我报销?”噎得顾南浔说不出话来,讪讪地收回手机。
“哎等等!”阮妤忽然想起什么,抓住他的手机:“借我看一眼时间。”
顾南浔松了手,任她拿去。她却连着按了两下锁屏键,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显露出一张模糊的双人照。
两个人背对镜头站在电梯前面,男子侧过脸来,低头看着穿着风衣的女孩,女孩双手插兜,没有露出正脸。
这张照片阮妤见过,而且认识拍照的人——被她亲手送进拘留所的单楚欢。这张夜里一起等电梯的照片,是她和顾南浔绯闻的源头。
仔细想想,这竟是他们二人唯一的一张合照。
她故作淡定地把手机还给顾南浔:“这件风衣我还挺喜欢的,没想到这竟成了它的遗照。”
顾南浔一愣,你永远可以相信阮妤,能不按常理出牌,作惊人之语。
他将计就计:“要不我把遗照发给你,供你缅怀旧衣?”
阮妤微微一笑:“大可不必,有这张照片的人我通讯录里不下二十个,不需要特意向一个黑名单里的人要。”
严防死守的厉害。
“阮妤,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怎么?又想跟我偶遇?”
顾南浔苦笑一下,自己如今被她当作洪水猛兽,当真是自作自受。
“我明天要回去处理点事情,你再安心住几天,等你回京城录决赛,我应该就忙完了。到时可以请你吃饭吗?”
阮妤联想起近日顾氏的传闻,问道:“你回去忙什么?你公司……没事吧?
顾南浔看她一脸忧色,忽然很想伸手摸摸她的头顶。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和他设想的一样,手感不错,让人心安。
“公司确实出了点问题,不过你放心,就算顾氏破产,我也还有点积蓄,能请得起你一顿饭的。”
阮妤偏过头去,顾氏毕竟这么大的企业,总不至于破产吧?肯定又是他扮可怜唬人。
“谁答应要和你一起吃饭了?”
忽然口袋里铃声大作,还是那首熟悉的《小兔子乖乖》,阮妤见是张女士来电,赶紧接起。
“阮妤,我看见你了。”
阮妤吓得后背一僵,来了,这被老师监视的恐惧。她目光往教学楼扫了一圈,然后嘿嘿一笑:“母亲大人在哪看见我了呀?我都没看见你。”
“你可真是能耐了,敢在老娘的地盘跟顾南浔约会。我数三个数,跟我回家!三——二——”
“来了来了来了!”阮妤忙不迭说,边说边往大门口跑。
她跑了几步,想起后面还有一人,于是挂了电话,回头道:“我要是得了冠军,就和你吃饭。”
她觉得自己拒绝得十分委婉,也十分干脆。这次进决赛的一共四个人,除了她都是成名的脱口秀演员,实力甩她一大截,要得冠军比登天还难。
顾南浔冲她挥了挥手:“好。”
阮妤看他应得痛快,又加了一句:“你还是敢篡改比赛结果,我跟你势不两立!”
“知道了。”
阮妤这才放心,朝门口飞奔。
***
第二天一早,顾南浔回了京城。以顾长风的敏锐,应该有所察觉了,他若不赶回来,战火怕要烧到离水去。
他所料不错,新年的第二天,顾长风就隐隐觉得不对,顾南浔十几年都是那副苦大仇深的德行,就算虞心蕊再有手段,也不至于让他这么快转了性子。
他心生疑窦,却联系不上虞心蕊,给褚江河打电话,对方却说虞心蕊和顾南浔出国了。
顾长风心道不好,命人拿来顾氏所有的账目。这一查不要紧,账上竟处处是亏空,原本充裕的货币资金不翼而飞,反而挂了一堆烂帐。
他生病后精力有限,最近忙着筹划顾南浔的婚事和海城的项目,虞心蕊又事事请示汇报,他就没多想,谁知她暗渡陈仓,竟然把顾氏的现金搬了个空。
他气急攻心当场就发了病,吓得白景云一阵慌乱,顾不得他不愿上医院的嘱咐,把他送进了急救室。
十几名专家连夜会诊,又是手术又是抢救,好容易留住顾长风一条命。他一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是……顾……南浔……”
床尾处传来一声轻笑,顾南浔走上前来,居高临下看着病床里衰弱的病人:“是我,来看你了。”
“是你……是你……你怎么敢……”顾长风用尽全身力气,说出的不过也不过是虚弱的气音。
“嘘——董事长,你刚刚捡回一条命,还是不要说太多话了。我兢兢业业替你管理公司这么多年,都没出岔子,刚休息了几天,你怎么就把公司弄成这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