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意若有所失地望着她的背影,没留意他身侧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菊花丛边挥毫,地上放着几幅肖像。他用行家的眼光打量墨意几许,便开口道:“这位公子,画幅肖像吧?”
墨意看向画师,似乎想到了什么,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这笔墨纸砚我要了。”
他取了笔墨,在画师原来的位置坐下来,在纸上,他一点点地描绘出蓝希环的眉眼,把她所有的特点都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他看不时看向花丛中游玩的蓝希环,深邃的眼神若有若无,似笑非笑,却又蒙着一层淡淡的哀伤。
不久,蓝希环灵动的身影跃然纸上。
蓝希环自己玩了一会儿,还是没见到墨意,于是又偷摘了一朵美丽的“独立寒秋”(菊花品种),顺着原路跑回来,还是没见到他。她举目四顾,怕踩到脚下的花朵,下意识退了一步,刚好撞到某人的怀里。
墨意开怀一笑,美如烟花。蓝希环亦嗔亦怒地嘟起嘴,跺跺脚,斜睨了他一眼,刚好看到他画板上的作品,不由得惊奇地“咦”了一声,这是她的画像!
画面上是一个端庄而优雅的女孩儿,眼神里透着一点淡淡的忧伤,她的身后是朦胧的建筑,旁边则有蒹葭生长,可不知为何,那画面却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
她仔细打量了几许,突然僵住了 ——墨意画的人虽然似她,却不是她,而是她的母亲,脖子上那一条奇怪花纹的项链正是她母亲一辈子都没有取下来过的宝贝。
怔了怔,蓝希环在他身旁坐下来,黯然道:“墨意,你和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墨意无辜地摸摸鼻子,叹气道:“我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她。”他望着满园的菊花,思绪不禁飘远了,“原本我只是燕城里的孤儿,有那么一天,依姑姑遇见了我,把我带到了晴儿面前,叫我陪她玩儿。当初我很排斥,我甚至以为我只是她玩弄的玩具,在水墨城,男人是没有地位的,我更如此……”
蓝希环忍不住为自己的母亲辩护:“我娘那么好,她才不会虐待你!”
墨意幽幽叹道:“我后来才知道。‘墨意’这个名字就是她取的,我一直都记得,一直都记得。”
蓝希环奇道:“那‘宝宝’呢?又是谁取的?”
墨意笑了:“那是依姑姑第一次见我时随口喊的,后来晴儿要是生气了,就大声喊我‘宝宝’,然后全城的人都在笑我。”
蓝希环也忍不住咯咯地笑开了。她凑近他的脸,仔细盯着他面如冠玉的脸,不解道:“那你究竟多少岁了?怎么一点皱纹都没有?”
墨意解释道:“水墨城的武功可以养颜,学得越高,就越不容易老。本来水墨城的男孩儿是不能学水墨城的武功的,可晴儿让我学了。”
蓝希环皱眉道:“怎么水墨城这么歧视男性?”
墨意爽朗地笑道:“不是歧视,是因为,这种武功太阴柔,越练越女人,但晴儿那时还小,不知道。”他指了指自己的妖孽模样,“我于是就成了这副样子。今年我三十有六,比晴儿小五岁。”但他看起来却只是二十出头,水墨城的武功果然非同凡响。
蓝希环张了张嘴,终于问出压在自己心头最难受的问题:“到底是谁要杀我娘?”
墨意怔了怔,望着她充满了憎恨的脸,轻轻道:“小宝宝,别让仇恨蒙蔽了你的眼。”
蓝希环咬着牙道:“你说,还是不说?!”她不明白,她母亲不告诉她,他居然也不愿意。
墨意缓缓地摇摇头:“不是我不愿,只是,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
蓝希环冷“哼”了一声:“你不说,我自己去找!”她话音刚落,墨意便站起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大怒:“墨意!”
墨意就像铁了心,说什么也不肯让开,她一怒,一掌既出,墨意后退两步,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要去就去吧。”
蓝希环绕开他,便往前跑,她跑到码头,四周却找不到小船。她气恼地跺跺脚,又跑回菊园找墨意,他却已不在原处。
她只好自力更生,回到药王谷,却见谷口围着一大群人,敲锣打鼓的不知干什么。接待谷外来客一般都是林叔叔的事,她也不管,直接从小门中回到家里,召来淘淘:“外面怎么回事,不是闭门谢客么?”
淘淘应道:“哦,不知为何,这几天京城许多大户人家来向你提亲,我爹依照你的意思,没有理会他们。对了,太子这几天不知怎么的抽了,天天派人来,烦都烦得要死。”
蓝希环心中一动,问道:“太子派人来干什么?”
淘淘没好气道:“哪知道他?每天都扛一堆东西过来,塞得满路都是,我爹恨不得一把火烧了!”那些箱子里全都是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不计其数。
蓝希环不曾露脸,京城之中有谁知道她的存在?她仔细琢磨着,杨叔叔却哈哈大笑在门外回响:“好消息啊,好消息,小姐回来了吗?一定要给她看看,哈哈……”
蓝希环好奇地走出门外,只见杨叔叔手里拿着一副黄色的卷轴,见她出来了,随即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药王之女救驾有功,特此封为药王谷主,择日——”他读着,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再也读不下去了。
蓝希环见他笑容诡异,好奇地凑上前,抢了圣旨一看,原来最后一句是:择日与太子成亲。
她好像是看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也哈哈大笑起来,药王谷其他人闻风而来,一群人就站在院子里大笑。
末了,蓝希环捂着肚子,强忍笑容道:“杨叔叔,你哪儿拿来的?”
杨叔叔朗声笑道:“这几天在查东宫时,无意中听到太子像皇帝请求赐婚,赐婚对象是你,我猜你大概很不屑,于是半路把太监干掉了,把圣旨拿回来。”
众人齐声欢呼。
若圣旨光明正大来到药王谷,他们说不定还得费一些功夫,如今人都没了,这圣旨又没人见到是去哪儿了,这赐婚也就没戏了。蓝希环赞赏道:“你做得很好,赏你。”
杨叔叔见到蓝希环掌心的墨色兔子头药丸,突然感觉腹部在抽筋。
蓝希环私底下却另有一番思量,对淘淘道:“我们挑个时间上街。”
淘淘应下。
京城一如往日的繁华,一品轩亦如此。蓝希环站在一品轩前,沉默了一下,走进了进去。此时,说书人正说得精彩,他一收折扇,“啪”的一声,打在手心上,朗声道:“谁也不知道,那么年轻貌美的姑娘才是真正的药王!……她婉拒了皇上的好意挽留,言明要为天下百姓服务,这是何等的气魄!她救了天下,却不居功,仁心仁德至此,令人万分钦佩!”
有人笑道:“那尚珝呢?他是不是也去了?传说他是药王的关门弟子呢!”
堂中立刻有人附和道:“难道她就是尚珝,故意蒙着面来忽悠我们?”
“你想想,蓝姑娘那身段,怎么可能是男人?!”
“不对不对。本公子听说,尚珝长相极为阴柔,有人猜疑她是女人,只是从小被当做男孩儿养。”
“……”
一品轩一阵喧嚣。说书人见被忽略了,遂一拍扇子,摇头道:“非也非也。尚珝乃尚珝,蓝姑娘是蓝姑娘。”
酒客把酒壶重重一放,站起来道:“你说说看,说得好,这壶酒就是你的。”
说书人眼睛一扫众人,抱拳道:“尚家三少在蓝姑娘出来那天就已远游归来,至今未出,而蓝姑娘当时却在此,你们说说,一个人回分身术吗?”